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很久都沒有這般激動過了,他一臉希冀地望着小木匠,滿是期待地說道:“你現在對上那家夥的勝率,變成多少了?”
小木匠領着他進了院子,一直來到了桌子旁邊,請大和尚坐下,随後支使顧白果去倒茶,等人走遠了,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還是三成。”
啊?
大和尚聽到,臉直接就垮了下來,說道:“爲什麽?那青州鼎的上古靈氣,你還沒有煉化麽?”
小木匠平靜地說道:“融煉了一些,不過還沒有完全化作己用……”
大和尚打量了周遭一會兒,然後說道:“我聽人說,你在這洞庭湖心,與那洞庭黑龍探讨人生哲學和宇宙奧秘呢,難道對你就沒有一些幫助?”
小木匠笑了,說道:“有,當然是有一些的,畢竟真龍作爲更高級的生物,對于這世間的理解,遠比我們凡人要強上許多,但這些對于修行有幫助,對于與人拼殺,卻沒有什麽用……”
大和尚問:“你能請那黑龍過來幫你麽?”
小木匠搖頭,說:“不行,它有它的事情,而且對于人世間的争鬥,它一般會選擇中立的态度,并不會因爲我而改變什麽……”
真龍一直都屬于一種相對比較超然的狀态,從某種角度而言,它看待人類,就如同人來看待蝼蟻一般。
當然,這種比喻并不是很貼切,但也大概能夠說明了它遇事之後,所表達出的立場。
這種立場,并不會因爲小木匠與它之間的關系,而有太多改變。
大和尚聽完,頓時就黑了臉。
他問道:“那你還說要去迎戰涼宮禦?以你這樣的狀态,過去不就是送人頭麽?”
小木匠卻顯得很淡然,甚至饒有興趣地問道:“大師,你覺得我沒辦法戰勝涼宮禦?”
大和尚說道:“你别跟我打機鋒,論鬥嘴皮子這事兒,我比你強上一百倍——你剛才也說了,你對上他的勝率,隻有三成……”
小木匠歎了一口氣,說道:“涼宮禦比我更先抵達那一座高峰,至于那高峰有多高,我還沒有爬到,所以沒辦法把握這之間的距離……不管是三成,還是七成,或者是一成,這些都不過是數字而已,我有赢下他的辦法,但能不能赢,隻有試過了,才會知曉……”
大和尚忍不住又翻起了白眼來,說道:“你能不跟一個整日研究禅理的老和尚打機鋒麽?不要說那含糊的話,跟我認真地講。”
小木匠瞧見這個胖大和尚被逼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他收斂了快活的表情來,免得激怒眼前這位大和尚,然後說道:“簡單地講,我隐約觸摸到了某一處境地,如果我能夠抵達了彼岸,雖然不能說戰勝涼宮禦,但自保是沒問題的,但我何時能夠抵達彼岸呢?這個時間,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又或者是……面對涼宮禦的那一天。”
大和尚盯着他,問:“你見到了涼宮禦,就能夠抵達那彼岸了?”
小木匠搖頭,說:“見到他,隻是第一步,後面該怎麽走,我隐約有了一些想法,但很抱歉,我沒有辦法跟你分享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因爲它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這樣的狀态,大師你能夠理解吧?”
大和尚聽了,沒有回話,而是将目光移到了旁邊的那三座等比例的人形木雕上去。
這人形木雕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如果不仔細打量,甚至都會以爲那天下三絕,就站在面前一樣。
不過這三人的面孔還是有一些模糊,特别是那雙眼,雖然有過粗雕,但具體的神态,還是有一些沒有完工的部分……
看到這個,大和尚若有所思。
他回過頭來,問小木匠:“他們還是沒有消息麽?”
小木匠問:“誰?”
大和尚說道:“洛十八,李道子和屈陽,聽說這三人都掉下了這無垢洞裏去……”
小木匠搖頭,說沒有。
大和尚歎息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民國年間湧現出來的天才人物,相繼于此“隕落”,難道是上天要絕我中華麽?
突然間,他感覺到了一陣說不出來的氣餒。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說你,你決定迎戰涼宮禦麽?”
小木匠點頭,說對。
大和尚沒有再多質疑,而是問道:“那我現在就找人過去回複麽?還是你親自寫一封信回去?”
小木匠想了想,問:“八月十五?離現在還有多久?”
大和尚說道:“兩個月的時間。”
小木匠問:“東海何處?”
大和尚說道:“花鳥島。”
小木匠問:“花鳥島是何處?”
