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果有些失聲,随即感覺到不對,趕忙将戒色大師拉到了院子外去,然後低聲說道:“半神涼宮禦,他居然拉得下臉來,跟我姐夫下戰帖?”
戒色大師點頭,苦笑着說道:“是呀,我們本以爲那家夥成名一甲子,偌大的名頭,不可能會與十三這個晚輩較真,一時半會兒之間,是不會過來與他争鬥的,得等到日軍全面侵華之時,日本修行界吃了大虧之後,方才會披挂登場……沒想到他居然能拉得下臉來,給十三老弟一個成名沒有多少年頭的晚輩,鄭重其事地下戰帖……”
之前的時候,小木匠曾經告訴過戒色大師,他對上半神涼宮禦,隻有三成的勝算。
如果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将那青州鼎之中的上古靈氣給吸收了,或許能夠多上半成左右的勝算。
三成半,這勝率聽起來雖然不算多,但戒色大師卻知曉,與涼宮禦這樣根本不應該存在于世間的老東西而言,每進步一點兒,都難如登天。
放眼這泱泱中華大地,能夠敢說與半神涼宮禦可堪一戰者,寥寥幾人。
而敢說有三成以上勝算的,想來想去,隻有甘十三一個。
或許那深山大澤之中,還有某些不出世的強者,但這些莫須有之人,戒色大師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戒色大師希望,能夠讓小木匠多一些時間。
但正如同小木匠之前所預料到的一樣,這時間,涼宮禦不會給。
那老東西,等不及了。
顧白果情緒複雜無比,問道:“那戰帖之上, 是怎麽說的?”
戒色大師從懷中摸出了一封染血的信箋,遞給了顧白果。
顧白果接過了信,拆開之後,展開一看,瞧見上面雖然全部都用了漢字,但這遣詞造句的,實在是太過于文绉绉了,她竟然都沒有怎麽看懂。
戒色大師大概也知曉顧白果的疑惑,直接口頭說道:“涼宮禦派了自己的七弟子抵達泉城,殺了十八位泉城英豪,擺放在了城門必經之路上,然後将戰帖放在了跟前……後來這戰帖輾轉落到了我的手中來,我提前大概看過了,那涼宮禦邀十三于八月十五的月圓之夜,逐鹿于東海之上,讓十三務必前往,否則他将會親赴中國,抵達十裏洋行,用三萬顆普通人的人頭,壘成京觀,祭奠他的大弟子犬養健,随後率日本鬼武神社的十大高手,以及大本營的日本英才一起,踏破天下修行宗門,而首當其中者,他選擇了魯東崂山派……
聽到這話兒,顧白果的臉色有些慘白。
良久之後,她有點兒懷疑地說道:“這話兒,看着不像是一代宗師、半神一般的人物,所講出來的啊?”
三萬人頭、踏破天下宗門……
堂堂日本半神,無比出塵絕世之人物,怎麽會說出這般暴戾之言語呢?
戒色大師苦笑,說道:“這意思不但在戰帖之上講明了,而且還從滿洲那邊,傳遍了整個江湖,全天下的行内人,都知道了——那家夥是怕十三不敢應戰,找個地方躲起來,沒辦法找到,所以才出此陽謀,就是要逼着十三過去,與他決戰啊……”
顧白果被日本人的無恥給氣得夠嗆,忍不住說道:“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
欺負人啊。
她被氣得小臉兒通紅,而戒色大師則苦笑着說道:“涼宮禦除了日本國兩次崛起之時的重要關口出了手之外,就隻有在當年爲了犬養健出頭,跑到了朝鮮和東北境内,其餘時間,都留在了日本國内,隐世不出;我們知曉此人,都是從日本修行界傳來的零碎信息,至于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性子,大家誰也不知道,隻是按照着咱們地仙的标準,去揣度那家夥,但現在看來……半神與地仙,或許實力很像,但境界與态度,或許截然不同……”
顧白果關心則亂,想着小木匠此番一戰,有死無生,便心中焦急。
那涼宮禦到底有多強,顧白果自然不知,但她卻與涼宮禦的弟子武修羅有過交手。
當時她與小木匠,加上戒色大師,以及小木匠的妹子、實驗體一号加在一起,都沒有辦法敵得過那武修羅一人,差點兒遭到團滅。
盡管現如今的小木匠今非昔比,但是……
那僅僅隻是涼宮禦的弟子。
而且還不是最厲害的那個。
顧白果已經不再是小女孩兒了,想問題也不再是局限于一處,特别是随着她與小木匠的關心逐步推進,讓她越發舍不得這個男人去冒險,甚至赴死。
爲什麽不是别人,而是一定是他呢?
