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盡管顧白果總是跟小木匠黏在一起,但金慧惜與小木匠的交集也多。
一開始的時候,金慧惜覺得小木匠隻是一個相對而言,比較有本事的江湖人物,這樣的人,作爲金六爺的女兒,她不知道見過多少,所以在心理上,其實并不怎麽看得起他,但随着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慢慢久了,她發現小木匠這人,其實還是挺有内涵的。
他不但心思缜密,而且說話做事,都非常沉穩,至于修爲,也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另外他的勇氣,以及某些品質,都是非常讓人敬佩的。
而且小木匠路上無聊時,逗顧白果刻的木雕,也讓具有極高藝術素養的小九大爲驚歎,當得知連日本人都對他這木工手藝歎服,甚至還想要将他請到日本去的時候,這位金家九小姐,對小木匠簡直就是刮目相看。
當然,這還不算,關鍵是他對東洋、西洋以及整個世界的格局,都有了解,知曉什麽叫做英格蘭,也知道什麽叫做德意志……
天爺,要知曉,小九接觸的許多江湖人,甚至連河南河北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就是眼界。
兩人聊天的時候,小木匠對于南洋,特别是星城的了解,着實是有些震驚到了小九。
而且講到馬克思、恩格斯,以及西方流行的諸多主義,這個小木匠居然也懂,甚至還能夠點評一二,頗多私貨,着實是讓小九感覺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些深不可測。
他的眼界,當真是寬廣,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土包子。
這個就可怕了。
這樣的男人,當真是魅力十足啊……
當然,金九小姐并不知曉,小木匠跟她聊得這些,其實大部分,都來自于另外一人。
那個人,叫做屈孟虎。
一直以來,屈孟虎對小木匠的影響都挺深的,換一句後世經常說的話,可以這麽講——屈孟虎,是小木匠精神意識形态上的啓蒙導師。
還是一個小學徒時的小木匠,對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屈孟虎,有一種天然的崇拜,而這種崇拜,又化作了一種實打實的影響力,讓小木匠在此後的人生中,都下意識地去模仿屈孟虎的氣質與風範……
當然,他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曆,又讓他形成了自己有别于屈猛虎的獨特氣質。
這些,都是不足外人道的,但在小九的心裏,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淡淡優越感,反而越來越尊重起了小木匠的意見來。
除此之外,她還盡可能地與小木匠搞好關系,并且遊說他與自己一起,前往廬陵去,投靠她以前的國文老師。
她覺得,以小木匠此時的見識,應該會認同她的觀點。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搞清楚,小木匠從本質上來講,還是一個江湖人,不可能跟着她上山去幹“大事業”的。
盡管被數次委婉的拒絕,但九小姐卻不屈不撓,越發地堅韌起來……
一路上并非風平浪靜,事實上,在富源的時候,兩人一狐差點兒就被華青幫的追兵給堵上。
當時兩幫人隔着一條河,距離差不多就隻有幾百米,得虧小木匠眼尖,一下子就瞧見了那關夫子,那家夥帶着十幾人匆匆而過,看上去氣勢洶洶的樣子。
小木匠趕忙将小九給攔住,然後藏在了一處山石背後。
等那行人離開之後,兩人研究了一下路線,小九有些驚悚地發現,自己先前定下的行進路線,極有可能被人知曉了。
這件事情,按道理來講,她家是不可能猜得到,而這裏面,到底是哪兒出現了問題呢?
