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
當初張信靈如意算盤落空,羽翼被剪除,步步失算,這事兒卻都是她自己作的死,與小木匠又有什麽關系呢?
就算她最終翻盤的希望,也就是那“帝俊之心”被奪,也是她自取其辱而已。
小木匠不過就是說話大聲了一點而已嘛……
許你算計别人性命,就不許别人說話大點兒聲?
世上斷沒有這般霸道的道理吧?
這麽多年過去了, 小木匠與徐媚娘見面,都能夠泰然自若,雙方都能夠控制住心中的狂野,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的沖動,而徐媚娘就算是不喜歡小木匠,也隻有背後使絆子,當面還是笑嘻嘻的……
所以小木匠覺得,此番見面,張信靈多少也會如此吧?
但他很明顯還是低估了張信靈心中的怨恨。
這世間,有一些怨恨會随着時間慢慢沖淡,最終消失無蹤,彼此都會釋然,但還有一種怨恨,會在心中一直存留。
它宛如毒蛇一般,不斷噬咬着當事人的靈魂,以及郁積,最終變成了一種執念。
執念,是一種相當可怕的東西。
張信靈便是如此。
她這些年來,沉淪殺戮,成爲了邪靈教沈老總手中的一把刀,不斷地用血腥來刺激自己,讓自己不去回想當年那一幕,然而每一次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地想着:“如果我獲得了那帝俊之心,又該如何?”
她或許已經成爲了龍虎山上,千百年來,唯一的女天師了吧?
又或者……
這是一根刺,刺得她遍體鱗傷,性情大變,而現如今,她終于碰到了當年那場意外的始作俑者,又如何能夠不激動呢?
所以幾乎是确定了那個面具男身份的一瞬間,張信靈手中那把篆刻了無數符箓的金屬長劍,便陡然飛了起來。
它帶着張信靈,宛如一道疾光,落到了小木匠的身前來。
直取心髒。
數年未見,張信靈别的不說,這殺人的手法倒是變得幹淨利落許多,人如疾影一般過來,快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接近。
等發現的時候,她的劍尖已經刺到了眼前來。
不但如此,張信靈手中的劍,頂端有宛如螺旋一般的勁氣,仿佛能夠絞殺一切。
一般人就算是你用兵刃來擋,恐怕也會被這樣的氣勁給轉暈,随後受死。
趴在小木匠背上,顧不得用手撐着肩膀的靈秀小尼瞧見對方這出手的架勢,以及近在咫尺的鋒刃,下意識地大叫了一聲:“啊……”
好快的劍。
好兇的人……
靈秀小尼吓得都快閉上了眼睛去,然而卻發現那來勢洶洶的女高手仿佛突然間定格了一般,竟然就停在了自己身前。
自己甚至都能夠瞧清楚對方臉上,那幾道猙獰的疤痕來……
這是怎麽回事?
靈秀小尼心驚膽戰,随後瞧見那仿佛能夠刺穿一切的劍,居然被這個屈虎逼用單手,食指與中指,将那劍尖架住了。
靈秀小尼自認爲這輩子,都沒有瞧見過這把犀利的劍。
這樣的劍法,在她看來,天下間都罕有。
但讓她震驚的,是這麽快的劍,這麽洶湧的勁氣,卻是被這個叫做屈虎逼的男人,給随手化解了。
他怎麽這麽厲害?
這麽厲害的人,爲什麽江湖上都沒有聽過呢?
要知曉,“屈虎逼”這三個字雖然拗口,但還是挺讓人記憶深刻的。
畢竟正常人,不會叫這麽一個傻波伊的名字。
小木匠一招“鷹銜長蛇”,将張信靈那利落的一劍給拿住,讓她難以寸進之後,淡定地說道:“許多年未見了,不必如此激動吧?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商量?”
靈秀小尼:什麽,他們認識?
不開心。
張信靈長劍被拿捏,臉頓時就漲得通紅,整個人開始不斷用力,經脈之中充斥着爆炸一般的力量,那氣息卻是鼓蕩而起,将衣服都吹得飛揚起來。
她則雙目赤紅,死死地盯着小木匠,一臉怨毒地喊道:“商量什麽,隻有你死了,我的心方才能安……”
這話兒說完,張信靈的身上卻是爆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來。
劍尖之上,卻是刺啦啦地放射藍紫色電光來。
小木匠感覺指尖發麻,不再用那粘勁兒拿住長劍,而是抽身後退。
兩人分離。
小木匠往後退開,而張信靈則揮出了十八劍來,每一劍都來勢洶洶,氣吞山嶽,那劍尖之上,甚至還有電光搖曳,顯得十分恐怖。
而張信靈本人也在這個時候,開始有了變。
她整個人仿佛着魔一般,有雷光将她籠罩,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雷爆之音浮起,讓人爲之震撼。
小木匠瞧見,知曉這幾年過去了,張信靈投靠邪靈教,也并非是沒有收獲的。
不過這也是能夠預料得到的,畢竟沒有肉骨頭,誰願來做狗?
