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兵器碰撞聲在道場正中陡然響出,真空大藏匆忙之間的一記擋擊,卻是把蓄意偷襲的小木匠擋得連退了好幾步,方才最終停了下來。
僅僅隻是這一下,便讓場中衆人瞧出了這比鬥雙方實力的懸殊差距來。
隻不過,真空大藏并沒有趁勝追擊,而是将剛剛拔出來的長刀橫在身前,然後怒目望向了發聲的場主。
在小木匠揮刀的一瞬間,他其實已經鎖定了對方的氣息。
什麽都可以消失不見,唯有殺氣不行。
他原本可以穩穩地接下這一刀,結果卻因爲場主的提醒,而讓自己的抵擋變了味,一想到這件事情,真空大藏的心中,就好像是剛剛吞了一百隻蒼蠅那般難受。
而這個時候,杜先生已然站起了身來,朝着新月道場的場主發出了質疑和警告。
觀棋不語真君子。
遊戲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這種生死較量?
面對着衆人的質疑,新月道場的場主尴尬地笑了笑,使勁兒揮手,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再出聲。
關心則亂,倘若這場比鬥隻是真空大藏與那個叫做甘十三的小子私人之間的事情,他絕對不會有半分擔憂——但問題在于,随着杜先生等一幫人的宣傳,已經将其上升到了兩國的高度。
這樣的狀況下,誰都輸不起,所以結果也讓雙方人員都爲之揪心……
短暫的插曲之後,雙方才一次的交手,而爲了對剛才幾方人員的做法表示道歉,真空大藏主動提出,要讓小木匠三招,用來表示補償。
面對着對方的“好意”,小木匠拒絕了。
讓三招是什麽意思?是站在那兒不動,伸出脖子來讓我随便砍麽?
既然不是,哪裏又談得上讓?
小木匠能夠感覺得出來,這位居合拔刀流的日本大宗師,對于面子,或者名聲,還是十分看重的。
他比較重視武士的榮譽,又或者說是風評。
當然,這可能也是大部分成名已久之人的通病吧……
真空大藏是背負着巨大包袱的,而他甘十三卻不是,畢竟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都不過是一條爲了生存而追逐奔走的野狗而已……
而即便是現在,他也一直都在爲了生存而戰。
小木匠再一次将手中的刀給舉了起來,然後将刀尖前指,對準備了真空大藏的眉心之處。
這把舊雪長刀的刀尖,在微微顫動。
那是裏面的刀魂在遇到厲害對手時發出的興奮顫栗。
事實上,剛才揮出的那一刀,大部分的力量,都是刀身之上的——而這力量,甚至還有鳥山佐男的一部分實力溶于其中……
至于小木匠,其實并沒有用上什麽勁兒。
畢竟此刻的他,身子宛如空空如也的瓶子一般,是擠不出太多的力量來。
真空大藏則将長刀,對準了刀鞘,又緩緩地收了回去。
居合拔刀流最具有威脅的那一下,卻是拔出刀鋒劈出之時,如果長期把刀放置于刀鞘之外,不但沒辦法借到那一股勢能,而且很容易将手中長刀的“刀氣”給散掉。
何爲“刀氣”?
對于真空大藏而言,這把刀曆代的前主人,以及他們斬殺過敵人的精血,會在滋潤着手中長刀,讓它變得有如生命一般,産生出靈性來。
這一抹“靈性”,便是他的刀氣。
他手中這把刀,乃戰國名器,輕易不顯于世間,而一旦出現,那麽就必須見血。
要麽是敵人的血,要麽就是自己的血……
真空大藏長刀回鞘,随後擡頭,發現對手并沒有異動,顯然是在等待着他的進攻。
瞧見這狀況,真空大藏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已經和對方交過了手,知曉對方的實力與他相距甚遠,通常情況下,這個叫做甘十三的家夥,是抵不過自己的一刀。
但問題在于,對方看似孱弱,毫無威脅,但剛才他那巅峰一擊,卻是落了空。
不但落了空,還被秀了,差點兒被人反殺……
也就是說,那個家夥身上,其實是有古怪的,至于到底是什麽原因,真空大藏并不是很了解。
綜合之前所得到的種種資料來看,這家夥如此手段,之前也從沒有當着别人面前使用過——至少資料上是沒有……
真空大藏雙目微眯,使勁兒盯着眼前敵人,試圖從他身上瞧出一些蹊跷來。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發現。
既然如此,那麽邊戰邊看吧?
