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史艾倫 嘉庚)
“什麽,我身上一點兒毒都沒有?”
當董七喜再一次給小木匠号脈,然後将這個消息告知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有些懵,并且立刻就質疑了這個結果。
因爲就在不久之前,顧白果和他還在爲這萬蟲五蛇丹而憂心忡忡,總覺得死亡倒計時即将來臨,結果董七喜這一句話,讓他完全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雖然董七喜是川中大帥的私人醫生,大雪山一脈的頂尖醫者,但如果将他和顧白果擺在一塊兒的話,小木匠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顧白果。
這便是信任,是感情培養之後紮紮實實的情感。
董七喜似乎也預料到了他的反應,将他領到了一間房子裏來,然後認真說道:“昨天我在山頂幫你号脈的時候,就已經确定這事兒了,不過昨日形勢太緊張了,我的心也沒辦法平靜下來,所以不太肯定;剛才我又給你号了一回脈,方才最終敲定。你看……”
他打開了旁邊的藥箱,摸出了一個皮囊來。
皮囊展開,是長長短短的銀針,他抽出一根來,讓小木匠放輕松,随後朝着他胸口膻中穴紮了下去。
小木匠對這玩意有些緊張,卻逼着自己努力放松下來,而董七喜則耐心解釋道:“膻中穴乃心包募穴,即宗氣聚會之處,又是任脈、足太陰、足少陰、手太陽、手少陽經的交會穴,最能夠反應你身體内部狀況的地方,你試着運氣,感受一下那萬蟲五蛇丹散開之後的位置。
小木匠依言而行,感覺到之前麻麻癢癢、不可觸摸的丹田之處,此刻卻是清清爽爽,經脈流轉,完全正常了。
這事兒在此之前,是完全沒有的。
董七喜瞧清楚了他的反應,按住小木匠的左肩,将那銀針緩緩抽了出來,然後放到了小木匠的面前。
他開口說道:“鬼王吳嘉庚的獨門毒藥萬蟲五蛇丹,其實原理上類似于苗疆蠱毒,但細節上又有不同,不過不管如何,銀針插在膻中穴上,必定沾染穢物。而你看這個,上面除了新鮮清亮的血液,再無其它——看到這個,你差不多就能夠清楚了……”
小木匠瞧着那銀針上面的血迹,果然如董七喜所說,血液上面一點兒毒化的痕迹都沒有。
董七喜又說道:“當然,我并不是說你之前沒有中毒,而是……你仔細想一想,從上一次你内視之後,到現在,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好好地想,或許能夠找到其中的原因呢?”
這句話讓小木匠頓時就愣住了,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在來都江堰這邊的路上,顧白果還給他瞧過,說明毒素依舊存在的。
他行氣打坐的時候,也感覺到阻塞,渾身幹澀僵硬。
那麽變化,也就是這兩天時間。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逃生和營救上面,自然就忽略了自身的許多感受。
而他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對身體有了影響呢?
小木匠腦子裏的第一個反應,是胸口這黑龍紋身,以及它蘊含的真龍之靈——如果它真是真龍之靈的話——而随後,小木匠又想到了他在前天晚上跌落在那捕獸的陷阱中時,被那條可怕長蛇咬到的情形……
小木匠并不蠢笨,幾個線索集中在了一起,他差不多能夠猜測到這裏面的聯系了。
那條蛇,絕對不是凡物,要不然小木匠即便是驚慌失措下,也絕對能夠躲避得了。
它絕對很毒,那蛇毒甚至能夠緻命。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小木匠昏迷了一夜,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身體并無異樣——這代表了什麽呢?
