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這位冬梅,也就是曾經的龐飛羽龐二小姐,小木匠的心緒很是複雜。
這種複雜很難與旁人去分享,即便是與百無禁忌的屈孟虎,也是如此,因爲他情緒的複雜性來源很多,除了當初在潘家寨接受的招待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位曾經引發了他與花門、潘志勇之間無法協調矛盾的主體,也就是那個被虎皮肥貓一口吞掉的狐媚邪祟。
那邪祟曾經化作了龐二小姐的身份,與小木匠有過一段暧昧的過往。
認真說起來,小木匠對于女人那方面的啓蒙,便是源自于此。
盡管這事兒,與龐二小姐根本就沒有什麽關系,但對小木匠來說,感官卻是一樣的,使得他對待龐二小姐的立場上,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而現如今,這位龐二小姐卻因爲自己姐夫的“作死”行爲,淪落到了這馬園門樓子裏來,被無數陌生男人侮辱折磨。
瞧見她有些憔悴而消瘦的臉上,流露出來的麻木與悲憐,小木匠的心中,卻是有着說不出來的滋味。
而這個時候,那個張羅的供奉卻爲了自己的鬧騰有了結果而得意,他雖然對着冬梅小姐躍躍欲試,但卻還是頗爲“義氣”地詢問小木匠和屈孟虎,說兩位若是有興緻的話,可以先上的,他不介意多等一兩個時辰。
這事兒,講究的是一個情調,等得越久,玩起來越是開心。
他将小木匠拉過來的時候,小木匠轉頭,正好與冬梅對視,那曾經的龐二小姐似乎認出了他來,毫無波瀾的眼神之中,似乎泛過了一絲銳利的光,随即又低下了頭去。
很顯然,在這幾日宛如地獄一般的生活,讓她的性子磨滅了太多的棱角。
她學會了将情緒隐藏,從而在這狗日的世道裏活下來。
屈孟虎感覺到了小木匠的情緒,便将他拉到一邊,低聲詢問起來。
小木匠也沒有說太多,簡單地說了一下冬梅姑娘之前的身份,聽到這個,原本還抱着戲谑心态的屈孟虎就變得嚴肅起來。
他畢竟不是變态,也沒有淫人妻女的愛好,于是拍了拍那供奉的肩膀,讓他先去,不用管他們。
那供奉剛才話語裏雖然客氣,但到底還是摩拳擦掌許久,此刻得到了回複,沒有再等待,叫了大茶壺,然後攔着冬梅姑娘的肩膀上了樓子去,而另外一個供奉陪着說了兩句,卻也被另外一個大茶壺領走了。
屈孟虎瞧出小木匠情緒有些低落,便善解人意地說道:“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小木匠想了想,卻搖頭說道:“不,我去找個人。”
屈孟虎一聽,頓時就笑了,說哎喲喂,沒想到你在這地方,還有熟人呢?
小木匠心中藏着事兒,沒有跟他解釋太多,而是找到了馬園門樓子的人,詢問景姐是否還在這兒。
他擔心花門的全面撤離,使得作爲四大金花的卿雲姑娘也走了,沒想到那人居然告訴小木匠景姐還在呢,于是他便報上名号,說想要求見。
那人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沒多一會兒,那個叫做小舞的姑娘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道:“走吧,景姐在等你。”
她領着小木匠走,屈孟虎也跟着,那小丫頭立刻停住腳步,問道:“這誰啊?”
小木匠回答:“我朋友。”
小舞立刻皺起眉頭,說景姐現在不願意見外人。
小木匠試圖說服她,結果小姑娘咬定不松口,死活不同意,搞得他很尴尬,忍不住說道:“早知道我就答應景姐,把你給睡了。”
小姑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木匠,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有本事再跟她講,我不拒絕,不過你得小心我一口,把你給咬成太監……”
小木匠看見她眼神兇狠,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得罪的她,但還是閉上了嘴。
而屈孟虎瞧見這麽彪悍的小娘子,也果斷認慫了:“你去吧,我在這兒逛一逛,等你回來。”
對這種動不動就要把男人變成太監的彪悍小姑娘,他也發怵。
小木匠無奈,隻好單獨跟着小舞離開。
還是之前的那個院子,小木匠重新見到了景姐,那小姐兒依舊明豔動人,笑盈盈地看着小木匠,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花門敗退,撤離西川的影響。
她先打發了氣鼓鼓的小舞去泡茶,然後還跟小木匠解釋道:“這小丫頭以前挺崇拜潘志勇那家夥的,現如今潘志勇身死,有一半原因是因爲你,對你有氣也是難免的,過段時間就好了……”
小木匠這才知曉無妄之災的原因,苦笑着說道:“潘志勇是被青城山無垢道長殺的,可與我無關。”
景姐笑了,說道:“世人都有執念,一葉障目,隻有等時間這份良藥來治療,方才能夠慢慢走出來——不過作爲她的師父,我還是挺感激你的,潘志勇那人太野了,她若是跟了那家夥,沒辦法走到我對她期待的那一步去。”
她對小木匠似乎很有好感,聊完了小舞的小八卦,然後問道:“對了,你怎麽有空過來找我呢?”