随後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想着可能是她在學堂中找一個老師詢問沿途城市、以及相關地區的地貌、風情的時候,露了餡。
盡管她當時留了心眼,問的地方有真有假,但金家似乎猜出了她的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兒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随後,兩人在下一站,發現當兵的明顯多了起來,并且還會在關鍵的要道上設卡盤查。
直到此刻,兩人終于确定了路線暴露,于是立刻改變路線,采用了備選方案,轉道東南,往廣南方向突圍。
隻是這路途,就顯得更加坎坷了。
而且廣南那邊的局勢相當混亂,這個也是需要考慮的。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他們顯得十分謹慎,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辛苦自不必言,好在兩人都是修行者,而且小木匠又精通調養之術,每當小九疲倦不堪,難以爲繼的時候,都會不顧男女之别,幫她導氣,并且按摩筋骨做康複,盡可能地幫她保持狀态。
兩人在這逃亡的過程中,彼此間的陌生感也漸漸消失,卻是培養出了許多的默契來。
小九學的是新式教育,對于這些肢體接觸并不反感,甚至還與小木匠請教起了許多修行上的問題,小木匠呢,雖然不會事事解答,但稍微點撥一二,也讓小九受益許多。
唯一不開心的,可能是顧白果了。
每一次當瞧見小木匠幫着小九做康複的時候,她都會有些小情緒,哼哼唧唧的,有時還會故意跑遠了,眼不見心不煩。
但她跑遠了呢,又擔心這孤男寡女的鬧出個什麽事情來,于是不放心地又跑了回來。
而到休息的時候,她變得比以前更黏小木匠了,總愛躺在小木匠的身上或者懷裏,不然就睡不着……
總之,她的小性子,可比以前要多了許多。
至于爲什麽,誰也說不清楚。
在滇桂邊境一帶的時候,他們又遭遇到了一次金府的追兵,甚至還有了交鋒,不過對方這是小股部隊,人手不多,而且并不是什麽高手,所以小木匠比較輕松地打發了。
當然,那一次的變故讓小木匠越發小心,當下也是加快了腳程,終于離開了滇南,抵達了廣南境内。
随後他又帶着小九北上,進入了湘湖省。
到了這兒,滇南的勢力終于沒有辦法延伸過來,身後的追兵似乎也不見了蹤影,他們終于放松了許多,經過商量,他們找了個地方歇腳了足足兩天時間。
休息妥當之後,小木匠弄了一輛馬車,又再一次地上路了。
因爲外在的壓力減輕了,小九也就有了更多的時間來遊說小木匠,特别是他們這一路過來,瞧見許多的苦難事兒,民不聊生,許多人食不果腹,着實凄慘,不但讓小九這個大小姐看着觸目驚心,就連小木匠,瞧着心裏也很是難受。
小九告訴小木匠,說一個人有能力呢,這是好事,但得心懷天下蒼生和疾苦大衆,并且爲了他們而去努力奮鬥。
隻有如此,方才能夠獲得内心的真正平靜。
現如今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外有又有帝國主義群敵環伺,一不小心,隻怕四萬萬同胞就要做了亡國奴,而這個時候,每一個有良心、有理想、有抱負的中國人都應該站出來,大聲疾呼,貢獻出自己的力量來……
越到達目的地,小九就越發積極,近乎于洗腦一般地遊說着。
小木匠對于小九的熱情,卻顯得十分平靜,告訴她,說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而這些都是關系到人命的,等他自己弄明白了,到時候再考慮别的。
瞧見小木匠這樣的表态,小九有些歎息。
這樣優秀的年輕人,若是不能跟與她一起上山做大事業,實在是可惜了。
最可怕的,是他如果加入到了敵人那裏去,那就真麻煩了。
所以越靠近廬陵,小九的心情就越是複雜。
小木匠是個信守承諾之人,這一路過去,把小九照顧得十分妥當,終于,兩人到底還是來到了湘贛邊境,一處距離廬陵城區兩百多裏地的小鎮子上,随後小九去了鎮子上一家藥鋪,找了掌櫃聯系。
很顯然,小九對于此行早有準備,有着一個通盤計劃的。
小木匠知曉她對自己肯定是有所隐瞞的,但也沒有多問,陪着她去找人聯系了,随後又去鎮子上找了間旅館住下。
兩人待了一天多時間,次日傍晚,有好幾個人過來找小九,小木匠沒有出屋,望着窗外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人,以及好幾個與小九同齡的男女年輕人在與小九說話,一幫人又哭又笑的,感覺他們心中的激動,是毫無掩飾的,熱别的熱情。
這是一幫朝氣蓬勃的孩子啊。
小木匠心中有些黯然。
小九與他們聊着,又将人給領進了屋來,給雙方做了介紹。
小木匠這才知曉,那個長相儒雅的中年男人,卻是小九以前的國文老師蒙雨軒,也正是他,影響到了小九,讓她來到了這裏。
當得知正是小木匠将小九帶出了金府,并且一路護送到這兒來的時候,蒙老師與其他同學,都伸手過來,與小木匠相握,并且表達了感謝。
小九準備與她的老師同學一起離開了,臨行前,再一次地邀請了小木匠,在被拒絕之後,表達了祝福,甚至還抱了抱小木匠,感謝之後,與蒙老師離開。
三天過後,小九因爲特殊的身份,被派往一個小組進行學習。
這個小組十分特殊,加入其中,還需要面試,而給她面試的,卻是一個看上去挺帥挺年輕,但腦袋上卻一根頭發都沒有的男人……
那是一個氣質有些憂郁的光頭男。
老子比你們都健康,但老天爺啊,爲什麽連一根頭發,都不給我留?
老天爺呀……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