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孟虎毫無顧忌地問着,反倒是身爲局外人的王鳳田有些不太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說道:“我隻知道兩人關系不錯,至于是不是有那方面的關系,這個我倒不是很清楚……”
他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畢竟怎麽說都得罪人,所以隻能模棱兩可地幹笑着。
屈孟虎揮了揮手,說道:“不管這些,你說她出事了?出了什麽事情?”
王鳳田說道:“慈文小姐最近家裏出了點事兒,甘先生之前委托杜先生幫忙照看,所以杜先生專門派了人盯着那邊,隻不過慈文小姐本身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不願意别人摻和她的家事,而杜先生與她也算是關系不錯,所以沒辦法跟得太緊,隻能與慈文小姐随時保持溝通,另外找人遠遠盯着,以防萬一,畢竟慈文小姐需要對付的,也就幾個無家可歸的白俄槍手而已,算不得什麽;但誰曾想到,慈文小姐的兄長,居然跟日本人勾結在了一起……“
他怕屈孟虎不知道事情原委,故而将整件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原來卻是蘇慈興爲了接管蘇慈文手中的全套産業,居然勾結了日本人。
蘇慈文先前的謀劃,是以自己爲誘餌,引蛇出洞,将那夥白俄人給釣出來,然後抓到關鍵證據,呈交到父親和家族長輩那兒去,從而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結果,讓蘇大少爺從此死了與她争鋒的心思。
然而她固然是念及兄妹同胞之間的情分,但蘇慈興卻根本不在乎這個。
鬼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竟然會對自家妹子,懷揣着那麽大的惡意。
而當他将這事情交由日本人來處理,事情就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蘇慈文之前的障眼法,瞞得過白俄槍手,也瞞得過蘇家内部的人員,卻瞞不過心狠手辣的日本人。
就在今天中午的時候,日本人派了高手突襲,蘇慈文身邊一明一暗兩位護衛隊長,加上招攬的一衆江湖高手根本就抵擋不住——姜仕坤當場慘死,彭良則身受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至于蘇慈文,則被日本人擄了去,生死不知。
而且巧合的是,那幫出手的日本人,領頭之人,卻正是小木匠想要打聽的真空大藏。
不過,這件事情,也許并非巧合……
杜先生這邊得到消息之後,首先是詫異,随後則是震怒,當下也是指示手下派人盯着各方,首先是要确定蘇慈文的行蹤和安全,另外又讓人立刻前往湖州,通知在家裏養病的蘇三爺,以及他們湖州商會背後的那幫人。
另外他也派了王鳳田到這兒來,趕緊讓小木匠想想辦法……
聽完王鳳田的講述,屈孟虎忍不住冷笑,說道:“你們杜先生不是上海灘大亨麽,既然在這地界出的事,他想必是能夠擺得平的吧?”
王鳳田有些尴尬,努力解釋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日本人這一次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基本上沒有留下什麽證據,倘若不是我們派了眼線盯着慈文小姐那一邊,甚至都不知道兇手是何方;再有一個,日本人這一次來了許多高手,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
屈孟虎說道:“整個青幫,就挑不出對付那幫家夥的人麽?就算是單個兒實力不夠,大家夥兒一起上呢?”
王鳳田幹笑道:“話不是這麽說,青幫又不是杜先生一個人的,這麽大的盤子,幾十萬的兄弟,方方面面都有人盯着呢,杜先生也很爲難的……”
屈孟虎冷笑起來:“不對啊,他杜水梨一向都很牛啊,這會兒怎麽說了喪氣話?”
聽到屈孟虎毫不客氣的調侃,王鳳田知曉這一位可能與自己老闆有些嫌隙,也沒有再多解釋,朝着他拱手說道:“事情便是如此,在下也通知到了,等甘先生醒轉過來,還請陣王您幫轉告一下……”
說完話,王鳳田卻是轉身就要離開,結果卻發現空間都在旋轉,直接打了一個圓圈,又繞了回來。
屈孟虎陰着臉說道:“我讓你走了麽?”
王鳳田乃世家子弟,所以還是聽沉得住氣的,當下也是不卑不亢地拱手問道:“陣王閣下,還有什麽賜教?”
屈孟虎卻沒有爲難他,而是問道:“以你們在上海灘的勢力,就算是不敢招惹對方,應該也知曉那夥賊人的落腳之處吧?”
王鳳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人現在被關押在虹口的新月道場。”
屈孟虎又問:“人如何?”
