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暮色漸現,華燈初上。
祥順酒館。
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九成九以上的魔都人,都沒聽說過這麽一個酒館。
當然,除了因爲名字普通之外,還因爲它深藏于弄堂之中,除非是知道地方,特意找過來,要不然真的很難瞧見。
這酒館甚至連個外面的招牌都沒有。
不過這酒館,在一個小圈子裏的名氣,卻是很大的。
首先它是青幫大佬杜先生罩着的,這地方離杜先生發家的水果行隻有五分鍾腳程,而酒館的經營者,據說與杜先生有着親戚關系,正因爲如此,使得但凡知曉它底細的道上人,都不敢在這兒鬧事,多多少少,也得給杜先生一點兒面子。
其次就算是有不知好歹的家夥,又或者沒聽說過它與杜先生關系的人過來鬧事,也不打緊。
因爲酒館這兒,常年駐紮着好幾個鎮場高手。
這些高手有多強呢?
這個很難去形容,最近有一個打西北來的拜火教大佬,在這兒鬧事,認識這人的都知曉,此人在西北的名頭極盛,屬于橫行霸道的類型,然而剛剛鬧點兒幺蛾子,就給一個姓莫的道士給直接扔了出去。
那個姓莫的道士,便是酒館請的鎮場高手。
而且他還隻是其中之一。
正是有着前面兩個條件的存在,使得整個酒館在安全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讓它除了酒館的作用之外,還衍生出了許多的功能來。
你可以把它當做牙行,也就是洋人所說的“中介所”,在這裏找到各種各樣的人才。
你也可以把它當做一個消息鋪子,隻要找對了人,可以打聽到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打聽不到,那就是錢不夠多,或者付出的代價不夠大。
另外你也可以在這裏發布任務,以及說出你的需求。
總有經濟上困難的江湖人,願意豁出性命去,幫你做這些事情。
譬如您想殺個人啥的,盡管過來就是了。
這兒有專門的包廂,絕對保證您的隐私和安全……
當然,這兒最大的作用,就是給江湖人一個相聚的地方,很多人能夠在這兒喝酒、聊天、打屁、吹牛,暢談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有人願意來這兒裝一個逼,揚一揚名,畢竟這兒對于許多初出茅廬、想要揚名立萬者,是一個很大的舞台。
總之,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正因爲有趣,所以會有許多的人願意來這兒待着,您要是來晚了,說不定都找不到位置坐下。
拼桌都困難。
十六鋪碼頭江陰幫的二把頭楊波,最近就比較喜歡來這個地方待着。
自從被人帶到這兒來過一次之後,他就愛上了這裏。
每一次過來,他都會叫上一壺上好的紹興黃酒,然後弄一盤茴香豆,一盤鹵切牛肉和一盤鹽水毛豆,然後一邊喝酒,一邊聽着旁人在那兒侃大山。
他喜歡聽這些人吹牛逼,講着那些江湖故問,或者新近發生的事情。
甭管真的假的,他聽着都很喜歡。
多年以前,他還住在一個叫做平潮鎮的小鎮子上,在一個賣菜的惡霸跟前當喽啰,青皮流氓一個,沒有人看得起他,就連與自己青梅竹馬的鄰家女孩,看他的眼神,就跟瞧那臭蟲一樣。
現如今的他已經是江陰幫的二把頭,還是杜先生的弟子,手上掌管着十六鋪碼頭的許多貨運生意,手下有着上千号人。
盡管隻是二把頭,但上面那位隻不過是青幫派下來鎮場子的高手,并不管事。
楊波憑着杜先生弟子的身份,在江陰幫混得風生水起,成爲了幫中真正的管事者,無冕之王。
無數人都羨慕楊波的好運氣,能夠得到杜先生的另眼相待。
隻有楊波知曉,杜先生爲何對這麽對待自己。
一如之前那般,楊波進了酒館來,發現這兒都已經快滿了,好在相熟的店小二認得他這麽一個杜先生弟子,專門給他留了一個座,然後還殷勤地奉上了老三樣,又遞來了一壺溫得正好的紹興黃酒。
楊波一邊剝着毛豆,一邊聽旁人聊天。
祥順酒館的氣氛很好,大家都樂意讓别人知曉自己聊的話題,并不會刻意避着别人。
畢竟大家來這兒,也是爲了消息流通。
真正要有什麽背地裏的交易,那都去包廂裏面私聊了。
這些人聊得最多的,也是最近讨論得最火的事情,那便是日本半神涼宮禦,向魯班聖手甘十三發起了戰帖,約他八月十五,月圓之夜,于東海一戰。
經過這麽多天的喧嚣與讨論,楊波一個算不得修行者的江湖人,都差不多能夠知曉這裏面的七七八八了。
好事者相互讨論科普着,使得楊波知曉了,那位日本半神,到底有多厲害。
到底有多厲害呢?
那些人說明了各種各樣的情況,列舉了無數的案例,還講了涼宮禦的那幫弟子到底有多牛逼,還有日本高手對于此人的誇張評價……
但楊波就記住了一個比喻。
有人說,半神什麽高度呢——就像是那艦船上的重炮,和手槍的區别。
在神面前,一切修行者,都不過是蝼蟻而已。
手槍是什麽樣?
