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和老太太就無聲地抹淚。
老太太生怕素辛現在突然起身或者把媳婦推開,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道:“謝謝姑娘,你真是個好人。請你現在不要走,就在這裏坐一會哈。我我家虹虹已經有兩天都沒睡過了,醫生說再不睡就會神經衰弱,也不能再用藥,會對神志有影響……”
一邊說一邊抹淚:“都是我這個死老太婆不好,怎麽會去懷疑自己的媳婦……”
傅明扶着老母親,輕聲安撫,一邊也用祈求的眼光看着素辛。
既然現在她是唯一能讓虹虹睡着的人,那便讓她多睡一會吧。
素辛看着這一家人,和先前從望遠鏡裏看到的重疊起來,心中莫名有些發酸。
一家人難免有些拌嘴的地方,可是所有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叫“思成”的女人在他們之間搬弄是非,這種專嚼舌根子搬弄是非的人才是真正手不血刃的别人幸福的劊子手,該死!
傅明和老太太他們也好不了多少,一天二十四小時守着,還要各種擔心,再好的身體也受不了。
素辛盡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明白的,你們放心吧,這裏有我,你們也先去休息一會,到時我叫王隊他們叫你們。”
素辛不由得想到曾經在噩夢中掙紮的自己,是那般的惶恐,絕望和無助……可是相對而言,至少,她還可以掙紮,還有一拼的餘地。
而懷中的女子,她卻是連拼一拼的餘地都沒有,就那麽眼睜睜的,被動地接受被别人……
傅明他們心中非常清楚,若是沒有這些警察同志,虹虹就不會這麽完好回來了。所以既然是他們放進來的人,他們還是很信任的。
見素辛如此說,也不再矯揉造作,向醫院要了一間病房,暫時休息一會兒。
“咦,你你怎麽來了?”王洋望着面前渾身上下都散發這一股清冷氣息的男人,詫異地問道。
男子聲音冷淡而平緩:“不是你請我來的嗎?”
“可,可是,你……”王洋昨天是答應頭兒找一個“靠譜”的心理醫生,他立馬就帶電話給他,可是他當時也沒有立馬答應啊。
不過不管怎樣,隻要他來,事情就好辦多了。下意識的就放松下來。
墨離弗一走進病房,就看到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在另一個女子懷裏沉沉酣睡的場景。
而自己進來後,那坐着的女子竟是連動也沒動,神情平淡如一汪深潭。
她是把他當空氣還是把自己當成空氣了?
墨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淺短的頭發,長衣長褲和帆布闆鞋,如果不是看她清秀面容和胸前即便被一個腦袋壓着也依舊飽滿挺立的樣子,他還以爲是一個少年……
如果伏在那個地方的腦袋是自己的……
如果環在那貌似很纖柔的腰上的手是自己的……
如果……
不知爲何,墨離的視線總會不經意從對方身上掃過時,腦袋裏就會竄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強烈地影響了他的思維和判斷。
他打賭,這些奇葩的念頭絕不是自己的,絕不!
唔,這簡直是太瘋狂了,他從小就有看透别人思維的怪異能力,往往别人還沒說出來他就知道對方真實想法。
這曾經是他的困擾,可是成爲一名心理醫生後,這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也正是因爲這樣,墨離對所有人,特别是女人有種莫名的自以爲是的“洞悉”。
一眼就能看穿,還能有什麽值得他去“深究”的呢?
