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在那一瞬間,小木匠忍不住呼喚起了“曹操”的名号來,随後閉上了眼睛,諸多信息在腦海之中閃掠而過。
最後,畫面定格到了他們穿過一個擁擠街巷的時候,一個渾身灰塵的小孩子與他相撞時的情形。
當時小木匠急于逃離,并且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後可能趕來的追兵上,到底還是忘記了身邊的危險性。
那個小孩子,極有可能就是那大雪山通行木符消失不見的主要原因。
等等,不對。
盡管自己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身後的追兵上,但他此刻的修行已經小有成就,雖然達不到“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境地,但對于身體周圍的變化,卻終究還是非常敏感的。
能夠從他的身上不知不覺,偷走那木符的,必然是扒手界的頂尖之人。
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小孩麽?
而如果不是那個髒兮兮的小泥猴子,那麽又是誰呢?
小木匠腦子裏亂哄哄的,而這個時候,門卻是“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邋裏邋遢的老男人走到了門口來,打量了一眼門口兩人,一臉不耐煩地問道:“你們找誰?”
小木匠低聲說道:“我找錦屏道長。”
那人沒好氣地說:“不在。”
小木匠又說道:“那找李金蟬李道長。”
那人又說:“沒在。”
他說完,準備關門了,小木匠趕忙将手攔在門上,又問道:“那四眼在麽?”
那人終于沒有說“沒在”了,而是又瞧了小木匠一眼:“你誰啊?”
小木匠回答:“他朋友。”
“進來吧。”
那人讓開了一條路,小木匠和顧白果方才得以進去,虎皮肥貓在顧白果懷裏已經習慣了,睡得很是舒服,而那人将他們放進屋子裏來,在堂屋毫無顧忌地喊道:“四眼,四眼,你朋友……”
蹬、蹬、蹬……
木樓子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穿了一身内褂的四眼睡眼惺忪地走了下來,瞧見戴着人皮面具的小木匠,和旁邊的顧白果,很是驚喜:“你們怎麽來了?”
小木匠此刻還沉浸在木符被竊的失落中,情緒不高:“一言難盡。”
四眼将他們領上了樓上的小屋,而剛才開門那人還在下面唠唠叨叨,讓他們動靜小一點。
關上門,四眼有些尴尬地解釋道:“這兒是我小叔家,我小叔他脾氣不太好,但人還是挺不錯的。”
小木匠以爲這裏就是青城山的聯絡點,沒有想到還有這層關系,有些驚訝地說道:“這樣啊?”
他有些話想表達,但最終沒說出口,而四眼卻感受到了,低聲解釋道:“最近風聲緊,道上魚龍混雜,來了很多生面孔,我們在錦官城這兒的幾個辦事點,都被人盯上了,我師父和李金蟬道長比較習慣行事隐秘一些,就借用了我小叔家這兒,充當暫時的落腳點。”
簡單說完之後,他問小木匠:“對了,你們怎麽來了?”
小木匠當即将這兩天他遇到的事兒說了出來,包括得到了木符,卻在路上離奇遺失、白高興一場的事,都說了出來。
四眼有些驚訝,說不可能吧?
小木匠也是苦笑,說我也覺得不可能,卻沒有想到事情真的就發生了——就在剛才的時候,我還處于一種說不出來的懊惱和後悔中,現在卻覺得,世上多奇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顧白果有些驚訝,說你難道不生氣?
小木匠歎了一口氣,說生氣有用的話,我的确不介意更惱怒一點兒,現在卻是滿腦子想着怎麽解決它。
四眼主動說道:“我小叔在錦官城這地界,算是一地頭蛇,什麽三教九流,他都認的,而且許多江湖人物都在他腦子裏,不如去問問他。”
小木匠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點頭說道:“如此就麻煩他了。”
随即他忍不住問道:“你師父和李道長呢?”
小木匠說道:“他們帶着雍德元去追查那個真假程寒的事了,去的那個馬園門樓子,是個青樓,我師父不願意讓我出入那種場合,便叫我回來了,不然你們過來,未必能夠找到我。”
馬園門樓子?