楊波不但知曉,而且還用過。
很猛。
那艦船上的重炮楊波雖然沒用過,但在黃浦江上,也曾經瞧見過洋人的艦船揚武揚威過。
兩者的差距,很大。
……
關于涼宮禦與魯班聖手的孰強孰弱,酒館裏的人們曾經做過無數場的争論,要不是酒館的規矩還在,那兩幫人甚至還能動起手來,人腦袋打成狗腦袋。
楊波曾經聽過好多場的辯論,心裏面也大概有了一些認知。
那便是輿論普遍都覺得,兩人之間的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魯班聖手甘墨,如果膽敢迎戰的話……
必輸無疑。
這是毫無疑問的,即便是最挺甘墨的人,都很難講出多少他能夠戰勝涼宮禦的理由。
這個已經沒有什麽讨論的必要了,而酒館裏現如今争論的,已經從甘墨到底能不能赢,變成了“他會不會應戰”。
畢竟離決戰之日,隻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到今天爲止,都沒有聽到甘墨有任何回應的消息。
酒館裏衆人談到這件事情,争論頗多,一個戴着瓜皮帽,留着長辮子的老頭兒,一邊搖着手中羽扇,頗有種孔明在世的姿态,一邊說道:“我看你們就别指望那甘十三來扛住涼宮禦了,那家夥就是個膽小鬼,怎麽肯赴這必死之局?”
有人聽了,頓時就不願意了,開口說道:“劉勳你這個滿清老奴才,當真是個滿嘴噴糞的家夥。”
那老頭兒一聽,吹起了胡子來,說道:“你、你怎麽還罵人呢?”
那人說道:“罵人怎麽了?你個滿清遺老,有什麽資格罵人家魯班聖手是膽小鬼?他若是膽小鬼,當初在長白山上,是誰人領導着一衆臨時拼湊起來的江湖好漢,以及一幫農夫獵人,硬生生地扛住了日本關東軍的進攻,毀掉了日本人生化實驗的秘密基地,還把涼宮禦最喜歡的弟子武修羅山下半藏給解決了?”
“對,不光是武修羅,還有人形虎松本菊次郎。”
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慷慨激昂地說道:“松本菊次郎在日本還有一個綽号,叫做‘人屠’,死在他手中的中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此人極爲殘忍兇惡,喜食婦人與小孩的心肝,連日本人對這家夥都聞之色變,但此獠卻也死在了甘先生的手中,而且還就是在咱們魔都,這個你驢日的忘記了?”
“你們怕是忘記了黑龍會第一高手五十岚秋夜吧?那家夥可是日本修行界非半神派系之中的絕頂高手,也死在了魯班聖手的刀下。”
“關鍵是犬養健,此人據說是半神涼宮禦的接班人,據說隻要再給此人一些時間,他也将晉升爲半神之境,是日本修行界除了半神涼宮禦之外,數一數二的人物……”
……
聽到這些人慷慨激昂地說起魯班聖手的戰績,一旁的楊波忍不住将杯中酒一口喝下,感覺暢快不已。
他好想大聲地告訴這些人,自己就認識魯班聖手。
他管甘墨,叫做十三哥。
然而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那遺老劉勳卻冷然說道:“你們說得熱鬧,但問題是,他人在哪裏?”
這簡單的一個問題,直接将酒館裏激動的衆人都給難住了。
劉勳看到衆人啞口無言,沒有打住,反而越發得意起來:“你們說到了犬養健,好,就說這犬養健,衆所周知,這人是涼宮禦最喜愛的徒弟,是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結果他甘十三将犬養健直接給殺了,搞得涼宮禦暴跳如雷,這才有着當前的一堆破事——衆所周知,涼宮禦成就半神之位後,罕有插手俗世之事,要不是他甘十三,涼宮禦會這麽氣急敗壞麽?所以說,咱們魔都,半個月後死去的那三萬人,可都是他甘十三害死的!”
“放屁!”
一個穿着打扮像是學生一般的年輕人拍案而起,怒聲指着那老頭子罵道:“你放狗屁。”
劉勳斜眼,打量着這年輕人,說道:“你是何人?”
年輕人喊道:“我叫做邊八郎,我父親是津門奇俠邊鋒,當年日俄戰争,涼宮禦在東北屠殺之時,我父親便在場……”
劉勳冷笑,說子承父業,有本事的話,半個月後,去阻止涼宮禦抵臨魔都啊?
邊八郎大聲吼道:“老子既然來了魔都,就沒打算活着離開——不過甘墨甘十三,他絕對會應戰的……”
劉勳問:“你怎麽知道?”
邊八郎紅着雙眼,怒聲大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劉勳不屑地說道:“哼,小孩子啊,就是好哄……”
他說着,這時門口走來一人,說道:“他一定會應戰的,你們不必擔心。”
劉勳斜眼,問:“你又是何人?”
那個青衣道人淡淡說道:“李、道、子……”
噗通……
原本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劉勳聽聞,直接坐不穩,一屁股摔在了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