靈秀小尼趴在小木匠背上,因爲極度的颠簸,使得她根本不敢亂動,死死抱着小木匠的脖子,瞧見眼前這個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女人手中長劍劃出一片電網來,整個人也變得如同那爆發的火山一般,心中驚駭。
她想着莫不是這個叫做屈虎逼的小哥傷了那女人的心,辜負了别人,方才讓那女子變得如此狂躁?
小木匠瞧見張信靈這等架勢,電光雷鳴間,又有着一股邪惡妖風,卻是将道家正宗,與邪祟手段結合一處,着實駭人。
不過她的場面弄得這般厲害,也并非沒有壞處。
對方似乎是在燃燒生命一般……
小木匠沒有與張信靈正面接敵,而是往後退開,而這時周圍卻不見了那些兇悍遊屍,反倒是沖出了一個矮個兒男子來。
那男人正是先前圍堵董惜武之時,不斷施展手段,用土牆深坑化陣,封堵董惜武的家夥。
小木匠當時瞧見過這家夥的手段,就能夠感覺出,他的實力,絕對要比張信靈要高出一兩個檔次,後來一聽人确定,這才知曉此人居然是邪靈教中鼎鼎大名的地魔。
天地雙魔,在邪靈教中,也是一等一的頂尖人物。
他,自然不是張信靈這等走狗所能夠比的。
小木匠面對一個張信靈,自然是遊刃有餘,但如果那地魔加入的話,事情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地魔出現之後,卻并沒有加入戰鬥,而是攔住了張信靈。
那男人對狀若瘋癫一般的張信靈低聲喝道:“你瘋了?”
張信靈此刻已經殺紅了眼,手中長劍揮舞,電光掠過,差點兒傷到地魔,待那人退後,張信靈寒聲喊道:“讓開,不然連你也一起砍了……”
地魔恨聲罵道:“掌教元帥交代過,不要對付此人,更不能傷了他!”
張信靈哈哈大笑,又是一劍劈去,從地魔的頭頂掠過,臉上的肌肉扭曲,嘴角歪斜,狀若瘋狂地喊道:“去你麻痹,老娘負責就是了!”
地魔瞧見眼前的張信靈如同瘋狗一般,心中一歎,卻是抽身後退,撤離了戰場。
他本來對這個神經質的女人就不太感冒,此番過來阻止,也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既然張信靈喊着自己來一力承擔,那麽他也就算是盡了職責。
日後掌教元帥若是追究起來,他也是有說辭的。
所以他退出戰場之後,卻是往黑霧中一站,隐匿了行蹤去。
而這邊,張信靈氣走了地魔之後,猛然回轉過頭來,咧嘴一笑,露出了滿是血水的牙齒來,狀若瘋狂地喊道:“來吧,你死還是我死,這是你我之間,宿命的對決……”
小木匠瞧見此刻的她與最開始時,已經截然不同了。
現在的張信靈,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态的慘白色,那青筋宛如蚯蚓一般,在她臉部和脖子的皮膚下方遊動着,身上好幾塊地方都有光冒出來,連帶着周圍一片血管都浮現了。
而她整個人也仿佛衰老了十幾二十歲,頭發變得又幹又澀,眼圈發黑,牙齒不但開始滲血,而且還有幾顆脫落了下來。
她整個人的背脊也變得彎了,如同一老太太那般……
不,不是老太太,而是某種……
野獸?
此刻的張信靈看得讓人牙疼,小木匠知曉,大劫之後的張信靈沒有再選擇穩紮穩打,卷土重來,而是走了捷徑,方才有了今日之氣勢和實力。
隻不過,捷徑哪裏是那般容易走的?
想要更多,就得付出更多代價。
世間事,一向如此。
現如今的張信靈,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但也正因爲如此,使得她渾身充滿了不确定性,喊出那腦殘的狂言之後,她再一次地發動了沖擊,單單一人,卻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威能。
她手中長劍劃出無數電光,交織成了一張大網。
随後那張大網組成法陣,限制了小木匠騰挪的空間,而張信靈整個人如同那即将爆發的活火山,以及雷霆電網的結合……
小木匠一直在回避,十幾個回合之後,卻被張信靈的一個蹬腿踢在了胸口處。
他整個人直接砸落進了一處墳冢裏面去。
轟……
煙塵飛起,小木匠爲了靈秀小尼的安全,将她抱在了懷裏,用後背硬抗了這一擊。
張信靈瞧見防守得如同烏龜殼一般的小木匠終于露出破綻,忍不住張狂地大笑起來,而這個時候,小木匠将臉色發黑的靈秀小尼輕輕放在了地上,一腳踩在了旁邊一頭從泥土裏爬出來的僵屍上。
他輕輕一撚,那僵屍立刻化作了飛灰去,而随後從懷裏,摸出了一根手臂長的木尺來。
魯班尺。
小木匠将魯班尺往靈秀小尼身邊一扔,那木尺卻是化作了一頂華蓋,将驚慌失措的小尼姑給罩住了去。
他對小尼姑說道:“你在這兒安坐一會,我很快就回來。”
說罷,他轉過了身,然後把袖子給挽了起來。
這個男人,開始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