如果是别人,該有多好?
這般想着,顧白果感覺自己的心靈,仿佛被毒蛇吞噬一般,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戒色大師也感受到了顧白果的痛苦。
事實上,他對于小木匠的信心也并不大——并不是說他覺得小木匠不強,恰恰相反,這個叫做甘墨的男人,是他認識的那麽多中華修行者中,唯一一個能夠成爲涼宮禦敵手之人……
但能夠成爲敵手,和能赢下涼宮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知曉,這麽沉重的責任,不應該由這麽一個年輕人來承擔。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願意爲小木匠去擔下這一場。
但是……
他在佛法修行上的造詣很高,甚至通曉了神通,算是頂厲害的禅修高手,但這些對于像半神這樣級别的戰鬥而言,實在是有一點兒不夠看。
除非他修得了本我,成就一尊佛陀。
看着滿臉焦急的顧白果,戒色大師歎了一聲,然後對她說道:“我來之前,與一些朋友聊過了,決定由崂山先接下一陣,不管如何,先探一探那涼宮禦的底細,或者看看能不能給他造成一些小麻煩……不光是崂山,接下來的幾戰,我們都應下了,給十三老弟足夠的時間準備,等到他什麽時候可以了,什麽時候再與那涼宮禦決一死戰……”
顧白果聽了,猶豫了一下, 說道:“這樣,可以麽?”
戒色大師說道:“想要搬倒涼宮禦這一座大山,光靠一人之力,簡直就是做夢,隻有如此,使用那人海戰術,不斷地磨,才會有一線生機……”
顧白果這會兒回過神來,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會不會死很多人?”
戒色大師聽到這話兒,突然間笑了。
他的笑有一些悲涼,也有一些解脫。
他對顧白果說道:“死人肯定是無法避免的,但我們這個國家,以及我們的民族,還有依附其上的修行界,實在是太過于麻木腐朽了,或許通過這一場劫難,才會得到覺醒,最終能夠站起來,面對一切,而不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顧白果聽了,心中沉默,沒有說話。
她自幼經受苦難,流落江湖,不知道吃過多少人間疾苦,自然不是活在那溫室之中的花朵,也曉得戒色大師說出這話兒的悲怆,以及怒其不争的痛苦。
這個一直備受争議的胖大和尚,他與大部分恬淡自得、與世無争的佛門中人不一樣,一直都在奔波忙碌着。
在沈老總與小木匠于大明湖畔評點的天下英雄之中,就這一位最是忙碌。
爲什麽呢?
不是佛門慈悲,不是普度衆生,也不是一切一切的口号,而是他對這一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愛得深沉……
戒色大師的心,是最純粹的,如同通透的水晶。
但現如今,他卻不得不犧牲那些人……
顧白果想到這些,顯得有些痛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就在這時,院子裏有人開口說道:“大師來了?”
戒色大師轉過身來,瞧見小木匠推開了院門,走了出來。
這位一身肥肉的大和尚将臉上的笑容擠出來,與小木匠見禮,正待說些什麽,那個叫做甘墨的男人卻擺了擺手,說道:“大師不必多言,戰帖給我瞧一瞧……”
在明白人面前,實在是沒有必要隐瞞什麽,戒色大師苦笑一聲,然後将戰帖遞給了小木匠。
小木匠接過來,展開之後,打量了一番。
好一會兒,戒色大師問:“怎麽樣?”
這個被無數人寄予厚望的男人,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說道:“呃,這個涼宮禦,還真的是個文化人……”
得,他也看不懂。
生僻字太多。
瞧見他這模樣,戒色大師忍不住有些好笑,先前那郁積的氣氛一掃而空,随後他與小木匠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戰帖之上的内容,以及背後的一些事情。
聽完這些,小木匠笑了笑,說道:“得,這個老不死的是怕我當縮頭烏龜,在這兒逼宮呢。”
戒色大師跟小木匠說了自己的計劃,結果還沒有等他說完,小木匠就打斷了。
他說道:“他要戰,那便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