王鳳田說道:“暫時沒事,但後面就不好說了。”
屈孟虎聽完,沉默了一會兒,随後轉身,走進了門裏面去。
他這邊離開,王鳳田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那個圓臉小子惱怒起來,給人的壓力着實是有一些太大了,完全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氣勢……
屈孟虎不理後背流了一身汗的王鳳田,回到了本陣中,随後右手一揮,卻是來到了一個房間裏來。
那房間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張床。
小木匠就躺在那張床上,而旁邊則是一個背上有一對小翅膀的西洋女子在服侍着。
莫比烏斯星陣裏面的塔羅會成員,有人投降,有人搏命,但不管如何,如喬安娜一般的所有人都恢複了人類面貌,唯獨眼前這個小姑娘,卻是個例外。
爲了維持她背脊上面一對毛茸茸的小翅膀,屈孟虎甚至特地從莫比烏斯之眼中,劃出一道力量來維持,以滿足他的惡趣味。
而小木匠昏迷過去之後,這女人便被屈孟虎扔了過來,一直照看着。
屈孟虎走進了房間,臉色平靜,眉目間卻頗爲威嚴,那女人瞧見他,吓得連連後退,差點兒挨着牆了,這才趕忙行禮問好,而屈孟虎沒有了先前的輕松心情,也沒有調笑什麽,而是平靜地問道:“他怎麽樣?”
女人回答:“先前醒過來一回,沒幾分鍾,又睡過去了。”
屈孟虎揮了揮手,讓她退下。
這女人一走,屈孟虎走到了床前來,看着緊閉着雙眼,眼珠子卻不斷在眼皮下轉動的小木匠,歎了一口氣,說道:“十三,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充足的閉關時間,但如果我現在不叫醒你,隻怕等你醒了,會幫我罵死……”
他喃喃自語着,随後雙手結印,往小木匠的腦門拍去:“對不住了,兄弟——醒來!”
屈孟虎的雙手結印,落在了小木匠眼皮淺一厘米處時,小木匠陡然睜開了眼睛,随後清醒了過來。
讓屈孟虎有些意外的,是小木匠并沒有如他所料一般反抗,而是睜着眼睛,靜靜地看着他的手掌,一點兒都不擔心是敵人。
他緩緩收回雙手,然後疑惑地問道:“腦子壞了?”
小木匠搖頭,說:“沒。”
屈孟虎問:“既然沒有壞,爲什麽連趨利避害的本能都沒有了?”
小木匠說道:“因爲我沒有感覺到這雙手的殺意,也感覺不到你的敵意——它僅僅隻是想要叫醒我而已,又何必大驚小怪?”
屈孟虎伸手将小木匠拉了起來,笑着說道:“看得出來,進步很大啊。”
小木匠順着屈孟虎的攙扶坐了起來,随後雙腳挨地,試圖站起來,結果卻因爲雙腳麻痹,差一點兒栽倒下去。
屈孟虎趕忙将他給扶穩,然後說道:“小心點,你的身體差點兒被毀了,要不是我用這法陣溫養,隻怕你得在床上躺個三五年……”
小木匠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體,感受着酸麻一點一點地消退,然後問道:“過了多久?”
屈孟虎說道:“兩天不到。”
小木匠有些意外:“這麽短?”
屈孟虎聽他這般說,立刻笑了:“你在昏迷亂夢中,還能夠保持這麽清醒的頭腦,看起來你這境界有了很大的提升嘛……”
小木匠說道:“也沒有,隻是過了一個瓶頸而已。”
屈孟虎問:“做了什麽夢?”
小木匠想了下,方才回答:“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惡犬,饑腸辘辘地走在鄉間野道上,試圖攻擊任何一個看上去有可能成爲食物的生靈……”
屈孟虎歎道:“你還是放不下啊……”
小木匠笑了,這笑容很淺,眉眼中甚至有幾分落寂,但無比肯定地說道:“恰恰相反,我放下了。”
屈孟虎很是意外:“放下了?”
小木匠點頭,說道:“對,多謝你的開導,那天我喝懵了,整個人陷入一片迷茫,而就是那樣的狀态,再聽了你一席話,反而找到了本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叫做‘衆生皆苦’,而我更是穢土爬出、滿身罪孽之人——既然都已經低到了塵埃裏,還談什麽人生意義?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了,也就意味着我完全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與屈孟虎分享着自己的感受,随後問道:“爲什麽提前叫醒我?”
屈孟虎當下也是将王鳳田的消息與他說起,聽完之後,小木匠并不慌張,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本以爲這場對決會很晚,沒想到,它來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