衆目睽睽之下,真空大藏沒有太多猶豫,箭步踏前,蹬蹬蹬幾步踩得紮紮實實,體内蘊含的力量将整個道場都給震得随之抖動起來。
緊接着,在接近小木匠的一瞬間,他猛然拔刀,再一次揮出了手中的名器。
這把刀除了俗名之外,在居合拔刀流的内部,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竹内晴子。
竹内晴子,曾經是這把刀第一任主人妻子的名字。
那位劍法如神的前輩,用自己最爲摯愛的妻子之血,祭祀了這一把日本名匠打造出來的利刃,從而使它在斬殺了九十九名敵人,又獻祭了自己摯愛之後,變成了一柄魔兵。
兇兵殺敵,但也妨主。
平時它能夠給自己的主人提供強大的戰力,但若是沒有足夠的鮮血供養,它将會反噬自己的主人,然後去尋找下一任能夠供養它的武士。
這邊是名刀晴子。
呼……
長刀激烈,陡然揮出去的一瞬間,竟然将整個空間都變得森寒,宛如冰窟那般。
然而它再一次落空了。
這一次小木匠沒有再次消失,而是與那刀鋒所向差之毫厘地避開了。
瞧見這一幕,真空大藏的心中并無任何波瀾,當下也是按照拔刀流最爲剛猛的手段,發動了連招,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内,施展出更多的殺手锏來。
然而盡管真空大藏的刀法宛如烈火焚山,野火燎原,但小木匠這人卻仿佛風中搖曳的垂柳一般。
他不斷移動身位,卻最終都沒有被傷到一分。
仿佛在那刀叢中跳舞一般,顯得無比的輕盈。
這場面着實有一些古怪,在旁邊的人看來,明明真空大藏占據了巨大的優勢,仿佛随時都能夠将這人給一刀斬殺,但不管真空大藏使出什麽樣的手段,攻勢如何激烈兇猛,都沒有辦法沾到小木匠的半片衣角。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因爲瞧見小木匠十分狼狽,所以都覺得沒有什麽,但随着雙方的交手跨越了二三十個回合時,便開始感覺到不對勁兒了。
這決鬥,與他們預想的劇本完全不同,它好像是躲貓貓,而不是生死拼鬥。
很明顯,雖說真空大藏占據絕對的優勢,但輕身手段,卻及不上小木匠,所以才會出現如此尴尬的局面……
這樣的場景,難道要一直持續下去?
道場之中,日本人這一方,那個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刀疤臉男人終于瞧不下去了,于是比較輕微地咳了咳嗓子。
按理說,在如此激烈的拼鬥之中,一個觀衆的反應是很難被人捕捉到的。
但真空大藏卻聽到了,而且還立馬朝着那人望了過去。
當瞧見那男人眼中流露出來的嚴厲目光時,真空大藏的臉一下子就變得紅了,随後也是下定了決心。
他将左手伸入懷中,摸出了一個泥塑人像來,将其抛向了前方,随後口中猛然一喝,卻是揮刀,朝着那人像斬落下去。
唰……
真空大藏看似隻揮出了一刀,但那泥塑人像卻是裂成了八瓣來。
而當它裂開的一瞬間,泥塑人像的内部,卻是迸發出了巨大的黑紅色光芒來,而光芒附着在了名刀晴子的刀身之上,讓其變成了一柄暗紅色的長刀。
真空大藏猛然往前一戳,小木匠的身後,竟然憑空浮現出了兩頭腦袋上生出雙角的鬼物來,朝着小木匠伸出雙手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木匠當下也是立刻反應過來,手中舊雪揮擊,朝着那兩個鬼東西劃去。
沒想到舊雪居然直接劃過,這兩個玩意兒卻是虛無的,完全不受舊雪的任何傷害,如同空氣一般。
但小木匠卻能夠感覺得到雙肩之上,傳遞過來的巨大力量。
那力量是如此的沉重,讓他沒有辦法繼續站立,不得不将身子往前躬了下去。
而這時,真空大藏又揮了一下晴子,那兩個古怪玩意兒卻是伸出腿來,朝着小木匠的小腿處蹬去。
這架勢,卻是想要讓他跪倒在地去。
但盡管感覺到身上傳來了極度強悍的力量,但小木匠終究還是沒有屈膝跪下。
他身子很是詭異地前傾,與地面竟然形成了一個差不多六十度的夾角,随後形成了僵持。
小木匠全力抵擋這古怪的力量,而另外一邊,真空大藏瞧見松本先生給他配置的涼宮魔式神已經将小木匠控制住,沒有任何猶豫,緩步上前,随後将手中的晴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他雖然很注重武士之榮譽,但說到底,對于勝利的渴求才是最爲強烈的。
所以即便是在旁人的力量幫助下獲得勝利,那也無妨。
而杜先生這一邊,眼看着小木匠的頭顱就要被人斬下,一臉焦急,下意識地望向了那個信誓旦旦的家夥,卻發現那人的臉上,居然還在笑。
他爲什麽還在笑,是腦子進水了麽?
杜先生一臉錯愕,而就在這時,被兩頭古怪式神控制得頭都擡不起來的小木匠,突然間吸了一口氣。
他這一口氣吸進肺中,道場之内的所有人,突然間都感覺到了缺氧,喘不過氣來。
而就在衆人爲之窒息的時候,那個男人卻是站了了身子。
他伸出雙手來,将那兩個看似虛無一般的家夥給拿捏住,擒住脖子,一手一個,随後,甘十三的頭頂上卻是有無數的白色煙霧浮現,被他吸入了鼻孔之中去……
與此同時,真空大藏揮出了手中那斬首一刀。
然而這個時候,真空大藏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空瓶子”,突然間變了。
它不再是空瓶子了,而是變成了……
瓦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