由此看來,村裏人對戴不戴面具其實挺寬容的。
讓他們心中都莫名的松了一口氣:畢竟在村子裏的這兩天,看到大家的真誠和純粹,打心底不想這樣的美好被那些惡俗破滅掉。
此時人們也不再拘泥自己的位置,可以随意的走動,一邊吃着美味的食物一邊聊着天,更像是一場盛大的聚會。
坐素辛他們旁邊的幾人見他們幾個外鄉人都非常拘謹地坐着,都熱切地圍了過來,順便把桌上的盆菜也端來放一起。
一邊吃一邊問外面有什麽新鮮有趣的事。
素辛看着人們熱切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對生活保持極高的熱忱,這是在那熙來攘往的城市中極難看到的純粹。
她想到那兩個拒絕戴上面具的小孩,于是問道:“他們兩人以後會怎麽辦?”
一個面色紅潤的大嬸笑着道:“哦,你說他們啊。那自然是随便他們自己了啊。”
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嬸子接着說道:“我們村子其實除了我們村民自己不能随便離開這片大山外,并不阻止外面的人到我們這裏。不接受神樹的庇佑,也就不是我們村的人了,所以他們想住這裏也是行的,但是所有吃穿用度都必須自己去交換獲得…當然,如果有人願意一輩子負責他們的吃穿用度,那是他們的事,住一輩子都行。”
這位大嬸說到這裏,旁邊一個面皮黝黑的大叔突然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感慨,對着剛才說話的兩位嬸子道:“你們記不記得二十多年前,也有一個男孩子因爲不想受到這裏的約束,所以沒有戴上面具,去外面過了幾年後又回到村子,好像聽說在外面受到什麽刺激,得了抑郁症什麽的,吃住都靠他的父母。”
“哦,你說的那個剛子啊,我記得我記得。真是苦了他的爸媽了……”
“可不是,聽說從外面得的那個病就是什麽都不想做,一句重話都說不得,就要尋死覓活……可是當父母的又怎麽舍得讓自己孩子餓着冷着呢?隻可惜苦了他父母啊。”
“是啊,剛子的父母供他吃供他喝,而他什麽都不做。關鍵是他父母對他付出的這一份勞動是并不會變成貢獻值儲存在自己的衆生相中,所以他們的生活也變得十分艱難。直到兒子二三十歲了,村中沒有一戶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因爲嫁給他就意味着自己要付出更多努力去填補他的那份缺失。所以兒子開始怨恨父母,而父母也變得更老,直到有一天他們幹不動活,然後被神樹帶走往生。”
“我記得他們死的時候才六十多歲吧……”一個人無不感慨地說道。
素辛幾人心想,六十多歲,在外面的世界其實已經算是“高齡”了吧。
黝黑大叔接着幾人的話:“完全走投無路的剛子才想尋求神樹的庇護,祈求了一張面具…然後第二天就發現摔死在了那邊山的山溝裏。”
素辛幾人聽了心中有種莫名的哀傷。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父母對子女的愛可以無怨無悔,直到被子女完全榨幹那天爲止。
可是當自己被榨幹而子女還無法自力更生,那又将怎麽辦?
所以真正的愛還是應該要讓他們學會獨立去生活吧。
對于這兩個拒絕神樹庇佑的孩子,如果他們不付出勞動而想繼續留在村子裏生活的話,那麽他們生存的那一份就必須由他們父母承擔。在外面俗稱——啃老。
但是對于父母而言,被掠走的那部分不僅會讓他們生活變得比其他人艱難,甚至會提前死亡。當然,這個“提前”隻是相對于這裏的村民而言。
從大家的談話中,素辛他們直到,這裏人其實一般都在一百歲左右。
而剛才聊天的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嬸子大樹,實際上已經五十多歲了。
這時,另一邊的村民都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望着一個方向,神情帶着一絲意外。
素辛三人跟剛才一起聊天的幾個村民打個招呼便下了桌,朝那邊走了過去。
卻見先前沒有接受面具的兩個孩子拎着幾個大大的行李袋,朝村口走去。神情決然,稚氣的臉龐上寫着倔強和委屈。
即便他們内心是無比的渴望外面世界,但是畢竟在這樣自由而單純的環境中長大,突然離開還是有些不習慣。
這個時候他們多麽希望父母能挽留自己……隻可惜,他們的父母隻是跟在後面,什麽都沒有說。
全村的人都那麽靜靜地聚攏過來,像一尊尊塑像一樣跟在後面,沒有一個人說哪怕一句挽留的話。
突然間,他們感覺被整個世界抛棄了。
村人送到村寨外面的石闆路上就沒有再前進了,而他們的父母卻一直送,直到那條石頭溝谷的盡頭,他們不能再往前走了,若是違背,就會發生非常不妙的事情。
阿紫看着自己父母就站在那裏不再前進,突然回轉身朝父母喊道:“爲什麽,你們爲什麽這麽狠心?因爲那個該死的規則把自己的一生都牢牢鎖在這方寸大的地方,你們難道就真的甘心嗎?外面的世界那麽廣闊,走出來又能怎樣?它如果真是庇佑我們的神樹,又怎麽會傷害我們?”
她說的非常激動,這些話當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直到自己就能說出來的,而是這些年聽到無數外鄉人對他們的洗腦。她覺得外鄉人說的非常有道理,如果神樹真的是庇佑他們,爲什麽又要禁锢他們和剝去他們的生命?
這句話徹底動搖了她幼小心靈中對神樹的敬畏。
此刻終于把心中的話全部吼了出來,可是父母仍舊隻是站在原地,沒有越過那石頭的界線。
阿紫“哇”地一聲哭了,然後轉過身發瘋了似得朝前面跑去。
就在這時,阿紫被腳下一塊石頭絆倒,身體猛地朝前面撲去,撞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腦袋頓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