思來想去,小木匠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那恐怖的蛇毒,卻是激發了小木匠體内沉睡的真龍之靈,而那被喚醒的龍靈爲了避免宿主死去,導緻自己也消散,所以将蛇毒給熔煉了。
一起熔煉的,除了那蛇毒,還有鬼王那緻命的萬蟲五蛇丹。
隻有這個解釋,才符合所有的邏輯性。
當然,這個邏輯,是建立在那龍靈的神奇之上,而事實上,小木匠對于體内的這龍靈其實一點兒都不了解。
他當下也是顧不得董七喜在場,直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将精神内視,去試圖與那家夥溝通。
但那玩意再一次地讓小木匠失望了。
它完全不搭理小木匠。
很明顯,這位并沒有打算把他當做是房東,而隻是一個暫時的“出租屋”而已,甚至連房費都不打算交,如果碰到了更好的“公寓”,說不定就直接抽身撤離了。
小木匠大概能夠感受到那家夥的高傲,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他甚至得謝謝它,要不然,他可能死期臨近,甚至都已經魂歸黃泉了。
回過神來,他看向了董七喜,而董七喜則笑着說道:“怎麽樣,想明白了吧?恭喜,恭喜啊……”
他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也沒有去深問太多,事實上董七喜也知曉自己如果追根究底地問下去,小木匠未必願意回答,而他其實也知道了不少的信息。
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會抛掉了所有的偏見與傲慢,與小木匠攀談結交起來。
小木匠體内的萬蟲五蛇丹消失不見,這件事兒的确讓他如釋重負,長長舒了一口氣,心情多少也陽光了許多。
他與董七喜聊了許多事情,先前董七喜略有矜持,又嫌他麻煩壞事兒,所以隐約地保持着距離,而現在卻顯得格外親近,甚至有點兒刻意結交的意思。
小木匠感覺到了董七喜的熱情,但他卻不得不裝作很成熟的樣子,與對方周旋攀談着。
董七喜對小木匠的過去很感興趣,而小木匠則對大雪山一脈的所有事情都保持好奇心,所以雙方你來我往,相互試探,又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知不覺,聊了許久,一直到門被人敲響了,随後一個讓小木匠有些詫異的人探了頭進來。
那人卻是董七喜的徒弟小東,他居然還活着,除了鼻青臉腫之外,居然沒有缺胳膊斷腿。
他看了小木匠一眼,然後恭謹地說道:“師父,洛教頭讓我過來,叫你們兩個去吃晚飯。”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董七喜應了一聲,然後對小木匠說道:“甘老弟,走,吃飯去。”
小木匠點頭,說董大哥,好的。
得,這兩人已經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小木匠走出屋子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東,瞧見他的臉上沒有掩飾地挂着驚愕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但到底還是憋住了。
雖然他很讨厭此刻圓滑的自己,但他也知道,這份圓滑,對他而言,其實是一副铠甲。
畢竟,曾經保護他的魯大,已經不在人世了啊……
當晚小木匠随同董七喜一起參加了援軍的晚宴,夥食還不錯,那幫人弄了些野物,還弄了一頭野豬,用火烤了,滋滋作響。
因爲是非常時刻,所以沒有飲酒。
小木匠在董七喜的帶領下,以及洛總教頭的關照下,認識了不少大帥府供奉團的高手,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有東北的胡子、西北的刀客、苗疆的養蠱人等等,什麽出身的都有。
當然,最多的,還是出身西南這地界的江湖好漢,青城山出來的,就有七八人。
小木匠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其實說起來一點兒都不适應,不過好在這幫人因爲小木匠打傷并趕走那護苗神獸的情分,對他倒還是不錯,再加上有洛雁虎這個總教頭罩着,勉強還是能夠應付。
而他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下意識地模仿起了屈孟虎當初面對劉家老爺的态度,不卑不亢的,又隐約藏着點兒神秘。
他架勢倒也不錯,所以給不少人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事實上,此番攻破雷夷寨,燒了鬼王廟,還有許多的事情,各種紛雜,不過這些對于小木匠來說,都與他無關。
飯後他被安排了地方休息,次日大早起來,小木匠便跟着董七喜一起,随着大部隊離開了這大山裏。
當然,大部隊雖然離開,但當地附近的駐軍卻還留守此處,這些人負責将此地拆除,并且繼續搜羅鬼王廟餘孽。
洛雁虎十分給面子,離開時特意找人交代,一定要繼續找尋顧白果。
小木匠随着大隊“班師回朝”,路上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跟董七喜在一起,等回到了錦官城之後,他被安排住在了大帥府旁邊的供奉院裏。
中間他抽空出去了一趟,将自己之前定制的木匠工具都給拿了回來。
慶功會定在了回錦官城的第二天晚上,頭天沒啥事兒,小木匠因爲跟幾個供奉院的客卿還算熟悉,所以拿回木匠工具之後,就在一院子裏,瞧别人下圍棋。
他以前沒有接觸過這個,但卻看得津津有味。
這玩意裏面,有許多的門道。
很有意思。
不過沒等他看完幾盤,董七喜董先生喜滋滋地跑過來找他,然後把他拉到了一邊去,低聲問道:“甘老弟,我聽說你師父魯大,幫你跟我們大雪山一脈的顧西城訂了婚約——你告訴我,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