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旁人看來,這位叫做黃守義的幹瘦男子是在故意爲難于他,而且毫不掩飾,一點兒都不留情面的樣子,但在小木匠看來,這家夥跳出來挑刺,也給了他一個立威,以及了解這幫人的機會。
所以他接下了對方的話茬,問道:“也對,你說怎麽溜吧?”
黃守義自信地說道:“你既然是杜先生的客人,太過激烈、把你給弄傷了,肯定不太好——這樣吧,你來跟我推手,看看勝負吧。”
推手?
小木匠笑容更甚——這推手呢,它是太極拳以及國術拳架的一種訓練手法,通常來說,定步推手比較多一些,就是兩人站定,雙手交疊,然後開始使用各種手段推開對方。
隻要對方的雙腳發生了移動,這便算是赢了。
這種訓練手段十分簡單,但對于手腳以及全身的協調能力,以及修爲的氣勁等,都有着極爲高深的要求,算是一種比較簡單易行的比拼手段。
當然,如果真的想要對方出醜,即便是對抗性相對比較薄弱的推手,也有一萬種方法。
小木匠既然選擇怼回去,自然沒有太多磨蹭,當下也是點頭,說道:“好。”
兩人說定,周紅和葉焯山也沒有多說什麽,畢竟這事兒是小木匠點頭了的,他們無法反駁什麽。
更何況兩人從心底裏,也想要瞧一瞧,小木匠到底有些什麽本事。
不算大的茶室,衆人讓出了一片空地來,随後小木匠與黃守義站定,雙手搭在了一起。
周紅充當裁判,将右手放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跟他們确定之後,将手放開。
她的紅唇微啓:“開始。”
此令一下,黃守義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抹冷笑來,随後雙臂一震,磅礴的力量立刻就從丹田之中浮現,集中在了雙手之上來。
推手有許多講究,譬如說“上下相随,随屈就伸,沾連黏随不丢頂”,又分作繃勁、聽勁、剛勁、柔勁、化勁、發勁、封勁等,十分複雜。
但這些都是對于普通武者來說的,對于修行者而言,情況又截然不同。
黃守義一心想要在這兒争鋒,出人頭地,甚至豁出了臉來,此刻有了機會,自然想要一鳴驚人。
他準備用“一力降十會”的架勢,直接給這個裝大尾巴狼的小年輕來一個下馬威。
所以他上來就梭哈,傾盡全力,以十成之力,直接往前猛推而去。
推前的一瞬間,黃守義的眼中充滿了得意。
他在預想着自己一把将這毛頭小子推飛之後,旁人對他刮目相看,而杜先生的親信葉焯山也會瞧在眼裏,到時候跟杜先生說起他的實力,而杜先生必然會對他刮目相看……
等到那個時候,得到了杜先生青睐的他,趕來上海灘的目的,也就實現了一大半。
然而他眼中的得意,很快就變成了錯愕。
因爲他傾盡全力的這一推,并沒有任何的效果,仿佛泥牛入海一般,不見蹤迹,而面前的這毛頭小子,卻仿佛完全沒有感覺一般,沉穩地架着,然後問道:“開始了麽?”
這話兒問得黃守義老臉一紅,滿是羞愧,當下也是再提起一股勁兒來,猛然一架,抓着對方往回收。
這回那家夥動了,跟着過來,而眼看着就要被拽倒的時候,突然間發力,猛然一翻,卻是将黃守義給推飛了去。
等他的身子騰于半空之中的時候,那家夥又伸手過去,一把拽住,如同陀螺一般旋轉起來……
等黃守義停歇下來,因爲眩暈而摔倒在地的時候,小木匠卻是伸出了手去,笑着說道:“還好吧?”
望着一臉笑容的小木匠,黃守義的心中滿是冰涼。
他終于明白了爲什麽杜先生會對此人如此客氣,因爲從剛才幾秒鍾的對抗中,黃守義發現對方無論是實力,還是對于力量的運用,又或者對敵的手段,都已經遠勝于他,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境地。
而這僅僅隻是最簡單的推手而已,還不用提人家還有别的手段。
黃守義算是服氣了,不過他平日裏的性子孤傲,死要面子,所以當下也是冷冷哼一聲,說道:“沒事。”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而小木匠則往後退開了去,緊接着葉焯山看向其餘人等,開口問道:“還有誰想要與甘先生較量一下麽?有沒有?”
