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
“将張啓明踩在腳下,講出這一段說辭”的這一幕,在小木匠的腦海裏不知道盤旋了多久——從他剛開始踏入這個行當來,就存在了的。
而小木匠也想過張啓明無數的反應,卻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居然是憐憫。
老子需要你他媽的憐憫麽?
小木匠滿心詫異,正想要問張啓明爲何會這般說,結果突然間有一物從遠處重重砸過來,正好落在了小木匠的右手之上,連人帶刀,直接砸落在地上。
小木匠有點兒懵,低頭一看,瞧見飛過來的人,居然是李夢生,而對方此刻正在吐血呢,顯然是受了内傷。
他趕忙松手,将李夢生攙扶着,問道“你沒事吧?”
李夢生吐盡口中血,伸手一抹,然後将他給推開,說道“碰到硬茬子了,你往外走遠點兒。”
他返身沖去,小木匠順着他的身後往前望,瞧見那個左使大人單人一劍,卻是将茅山十來個高手都給攔住,其中還有好幾個長老級别的道士,竟然上前不得,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威風凜凜。
那人着實厲害,而小木匠卻更關心眼前的張啓明。
結果等他回頭過來的時候,卻瞧見張啓明的額頭上,鑲嵌着一把刀。
寒雪刀一大半的刀鋒,插進了張啓明的面門之上去,鮮血從破口處往外溢出,而他的雙目圓睜,口鼻之中,再無半分氣息……
張啓明,死了。
沒有人想得到,他竟然會是這麽一個死法,就連張啓明自己都沒有想到。
事實上,他在臨死之前,顯然是想搞個大新聞的,結果他的确是吸引了小木匠的注意力,赢來了片刻的生機。
倘若是給他足夠的空間,或許他還能夠活更久,甚至得救。
但他一切的希望,卻都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
張啓明顯然有些死不瞑目,雙目跟死魚眼一樣凸起,嘴巴大大張開,仿佛有未盡之言,但終究還是無法訴說出來。
小木匠也是郁悶得很,因爲他在想張啓明臨死前的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自己被騙得團團轉。
師父,到底騙了自己什麽呢?
小木匠在短暫的時間裏,開始迅速地回顧着自己跟随着師父魯大這些年所經曆過的事情來,卻終究還是沒有明白張啓明的話語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隻是爲了活命,滿口胡說?
不對,不對。
小木匠在那一會兒,心思有些混亂,各種想法就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自己的心,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人從身邊飛掠而過。
不過這回,那人卻沒有爬起來,而是撞在牆上,腦袋直接碎裂,豆腐腦兒一般的白色腦漿子濺得滿地都是。
小木匠瞧見地上那破碎的半邊臉,認出了那人。
這位雖然并非茅山下來的人,但也是染布坊聚集時出現過的高手——當時那人就站在小木匠的身旁,還沖着他腼腆地笑了笑呢。
那是一個話語不多,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他卻非常急公好義,勇于承擔更多的責任。
而這樣的人,卻最終死于此處,而且死得如此凄慘。
小木匠被這血淋淋的殘酷給拉回了現實之中來,這才發現不但那個鬼左使宛如天神返世一般,一人一劍,大殺四方,而且董王冠也站了出來。
那家夥脫去身上光鮮亮麗的着裝,光着上身,一對膀子上卻紋滿了小孩兒的頭顱——正常的小孩兒,長得乖巧可愛,天真爛漫,而董王冠一對臂膀上紋着的這些,卻陰氣深深,嬰孩的雙目滿是怨毒之色。
那怨毒仿佛實質一般,任何去打量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臉上下意識地流露出了驚恐和畏懼的表情來。
而董王冠一身黑氣,手持雙刀,卻是徑直沖将出來,在人群裏左沖右突,宛如一頭猛虎。
其餘人在這兩個家夥的帶領下,也一掃先前頹勢,展現出了極爲恐怖的氣勢來。
而在另外一邊,守門的幾人也有些扛不住了,門外的人先是撞了好幾下門,發現被擋得死死之後,便開始朝着門上放槍。
茅山這邊沒有經驗,立刻就有人受了傷。
而外面的人還試圖翻牆、翻窗和推牆,想要朝着裏面沖進來。
原本突然的“斬首行動”,此刻卻是變成了強攻。