大和尚說道:“我特意找人查了,大概是在長江出海口往東幾百裏的一個島嶼吧,屬于舟山那邊,但距離十裏洋行也還算近……”
小木匠沉吟一番,說道:“難怪那老東西成就半神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得到突破呢——他既想要有人能夠逼迫刺激他,讓他往上更近一步,又還藏着心思,怕我引中華龍脈,以及山川之勢來轟擊他,免得有性命之危……啧啧啧,老家夥看似高不可攀,但到底還是惜命,想要保留安全感啊……”
大和尚聽了,說道:“要不然,我幫你重新約定決戰地點?那家夥自恃高人前輩,按理說應該會點頭答應的。”
小木匠卻笑了起來,說道:“不,就那兒,正好。”
大和尚有些不解,問:“什麽意思?”
小木匠說道:“我之前的時候,覺得半神之修爲與境界,與凡人截然不同,站得地方高了,想來看得也很遠,心中藏的是天下,甚至是我們頭頂上不可知的星空,但他現如今居然主動示弱,表達了自己的恐懼,盡管隻是那麽一點兒,但也讓我窺到了戰勝他的一絲氣機……”
大和尚問:“那你現在有幾成信心了?”
小木匠豎起了三根手指來,說道:“還是三成!”
這回大和尚給氣得翻起了白眼來,惱怒地說道:“你這個小施主,總拿老衲開玩笑——之前就是三成,現在還是三成,到底怎麽回事?”
小木匠聳了聳肩膀,說道:“我之前說的三成,其實是懵的,跟你吹牛逼呢——現在的三成,是紮紮實實的,不打半點折扣。”
打了一輩子機鋒、開導了無數凡人的戒色大師,此刻終于感受到了智商被碾壓,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沒有再與小木匠扯淡了,而是說道:“你就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這時顧白果沏了茶過來,小木匠請戒色大師喝茶,而他則淡定說道:“先别急,等一等,就像你說的,這天下間英豪無數,并非沒有強人,隻不過個個都裝那鴕鳥,不肯出頭而已,且吓一吓那些人,把水攪混了,好讓那些人曉得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說不定等我死了,還有人能夠站出來,接我的棒子……”
他說這話兒的時候,旁邊給小木匠倒茶的顧白果手一抖,差點兒将那茶水倒到小木匠胳膊上去。
小木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顧白果的手。
他淡淡地笑道:“别慌,我隻是假設而已,不一定會死的……”
顧白果低頭,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小木匠接過了她手中的茶壺來,說道:“我來吧,你去休息,這麽好的茶葉,若是灑了,多可惜……”
戒色大師将茶杯端起來,抿了一口,說道:“好茶。”
小木匠繼續說道:“等到八月出頭的時候,把消息遞過去,說我會過去迎戰。”
“好!”戒色大師點了點頭,随後長吸了一口氣,指着空茶杯說道:“這茶,叫什麽名字?”
小木匠回答:“九千鐵觀音。”
戒色大師聽了,說道:“不錯,真的不錯——你有多的麽?給我一點兒,吃了你這茶,往後餘生,恐怕都要懷念了,你得給我備一點兒解饞……”
小木匠一副舍不得的樣子,說:“真的不多了,回頭給你二兩吧。”
戒色大師指着茶壺說道:“那再給我倒一杯。”
小木匠笑了,說道:“整壺茶都給你喝吧,我靈感正多呢,先不招待你了,趕緊趁着這點兒時間,把木雕弄出來,也算是給這世間,留下點東西吧。”
他說完起身,朝着木雕那邊走去,随後右手拿着刻刀,左手拿着抹布,盯着最靠左的那副雕像,陷入了沉思。
這架勢,仿佛瞬間入定。
大和尚一邊喝茶,一邊打量着小木匠雕刻,發現他整個人都投入到了手裏的活去,完全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客人。
而遠處的顧白果則盯着工作中的小木匠,心裏卻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一個半月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除了這三副雕像之外,或許還可以幫他在這世界上,留下一些别的東西。
晚上,得多點努力才行……
要不然,答應他那個羞人的姿勢?
戒色大師在這小院兒待了半天時間,等到天色漸晚,瞧見那小木匠似乎都忘記了他一般,這邊的顧白果又一副不管飯的架勢,終于待不住了,找顧白果兌現了小木匠“二兩茶葉”的諾言之後,沒有打擾小木匠,自行離開。
他走到小院門口時,忍不住又回頭,打量了一眼。
這時,他發現那蠱王洛十八的雕像,似乎落成了,那眼睛處竟然有神光迸射而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造化啊!
今後天下,恐怕再也難有如此造化的手藝人了。
他,本不應該承擔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