小木匠聽得耳熟,随即想起了,先前跟潘志勇聯袂而至的卿雲姑娘,卻也是那地方來的。
原來馬園門樓子,是個窯子啊。
小木匠又忍不住想起了柳巷齊大姐家出入的李金蟬,忍不住有些好笑。
此事不提,幾人來到了樓下,四眼敲開了他小叔的房門,那邋裏邋遢的男人還好沒睡,嘴裏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态度并不是很好。
不過他的确是見多識廣,小木匠一将懷疑的點兒說出,他立刻就反應過來。
四眼小叔告訴小木匠,說他遇到的,極有可能是西南賊王缺耳朵的徒弟,茅邪。
這賊王缺耳朵是西南五省最厲害的偷兒,不但偷術了得,而且輕功尤其厲害,見過他的人,都說此人本事,直追北宋名賊,鼓上蚤時遷——此人的成名之戰,卻是偷了漢中萬壽寺的鎮寺之寶“七彩琉璃多寶佛”,氣得三百多個大和尚集體發飙,從陝南一直追到了滇地去,愣是給這家夥跑了,一時之間,名噪一時。
而這茅邪則是天賦異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身扒術簡直要通了天。
四眼小叔幸災樂禍地說道:“說來你也别沮喪,甭說你啦,就算是錦官袍哥會的閑大爺,靠山虎牛得喜牛大爺,都栽在那小子手裏過……”
小木匠越聽越郁悶,說道:“難道就沒辦法找回來了?”
四眼小叔說道:“如果是市面上尋常的賊兒、坐地戶,這個其實花點錢,打通袍哥會的關系,找到賊頭,人家就會給你送過來的,畢竟不是什麽金銀财寶;但那賊王師徒行蹤飄忽不定,性子又古怪,誰也搭不上話,這個還真的隻能自認倒黴了。”
小木匠聽完,有些心灰意冷,忍不住罵道:“格老子的……”
四眼小叔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一邊幸災樂禍地笑,一邊說道:“說起來也巧了,你身上若是帶了什麽金銀财寶,人家賊王師徒未必瞧得上,偏偏你帶了這麽一個東西,他才會手癢的。”
小木匠很是郁悶,卻發作不得,耐心受着,然後離開。
回到了四眼房中,小木匠長長舒了一口氣,歎道:“這就是命啊。”
四眼瞧了他一眼,出言安慰道:“甘兄,你也别着急,關于萬蟲五蛇丹的事情,我師父昨天知道,就立刻找人打聽了,而且你别看李金蟬道長表面冰冷,但他對你的事情,其實還是挺熱心的,也是四處找了人——我青城山在西南這地界還算是有影響力,所以你稍微等待一些時日,一定是有眉目的。”
小木匠這時已經從懊惱的情緒裏掙脫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将所有負面情緒都給趕走,然後笑了:“你說得對,事在人爲。”
四眼問:“對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感覺如何?”
小木匠行了一遍氣,說道:“還好,基本上沒有什麽影響。”
顧白果這時也恢複了狀态,伸手過來給小木匠把脈,旋即驚喜地說道:“姐夫,那毒性沒有擴散呢……”
小木匠問:“沒擴散,這是什麽意思?”
顧白果跟小木匠解釋了一大通,講了一堆原理,但小木匠卻最終隻記得那結論,卻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說不定還能夠多撐一個月呢。
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卻是與小木匠的修爲越發精深有關系。
這是意外之喜,讓原本沮喪的小木匠頓時又充滿了鬥志,随後四眼提議兩人今天就住在這裏吧,這房子裏除了他之外,還住着一位青城山的同門,那人是青城山年輕一代的頂尖者,就算是有人追過來,也不妨事的。
小木匠問那人是誰,四眼卻苦笑着說道:“他性格……唉,他不喜歡别人在背後議論他,明日你見了,就會認識了。”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立刻知曉這隔牆有耳,恐怕住在這屋裏的那高手也能夠聽到。
他沒有再多問,與顧白果商量一番,決定就住此處。
四眼把房間的床讓給了顧白果,他則和小木匠打了地鋪,幾人躺下,小木匠睡不着,便問起潘志勇來,四眼告訴小木匠,潘志勇此人,青城山對他的感情很複雜,評價兩極分化——小部分人覺得此人雖然背離青城山,但也是爲了回家伺候老娘,至純至孝;但大部分因爲他與東洋人有勾結,而且行事狠厲毒辣,卻不像是青城山一脈所爲,所以對他很是淡漠。
但不管如何,值得一提的,是潘志勇此人天賦異禀,當初在青城山上修行,便算是年輕一輩的翹楚。
現如今下了山去,聽說修爲更加了得。
惹上這人,的确麻煩。
小木匠與四眼聊了半宿,方才迷迷糊糊睡去,次日早晨,起床下樓,在後院洗漱時,小木匠終于瞧見了四眼口中所說的那位高手。
那是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道士,與四眼不同的,是他已經挽了發髻,還插了一根木簪。
那是真正的道士,而不是四眼這種還未入門的道童。
他的性子也比較古怪,瞧見小木匠,開口第一句話并不是打招呼,而是說道:“我無垢,遲早會宰了潘志勇,證明誰才是青城山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