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目睽睽之下,那個臨時站出來、叫做甘十三的年輕人,與日本劍客鳥山佐男行禮過後,開始了正式交手。
龍虎山這一邊,其實有不少人已經知曉了甘十三的身份,知道這家夥就是先前綁了武丁真人兩名偏房的那個甘墨,也知曉他并非龍虎山的人,但到底還是虛榮心在作怪,心裏面免不得生出幾許期望來,希望這個家夥能夠将眼前這個日本人打敗,好好挫一挫小東洋的威風去。
龍虎山的大旗不能倒下。
這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在門口那兒,先前受到驚吓,避入天師府中的美霞、鳳霞以及小剛三人,居然都聽到了消息,也趕了過來。
而緊接着,衆人瞧見這兩個人動了手。
幾乎是在一瞬間,兩人手中的長刀,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天雷勾動地火,火星撞到地球。
随着一聲清越的撞擊聲,這兩人卻是在一瞬間陷入到了激烈的戰鬥之中,那長刀揮舞之間,衆人卻生出一種古怪感覺來,仿佛自己身處于打鐵鋪子一般,這兵器撞擊的響聲叮叮當當,居然停歇不下來似的,讓人耳朵發麻。
而與此同時,這兩人的身影,也從一開始的凝滞,到後來卻變得難以看清楚去。
眼神不好的,隻能夠瞧見兩個身影不斷閃爍,竟然沒有辦法盯到人,也分不清楚到底誰是誰。
快。
更快。
快得讓人難以捕捉……
就在場中衆人都感覺有些眼花的時候,那兩人卻倏然一分,落在了空地的兩處對角,随後雙手持刀,不停地呼氣喘氣。
他們的頭上,滿是肆意流淌的汗水,而雙眸,則直勾勾地盯着對方,一點兒都不敢松懈。
因爲兩人都知道,在這樣的時刻,誰要是膽敢放松一分,就會瞬間落入下風,緊接着就陷入到了萬劫不複之地去。
小木匠雙手發麻,感覺膀子也僵硬得很,胸口起伏,汗水已經浸潤了貼身的襖子,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強烈的熱意,那汗水順着鼻翼一直往下流淌着,滴滴答答,流個不停。
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面前的這個日本劍客,除了本身的修爲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力量,在他身上做着加持。
而他手中的那把日本刀,也有着一種古怪的力量。
這種力量,讓他感覺到了說不出來的窒息。
另外一邊的鳥山佐男,也在急促的呼吸着,然後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那個支那男子。
那家夥,雖然穿着一身道袍,但絕對不是一個道士。
他手中的刀,大開大合,刀勢沉猛,有着一種烈酒一般的兇悍與勇猛,但在某些細節之處,又缜密無比,連綿不絕,就如同一面烏龜殼那般,讓他完全無法下手。
刀法精湛,手段高明,這個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與人拼鬥之時的那股勁兒,讓鳥山感覺不像是在面對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對方的手段,仿佛一個老狐狸那般,老辣果斷,着實是估量不透。
鳥山佐男有些心驚。
他有此刻這般的信心,以及應敵的手段,是八歲以來就進入了實戰,他的足迹踏遍了日本國的山山水水,以及中國的東北,不知道與多少人有過血戰,劍下至少有着幾百條性命,方才練就出來的。
他不相信面前這個中國人,能夠有他一般的經曆。
因爲他并沒有從對方的身上,聞到有如他一般發膩的血腥味兒。
這是爲什麽呢?
剛才在生死邊緣激鬥,鳥山佐男沒有去想太多的事情,而此刻停歇下來的時候,他仔細打量着對方,越看越是心驚。
他一直以來,被稱之爲日本劍道新一代的天才之輩,别人總說,假以時日,他鳥山佐男一定會成爲日本鎮國級的高手,甚至有可能成爲半神涼宮禦那樣的傳奇之人,而他也是這般自認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生出了幾分恐懼來。
因爲他能夠感覺的出來,面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人,與他一般,有着同樣的資質。
這樣的人,如果生在日本國,那麽他一定會想辦法與之成爲朋友,然後一起爲了國家的崛起而奮鬥。
但生在了中國……
他們必将成爲敵人,而且還是宿命之敵。
這樣的敵人,沒有必要讓他成長起來了吧?與其等他成長到棘手和麻煩的時候,還不如現在,就将他掐滅于襁褓之中。
想到這裏,鳥山佐男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作爲“武癡”的他,很少會生出殺心來,而一旦他生出了殺心,就會展現出他最爲狂暴的一面來。
去死吧,爲了大日本帝國的崛起。
鳥山佐男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随後他往前跨了一步,一對眸子變得金黃,而雙目之中,卻是出現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能量動圖來。
如果是精通日本神道教的大拿,瞧見他這樣的狀态,一定會驚呼一聲:“八千戈神之眼!”