墨離連忙偏過頭,掩面輕咳一聲,把這種荒誕的念頭掃開。
素辛在來人一進門就警覺了,不過她想到外面不僅有王洋幾個警察守着,還有石峰,所以斷不會随随便便放一個人進來。
這人身材欣長,穿着長袖的白襯衣,除了領口扣子沒有扣上,其他地方都弄得規規矩矩,甚至還能透過白襯衣看到裏面也穿着同色的背心。
給人非常古舊和……高冷的感覺。
這樣的裝扮在大熱天實屬有些另類。
素辛卻沒想到,其實自己在别人眼中,此刻也被貼上“另類”的标簽。
素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特别是在并不了解對方且也沒有必須要開口說話的情況下,那就更懶得說話了。
于是一時間病房裏出現短暫的沉寂,很是尴尬。
當墨離确信對方是不可能會先打破這裏的沉默後,他決定先看看患者的情況。
……
朱虹是全職主婦,不過并沒有别人口中說的沒有工作就與社會脫節或者被丈夫婆婆嫌棄。
她生活的很閑适,那日早上和往常一樣,婆婆去集市買菜,她則帶着女兒去河邊公園散步。
略微走的遠了些,回來時帶的水已經給女兒喝完了,可是女兒還是覺得口渴。
附近沒有商店,正發愁時看到公園的假山旁邊比平時多了兩頂白色大帳篷。
帳篷上面印着紅色的“十”字,旁邊還聽着一輛類似的救護車。
帳篷裏擺着一溜的桌子,桌子後面坐着幾個白大褂,脖子上挂着聽診器。
面前聚着一群老爺子老太太們。原來是在免費給人檢查身體啊。
女兒一下子就看到旁邊放着的飲水機,朱虹打算走過去要點水喝,就聽旁邊人們熱切地議論着“啧啧,真是先進啊,這麽快就檢查出來了”“是啊,去醫院查一次要等好久呢,還要幾十塊錢……”
一個護士非常熱情地用一次性紙杯給她們倒了兩杯,一邊遞給她一邊說道:“這位姐也來檢查一下身體吧,不要錢的,我們也可以給孩子做免費檢查……”
其實朱虹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因爲每年老公都帶她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的,可是剛剛要了别人的水喝,而且旁邊又有幾個人附和,想想人家肯定是什麽醫院到這裏做宣傳的,也不容易,于是就抱着女兒坐凳子上。
先是例行的量血壓,檢查耳鼻口腔等等,然後抽了指尖血,過了一會對方說一堆術語,意思就是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這就是朱虹平靜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在那個女人出現之前,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非常幸福也非常幸運的,能遇上真心疼愛自己的丈夫,又包容自己的婆婆。
可是那天,那個女人告訴她,她親耳聽到她婆婆跟其他人說不喜歡孫女……
朱虹就想起平時婆婆偶爾說某人家兒女雙全一臉豔羨的樣子,心中立馬就有了膈應。
而後回到家裏,她總覺得婆婆看她眼神有些不一樣,像是在審視懷疑什麽一樣,她于是跟丈夫說,丈夫顯得很是不耐煩,覺得她是因爲沒事,閑得慌才胡思亂想,這讓她覺得很委屈……而後又聽那個女人繪聲繪色地說在某個地方看到她丈夫跟一個女人拉拉扯扯……
她當天晚上就去質問丈夫,一頓大吵,當時就負氣沖出家門,看着黑黢黢的夜空又覺得有些害怕,又回去了。
轉過頭又碰到那個“知心大姐”,就告訴她,不要妥協,一定要抗争到底,甚至給她支招可以先回娘家,一定要讓他們主動去求她,讓他們服軟才行。
第二天,婆婆數落她整天不要到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要體諒自己的丈夫……
朱虹聽了當場就發怒,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懷疑自己作風有問題?
想到那個自稱是“過來人”的“知心大姐”的話,做女人要有骨氣!于是當場就收拾了東西,帶着女兒就出了家門。
朱虹到小區門口攔了一輛的士,剛一打開車門,她看到上面竟然還坐了一個穿警服的人。
一路上她意識都處于迷糊狀态,就是那種知道周圍情況,但是卻渾身使不上力,連叫也叫不出聲,身體被對方拖來拽去,任由擺布。
眼睜睜看着自己和女兒被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弄進一個充滿刺鼻氣味的白色房間,他們将她像豬一樣剃光身上所有的毛,用藥劑噴霧全身消毒,然後放上一個冰冷的手術台。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開始丁玲當啷地準備各種刀鉗子鋸子的器械,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商量着先摘除腎髒,然後再摘除肝髒,眼睛,心髒……
她無限期盼和祈求地望着一個個罩在寬大眼鏡後面的眼睛……可是她隻看到冷漠,冷漠還是冷漠。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好像隻是在解剖一隻豬,商量着火爆腰花,爆炒豬肝一樣平淡。
她眼睜睜看着他舉起手術刀,要将她整個人剖開……就在這時,他手上的手術刀掉落地上,然後一個溫和的猶如春風的聲音傳入耳内,給她披上衣服,讓整個人和心都溫暖和不再孤獨了……
一個聲音幽幽傳入朱虹的意識深處:“那隻是一個夢,一個夢,隻是你想象出來的……”
一個夢,哦,原來隻是一個夢啊。
朱虹緊張的情緒漸漸緩解下來,在她眼前,那個給她最後希望的聲音和面容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那一段讓她感到無比恐懼的記憶也像是風吹過的沙,一層一層地被撫平…
素辛感覺環抱在自己腰間的力量漸漸松開,女子一直緊蹙的眉頭終于松開,甚至嘴角還露出一絲絲甜美的笑意,鼻翼煽動,發出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