小木匠猶豫了一下,還是将龐二小姐的事情說了出來。
盡管那位秋香姑娘沒有露面,但小木匠已經猜到了,估計就是龐二小姐的姐姐,潘志勇的媳婦兒龐飛燕。
景姐本來就在馬園門樓子,雖然不是老闆,卻也是幕後大佬,對于此事自然知曉。
她笑着說道:“哦嗬,聽你這意思,是想要讓我幫你安排一下麽?也對,她們兩個自從被送進這兒來,基本上就沒有停過,聽說客人都排到下個月去了,你若是想要插隊的話,我的确可以幫忙——别說一個,就算是倆,也是沒問題的,誰叫你景姐在這地界說話好使呢?”
小木匠瞧見她越說越偏,趕忙叫停,然後說道:“我過來找您,不是爲了這個。”
景姐驚訝,說那是啥?
小木匠舔了舔嘴唇,然後說道:“我記得當時您答應過我,會幫我一個忙。”
景姐說道:“對,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忘記。”
小木匠說:“那您能幫我,把這兩位從這窯子裏贖出來麽?”
啊?
景姐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問道:“怎麽,你想要金屋藏嬌麽?”
小木匠搖頭,說不是。
他其實是看不過眼,不希望潘志勇的這兩位“未亡人”在此受辱,希望景姐能夠出面,将人給贖出去,給一條活路走。
至于他自己,其實是沒有任何私心的。
聽完小木匠的講述,景姐笑了,說道:“你能這麽想,潘志勇倘若泉下有知,恐怕會後悔當初要殺你。不過有的事情,可不像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有想過沒,這兩位倘若是贖了身出來,靠什麽生活?潘志勇之前以手段毒辣著稱,可沒有少得罪人,現如今家産被抄沒,連累老丈人家也遭了秧,龐家姐妹在這裏還能有所庇護,若是贖了身,要有人找他們報複,又該如何辦?再說了,我知道你這是好心,但你想過龐家姐妹願意麽?還有許多事情……”
她噼裏啪啦講了一大堆,小木匠這才發現事情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簡單。
或許這兒,方才是龐家姐妹真正安全的所在。
景姐最後又說道:“再說了,這背後,可有上面的人在盯着呢,就算是我願意豁出去幫你,可也說不上話,使不上力啊……”
小木匠不再堅持,苦笑着說道:“是我太唐突了。”
景姐瞧見他并不堅持,好感陡生,打量了一會兒他,說道:“對了,雖然你現在沒有什麽危險,但那詛咒印記在身上,總也不是個事兒,要不然我幫你安排下,給你驅驅邪?”
小木匠瞧見她意味深長的笑容,又想起了小舞眼神裏的狠勁兒,下意識地一顫,慌忙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解決。”
他慌張逃離,回去找到了屈孟虎,然後離開了馬園門樓子。
兩人回醫館,途中的時候,竟然碰到了帶着丫鬟逛街的蘇慈文。
屈孟虎攔着小木匠上前打招呼,然而蘇慈文卻顯得十分冷淡,她淡淡地看了屈孟虎一眼,又看着小木匠,平靜地打着招呼。
屈孟虎是很有眼色的人,說了個由頭就先走一步,而小木匠則硬着頭皮聊着。
沒講兩句,蘇慈文突然問道:“聽說你與你的未婚妻見面了,而且你那未婚妻還是個大美人兒?”
小木匠低聲說道:“見面倒是見面了……”
蘇慈文打斷了他,問道:“那準備何時成婚呢?”
小木匠說這個可說不準。
蘇慈文居然直接說道:“那好,若是定下來了,記得通知我一聲,到時候我不管在哪兒,都會過來,喝你們的喜酒。”
說完,她卻是告辭離開。
小木匠感覺到了蘇慈文的情緒有些複雜,張了張嘴,卻沒有辦法叫她停下來。
其實他也是迷茫得要死。
如此又過了兩日,兩人的身體基本上恢複得差不多了,都準備要離開醫館了,而這個時候,顧家父女終于出現了,找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