是的——八千戈神,日本神道教中的國造大神,又名葦原醜男、大已貴命,它曾奉天神之命,與出雲國的少彥名命共同經營國土,開墾田畝,興修水利,開拓山林,發展畜牧,除災醫病,後把國土讓給天孫瓊杵命,而專司“幽界”之事。
傳說中,擁有“八千戈神之眼”的神道之士,能夠看清楚陰陽、鬼神與天地,能夠尋找出斷斷續續的時間與空間,并且穿梭其間,成爲無所不在的神靈。
當然,那隻是傳說。
但鳥山佐男,卻能夠在一瞬之間,通過自己雙目之中的靈力,瞬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又出現于某一個點上來。
隻要他不是受困于人,以及這空間足夠小。
比如十米之内。
這才是他鳥山佐男真正能夠笑傲日本劍道界的真正資本。
唰!
名刀信國,與鳥山佐男一起跨越了空間,出現在了敵人的身後,帶着兩個世界轉換的勢能,重重地斬落下來。
它在不久之前,就如同此刻一般,将龍虎山的高手斬殺于此,而此時此刻,不過是重複先前的動作而已。
在揮刀的那一瞬間,鳥山佐男的心中充滿了強烈的自信。
對方這樣的年紀,即便是有所準備的情況下,應該也難以阻擋吧?
铛!
出乎意料的,那把叫做舊雪的長刀,在正确的時間,出現在了正确的位置,硬生生地擋住了這志在必得的一下。
這個,也許隻是湊巧吧?
鳥山佐男這般想着,随後再一次遁入空間的縫隙處,再一次地出現在了讓對方意料不到的頭頂上,從天而降,猛然刺了下來。
這一次沒有再被擋住,而是被那家夥十分利落的避開了。
好快……
連續兩次殺招的落空,讓鳥山佐男的心中起了警惕。
他感覺得出來,對面那個男人,他能夠不斷地避開自己的殺手锏,除了早就有了心理預防之外,很有可能還有一些别的原因。
至于是爲什麽,他也說不清楚。
或許僅僅隻是直覺。
或許不是……
鳥山佐男開始變得聰明了起來,不再一力地消失不見,而是與先前一樣,憑借着居合拔刀流的厲害刀法和理念,再一次地與那家夥糾纏起來,兩人在長刀揮舞間拼殺,彼此都在死神的刀尖跳舞,而在某一時刻,生死之間,他再一次地施展出了那詭異的步伐,以及玄之又玄的劍勢。
他想要将人給瞬間斬殺的時候,卻又被對方以一種十分湊巧的方式給避開去了。
鳥山佐男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并不僅僅隻是簡單的實力,他還有着強大的耐心。
所以他接着又來了幾次,每一次都感覺十分巧妙,揮刀出去的一瞬間,他感覺世界都會拜倒在他腳下。
但不管是多麽完美的一刀,他都沒辦法傷到對方的一根毫毛。
這種感覺最開始的時候,鳥山佐男還沒有覺得,但次數多了,他的胸口就開始發悶起來。
身體上高強度的負荷,也讓他有些難以承受。
不過相對于身體而言,精神意志以及信心上的缺失,才是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所以鳥山佐男的雙眼,開始變得如滲血一般通紅起來。
無數次的揮擊,都仿佛落在了空處一樣。
盡管對方的回擊讓他輕而易舉的化解了,但那種無力感,卻仿佛春天的野草,在他心中不斷生長,并且蔓延開來……
爲什麽?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鳥山佐男的臉容開始變得不斷扭曲,青筋冒出,渾身也冒着騰騰黑氣,雙目之中竟然有頭發一般的金黃色細絲冒出,讓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詭異,口中也不斷地怒吼着,仿佛某種野獸一般。
那金絲眼鏡瞧見了不對,慌忙喊道:“鳥山少爺,鳥山少爺,停止,不要比了……”
就在這時,鳥山佐男爆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吼:“不,我要殺了他。”
他舉起了手中的信國來。
下一秒,他消失不見了。
再接着,那把有年頭的日本長刀帶着一股恐怖的黑色力量,從虛空之中劈出,重重地揮向了小木匠的脖頸之處去……
終極奧義。
黑暗一刀斬。
重新出現的鳥山佐男笑了。
沒有人能夠敵得過他這必殺的一招。
沒有人。
他的嘴角往上挑,笑了笑,随後感覺胸口有些疼。
他低下頭來,看了一眼。
他看到,自己的心口處,出現了一把刀。
一把看上去有些破舊的刀。
那把刀的名字。
叫做……
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