在場衆人都是油滑的老江湖,而且眼力勁兒都不錯。
所以盡管剛才小木匠與黃守義的交鋒很快,但就那幾秒鍾的時間,他們卻已經将小木匠的實力判斷了大概,紛紛說道:“沒有,沒有,甘先生果然厲害,佩服……”
雖說杜先生下面也是山頭各處,但“強者爲尊”這個原則,無論在哪兒都是行得通的,所以小木匠也憑借着這一次小小較量,獲得了衆人的尊重。
一場比拼,讓大家相互都認識了彼此,而随後葉焯山又聊了一下需要注意的東西,随後便解散了衆人。
這幫人離開之後,葉焯山和周紅留了下來,聊了一下剛才的事情,還向小木匠道了歉。
他告訴小木匠,說這位黃守義實力不錯,就是爲人孤傲了一些,而且也比較有攻擊性,正因如此,所以杜先生才一直不重用他,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這回也是因爲人手不足,所以才把他調過來的。
葉焯山讓小木匠多多包涵。
小木匠卻感覺這位黃守義是杜先生故意塞進來的,畢竟一個團隊裏面,肯定要有一些不同的聲音,這樣才有利于上面的領導。
當然,他隐隐有所感覺,卻當做不知道,客氣了幾句。
随後葉焯山從外面叫來了一個小年輕,告訴小木匠,說消息已經傳下去了,至于什麽時候有反饋,誰也不知道,而在這段時間,讓小強跟着他,有任何的需求,都可以找他去處理。
小木匠點頭說好,葉焯山不再多言,與周紅一起,也離開了茶室。
那小年輕走上前來,與小木匠躬身行禮,然後說道:“甘先生,葉大哥讓我們給您準備了房間,你可以去那兒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情,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小木匠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年輕恭謹地說道:“小的姓許,許二強,您叫我二強或者小強就成了。”
小木匠點頭,說好,我就叫你二強吧,辛苦了。
他與小年輕一起來到附近的一間房間,這兒房間不大,但添置周全,小木匠奔波忙碌許久,精神也頗有些疲憊,于是便先躺床上休息了。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他被叫起來用晚餐,一起用餐的還有行動組的其他人,經過先前之事,這些人對他還挺客氣禮貌的。
那外号叫做“洞庭雙蛟”的兄弟倆,還跑過來與小木匠套近乎,攀交情。
小木匠并非倨傲之人,對于他們的熱情也禮貌地回應着,不多時,便與這些人打成了一片。
杜先生不愧是上海灘大亨,消息十分靈通,晚飯後不久,天色剛剛黑下來,便陸陸續續有消息傳了回來,等到了晚上八點時,葉焯山和周紅便召集大家過去開會,說起了當天晚上的行動事宜來。
根據各路線報,他們最終确定了三個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有兩個在靠江邊的倉庫,而另外一個,則在位于郊區的一座莊園裏。
葉焯山将回來的消息集中之後,與衆人一一講解着,除了有可能的藏身地點之外,還有就是關于塔羅會的成員,以及投靠他們的人手資料。
這家夥是個行動派,說話做事很有條理,跟衆人的分析也是頭頭是道,讓人佩服。
說完所有的情況之後,他指着位于江邊的一個倉庫,說道:“這個明基倉庫,屬于一個叫做葉明元的廣東商人,不過此人與洋行相交甚密,這些年他一直不在上海,而倉庫表面上也閑置于此。不過根據我們的人彙報,說這附近經常有洋人出現,半夜的時候還有貨物出入,另外就在今天的時候,我們有人發現名單上的洋人史密斯神父出現在了這附近……”
他用手指點了點這兒,說道:“所以,我們今天需要确定的第一站,就是這裏。”
談完任務之後,立刻糾集人手,然後出發。
葉焯山負責全局統籌和指揮,至于具體的負責人,卻是看上去有些纖弱的周紅。
至于小木匠,則屬于編外顧問。
所以開完會之後,包括周紅、小木匠在内的十五人直接上了一輛卡車,開往江邊去。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相對比較僻靜的江邊灘塗前。
這兒盡是一些窩棚以及不規則的小房子,遠處江面上有漁民的船隻,而在黑壓壓的夜幕之下,一處看上去不算很大的倉庫藏于其間。
車子遠遠地停下了,這十五人偷偷潛伏着,摸到了倉庫附近來。
周紅别看是一女的,但行事十分果斷,立刻布置起來,分了三組人,一組守住倉庫後門,一組遊到側翼,另外一組七人,則留在了正門不遠處的石頭後隐蔽着,耐心觀察。
衆人藏好身位,周紅并不急于立刻動手,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小木匠并不說話,眯眼打量周遭,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吧,旁邊有人低聲說道:“那邊來了幾個人……”
小木匠順眼望去,瞧見夜幕下來了幾個黑影,悄悄地摸了過來。
那些人并沒有瞧見他們,看上去也不像是倉庫裏的人,悄悄摸過來之後,也找地方隐藏着。
這幾人給周紅很大的壓力,她讓衆人繼續隐蔽着,不要露頭。
這邊小心翼翼,而那邊停滞了一會兒,卻繼續向前,而這時,小木匠接着微弱的光芒,卻認出了其中一人來。
江老二?
他過這兒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