好在敵勢洶洶,但茅山這邊的硬實力卻還算不錯,幾名長老都是厲害之人,在這混亂時刻化作中流砥柱,穩住了陣腳。
又有海姬身邊的衛小花,那婆娘以一人之力,卻是硬生生抵住了虎頭佗這等兇頑,而蕭明遠、李夢生以及好幾個看上去年輕一些的面孔也堪大用。
特别是李夢生,他以筆爲武器,不斷地在身前虛拟畫符,随後往前推去,不但給己方加持,還将敵人那嚣張氣焰給壓下一些來。
而最讓人詫異的,是那個看上去不咋樣的小陶。
這位小道士看上去吊兒郎當,二不跨五,然而一旦認真起來,那叫一個犀利——他從身後摸出了一把銅錢劍來,那銅錢劍由一根金線牽扯,時而化作長劍,時而又變成一節長鞭,堅硬時如幹将莫邪,柔軟處又百指纏綿,因爲特殊的手段,每一根都在高速轉動,具有極強的切割力,上面仿佛又附着強大力量,普通的兵刃與其碰撞,非斷即殘,顯得十分犀利。
憑借着這變化多端的銅錢劍,小陶斬斷了敵人兵刃無數,戰果頗豐。
不過銅錢劍僅僅隻是他其中的一件法器,那家夥還有一口鍍銀葫蘆,若是碰到有邪氣者,打開葫蘆蓋兒,對準念動經訣,卻能夠将對方身上的邪氣收入葫蘆中,等待對方脫力,再上前擊殺。
他還有木符若幹,令旗數面,羅盤一面,銅鏡一面,梅花針數把……
他的花樣那叫一個繁多,盡顯土豪風範。
人比人氣死人,瞧見小陶這架勢,小木匠不由得咂舌稱歎。
太尼瑪壕了,家裏有礦麽?
在衆人的努力下,勉強維持住了當下局面,不過眼看着那位左使王新疆,與董王冠聯手,節節緊逼,頗有些趕盡殺絕的态勢,小木匠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妙。
而當虛玄道長被這兩人摒退衆人,聯合擊敗的時候,小木匠卻感覺心頭狂跳,知曉這一次的計劃,可能要失敗了。
然而眼看着虛玄道長被擊飛,生死不知,其餘人則紛紛倒退,而大放光彩的小陶即将被那左使王新疆給擒住的時候,小木匠卻戰勝了心頭的恐懼。
他毫不猶豫地殺上前去,與小陶站在了一起,然後緊緊抓着手中的寒雪刀,朝着那天神一般的男子劈了過去。
心中無畏,即便面對生死。
铛!
小木匠這一刀,幾乎算是傾盡了他的畢生心血,集合了他以及刀魂對于刀的理解,而且還算是有去無回的那種,但最終揮下去的時候,卻落在了那男子左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刀落上面,卻有金鐵之聲。
此時此刻的左使王新疆,仿佛天神一般的人物,渾身宛如精鋼一般。
而這會兒,小木匠突然間想了起來。
眼前的這個家夥,這名字,他好像有聽說過。
當初策劃鬼面袍哥會進攻渝城,鬼王吳嘉庚聽命于他,卻最終慘遭算計,慘死于初出茅廬的他手上。
而後來,在錦官城的時候,花門籌謀,這背後仿佛也有此人身影。
還有許多事情……
這是一條大魚,而今時今日,這家夥卻出現在了金陵,出現在了金陵一霸董王冠的宴席之上,被奉爲座上賓。
許多事情,似乎可以串聯到一塊兒來,如果給小木匠更多的信息,他或許能夠将這事兒給弄清楚。
但,時間不允許了。
夾住小木匠刀鋒的那個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小木匠,倨傲地說道“你,就是甘墨?”
小木匠被男人的氣勢壓得氣都喘不過來,卻依舊咬着牙,硬着頭皮回答道“對,正是小爺我。”
男人又問“聽他們說,你差點兒,成爲了下一任的真龍天子?”
此刻的小木匠,雙腳幾乎陷進了地磚裏去,而周圍的地磚也呈現蛛網狀,朝着四周擴散而去,那種力量之恐怖,小木匠倘若不是脫胎換骨、經脈擴展,隻怕早就渾身骨骼碎裂、血管炸裂而死了。
但他卻依舊咬着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中往外蹦“是啊,如何?”
男人搖頭,說不,這世界上,除了我們老總之外,沒有第二個真龍天子,誰也不成……
說完,他猛然一别,小木匠手中的寒雪刀卻是陡然斷裂,化作兩截。
而随後,王新疆卻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朝着他胸口拍出一掌來。
這一掌快得超出了人類感知的極限,即便是登堂入室的小木匠,也沒有辦法感覺到,更不用談及避開。
然而就在此時,卻有一把木劍,落在了兩者之間,淩空懸浮。
王新疆的手掌拍在那木劍上,感覺半邊膀子發麻,他下意識地往後抽身退開,卻聽到周圍的雜毛道士,都在激動地高呼道“恭請掌教真人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