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爲什麽會選擇毫不猶豫地動手,沒有給自己留一絲餘地呢?
因爲那個三爺轉身離去的時候,身上散發出了極爲濃郁的殺氣,小木匠身體裏潛藏着的小黑龍感受到了,并且迅速傳達到了小木匠這裏來。
而這才是他剛才慌張與惶恐的真正緣由。
事實上,都不用小黑龍提醒,小木匠的右眼處灼熱滾燙,帶着紅光,也足以讓他爲之震驚。
這幫自稱是“複國社”的家夥,從事的,是改天換地的潑天大業,格外需要神秘爲外衣,而現如今他已然知曉了對方的身份,那麽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要麽選擇加入他們,同流合污,成爲複國社的走狗,要麽……就是被殺人滅口。
死人,才是真正能夠保守秘密的人。
所以小木匠在那赤鬼走上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必卑躬屈膝,不必苦苦求饒,而是完全憑藉着自己,逃出這魔窟之中去。
而且得快,因爲他能夠感受得到,那個戴着墨鏡,穿着厚實黃馬褂的三爺,有着他難以抵禦的實力。
唰……
小木匠陡然出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将赤鬼頭顱斬下,然後猛然轉身,朝着工棚後面陡然沖了出去。
這一刀他很滿意,淩厲詭異,輕靈飄忽,有點兒當初斬下鬼王頭顱的那一下。
而随後,小木匠的長刀再一次揮擊,帶着一種一往無前的架勢,朝着攔在自己面前的那家夥連着斬了八刀。
他頗有種瘋子打架的氣勢。
圍着小木匠的這幫人,個個都是精銳之輩,特别是那個赤鬼,一看就知道是手底下有着多條人命的亡命之徒,但因爲那福總管的吩咐,他們隻以爲是教訓小木匠,所以雖然有所防備,但終究沒有如臨大敵的對待,反倒是給小木匠有了可趁之機。
小木匠以兇狠的架勢闖出了敵人的包圍圈之後,并不纏鬥,而是箭步直沖,來到了那工棚後面。
他手中的寒雪刀猛然揮擊,将那油氈皮給劃破,露出了一個空隙,然後沖了出來。
他沖到了工棚後面,朝着那木樁子猛然一腳蹬去,将這一片給直接弄垮,轉過身來的時候,瞧見戚師父和他的兩個徒弟,正一臉驚恐地看着他。
很顯然,戚師父沒有想到,小木匠不但沒有被留住,反而殺出來了。
這個後生仔,不但手藝不錯,而且身手也極爲了得。
戚師父心中有鬼,渾身發虛,吓得往後跑,結果因爲緊張,一轉身就摔了一大跟頭,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時,小木匠已經使用那鬼王傳授的提縱術“登天梯”,朝着莊子外跑去。
小木匠手提一把寒雪刀,健步如飛,沖了十幾米,那追兵便沖出了工棚。
他們在那福總管的張羅下,呈扇形一般,朝着小木匠圍了上來。
前面有高牆和房子,小木匠并不停留,借着沖勢,那腳在牆上點了幾下,卻是直接跳上了牆頭,然後在屋子上飛檐走壁起來,在偌大的莊子裏一陣鬧騰,雞飛狗跳。
這廂邊,小木匠奪路狂奔,而警戒聲一響起來,立刻有人從四面八方撲來。
在莊子裏一處三層高樓之上,一個拉着厚厚窗簾的房間,露出一絲空隙來,先前離開的三爺取下了墨鏡,正冷冷地看着在莊子各建築上面跳來跳去,往外跑開的小木匠,緩聲說道“度公,此子有點兒意思啊,您覺得呢?”
他的身邊,站着一個身材清瘦,胡須微長的老者。
老者眯眼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這個人,咝,看不清啊……”
三爺哈哈大笑,說道“度公不是當今帝王術第一傳人,對望氣識人之法最爲精通麽,怎麽連一個小木匠,都看不透呢?”
他性情孤傲,爲人冷淡,但是在這個老者面前,卻多了幾分親近與尊重。
畢竟他的出身不凡,身邊這位老者,也非尋常人物。
人家伴在洪憲身邊左右政局的時候,三爺也隻是個小屁孩兒呢,是老者一步一步地調教,把他變成當今的模樣。
在旁人的眼中,度公此人,堪稱“帝師”也。
度公對三爺的脾氣十分了解,并不着急解釋,而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後說道“此人身上,似乎有升龍之氣,若是能夠将他給擒獲了,我來幫你降伏;如果能夠得了此人相助,或許大業有成呢……”
聽到這話兒,三爺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玫瑰般的紅色,随即他問道“哦,度公對此人,如此看好?”
帝師度公的評價,着實是出乎三爺的意料之外。
而度公撫須笑了笑,卻沒有應答。
三爺瞧見那小木匠已經沖出了莊子去,有些意外,拍了拍手,門外有人支應,而他則吩咐道“叫董惜武去吧,将人給我帶回來。”
門外那人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禀道“爺,董教習昨日爲了三天後的局忙了一整夜,剛剛歇下……要不我叫其他幾位供奉吧,就那小子,沒必要興師動衆,其他幾位供奉過去,也是手到擒來……”
三爺聽到,寒聲說道“姜一山,我做什麽,需要你來把關麽?董惜武受我龍脈供奉,就得給我當狗,讓他去辦點事兒,有什麽好客氣的?”
他話語嚴厲,一字一句,宛如釘子一般紮人。
門外那人聽了,卻是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這時那度公開口了“行了,董惜武如此忙活,也是爲了你……讓其他人去吧。”
三爺這才說道“還愣着幹嘛?沒聽到度公說的話麽,趕緊啊……”
門外那人趕緊爬了起來,出去通知人,而三爺則與度公說道“度公,我跟那幫羅馬尼亞來的家夥仔細聊過了,也下定了主意,決定通過他們的方法,再結合老祖宗留下的薩滿術,融合龍脈之力,完成這一次的獻祭——九十九位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處子血我已經準備妥當,另外亡魂也收集完畢了,隻不過認識的這些人裏,我隻信你一人。所以特地把你叫過來,而三天之後的儀式,我也希望由你來幫我主持……”
度公聽了,長歎一口氣,說道“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麽,複辟一途,險惡無比,現如今大勢已然不在愛新覺羅氏這邊,所以你兵行險着,也無可厚非……”
他言語之中,多有批評之意,而三爺則雙手抱住,鞠躬到地,認真地說道“請度公助我。”
度公歎氣,終究還是拗不過這個自己親自教出來的弟子,說道“好吧。”
三爺得了允諾,心中歡喜幾分,然而就在此時,門外那人回報“爺,人沒追上,跑了。”
“什麽?”
三爺聞言大怒,問道“怎麽就給跑了呢?你不是跟我說,多圖,甯顧幾個人,對他是手到擒來的麽?”
那人慌張地解釋道“本來是這樣的,不過半路上殺出了一個人,幫他掩護,将人給救走了。”
三爺問“看清楚是什麽人了麽?”
那人說道“說是茅山的手段——那人用了青雲符,還有蓮花鋪路,這都是茅山長老級别的實力。”
三爺的身子在不斷地發抖,臉陰沉得可怕,顯然是憋着無窮的怒火。
眼看着就要爆發,那度公卻出言喝止道“靜心……”
三爺開始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舒緩下來,而度公則緩聲說道“金陵離句容不算遠,這兒是茅山的地盤,如果我們惹到了那幫人,隻怕會很麻煩——你三日之後,還有大事,萬萬不可耽擱,事已至此,我們先撤離此地,另外找地方……”
三爺伸手,拍在了那紫檀木的書桌上,一字一句地說道“茅山,茅山……等我大功告成,化身地仙,必定殺上茅山,踏平洞府!”
……
小木匠在林中狂奔了一刻鍾左右,瞧見身後的追兵消失不見,方才停下來,雙手撐着一棵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五髒六腑擰成了一團,胸口跟拉風箱一樣地起伏着。
他感覺到胃部一陣難受,張開嘴,哇的一聲,嘩啦啦吐了一地。
這時身後走來一人,拍了拍他的後背,問道“你還好吧?”
小木匠吐過之後,感覺好了一些,雖然呼吸依舊着火一般,卻能夠通過調節回來,于是吐了一口濁氣,點頭說道“嗯,我沒事。”
随後,他轉過身來,問那人“蕭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原來救了他的人,卻是先前在天王鎮有過一面之緣的蕭明遠。
蕭明遠笑着說道“我去金陵啊,你呢,好端端的,怎麽被那麽一幫家夥追殺呢?”
小木匠聽到,不由得難過起來“嗨,這都是給錢鬧的啊,早知道,就不找他加錢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