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白果對面前這個如同死豬一般的年輕人過往侃侃而談,小木匠忍不住問道:“他很強?”
殺手和女闾,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兩個職業,從古自今,從未消亡。
古老,代表着傳承,以及門檻,特别是職業殺手,大部分都是有圈子的,不能說你想幹就這麽幹,若是硬着性子亂來,那麽你開業幾回之後,迎來的很有可能不是仇家,而是同行。
特别是像跟前這家夥,他這做法,簡直就是在破壞行規,哄擡市價。
顧白果想了想,露出一口白牙來,說:“怎麽說呢,論打架,他肯定比你厲害,而且厲害很多,但比起很多聞名已久的大手子來說,又要差一些。”
小木匠很是驚訝:“那他怎麽還能夠活到現在?”
顧白果說道:“因爲他神秘啊,他隻有一個負責招攬生意的掮客,其他的不正規的,都是自己去談——那些人得了恩惠,對他感激萬分,怎麽可能會透露他的信息呢?”
小木匠疑惑:“那你怎麽就一眼認出他來了?”
顧白果笑了,說我認識他,也是湊巧——他上回受了重傷,差點兒死掉了,是我大伯救了他,所以才能夠一眼認出來的。
聽到這兒,小木匠終于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弄明白了。
如果照着顧白果的這些話參考,這個江軒,的确是值得一救的——畢竟像他這樣有趣的人,這個世上不太多。
不過當小木匠說出對那年輕人的評價時,顧白果卻嗤之以鼻:“他有趣?得了吧,這家夥傻傻呆呆的,就是個木頭,比你還木頭。”
小木匠摸了摸鼻子,說道:“我很木麽?”
顧白果想起他剛才在危急關頭,沉着冷靜地使出“藏身咒”,并且将追兵給轟走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她嬌俏地說道:“不,姐夫你有的時候,其實還是挺棒的”
藏身咒效用不錯,所以用不着給這個江老二轉移地方,小木匠施術之後,有些疲倦,便跟顧白果說了一聲,先休息了。
顧白果知曉施展這種旁門左道的術法,最耗精神,畢竟傳言越是邪門的事兒,越有可能沾染邪性,有的甚至會耗損性命,所以主動承擔起了守夜的責任,讓小木匠好好歇息。
若是别的小孩,小木匠可能會擔心,但跟前這個小姨子,無論行事還是說話,都有遠超出同齡人的成熟,所以他也沒有太多交待,閉眼休息。
一覺睡到早上,睜眼起來,旁邊的蘇小姐還在沉睡,而小溪邊,那個叫做江軒的年輕人已經醒了。
顧白果正在跟他叨咕着什麽。
小木匠站起了身,那個年輕人就立刻敏感地覺察到了,轉過了頭來。
顧白果朝他招手,小木匠便走了過去。
他走到跟前,那個年輕人想要站起來,卻最終因爲傷勢太重,被顧白果給攔住了,而小木匠臉上露出笑容,親切地對那男人說道:“你身上有傷,就不用這麽客氣。”
那男人因爲起身動到了傷口,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而其它的地方,則如同白紙。
很顯然,他是受了重傷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擡起了頭來,闆着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小木匠愣了一下:“啊?”
那人卻不管他有沒有聽懂,繼續說道:“我信奉的,是等價交換的原則——對,新派人都是這麽說的,小果告訴我,是你幫我擺脫了追兵,救了我一命。這份情,我得還,不過我現在手頭上莫得錢,你說吧,你有沒有仇家,或者看的不順眼的人,我可以免費幫你殺。”
小木匠:“”
他這才理解爲什麽昨天顧白果跟他吐槽,說這個江軒是個呆呆傻傻、無趣的人。
原來他還真的是很無趣啊。
小木匠原本準備的一堆話都沒辦法說出口了,尴尬地摸了摸額頭,說:“我這個人比較善良,别人對我也挺好的,沒有什麽仇家。”
那年輕人很是堅持:“不行,你不說的話,我就破戒了,無論是修爲,還是境界,都會大跌的。”
小木匠疑惑:“這是什麽道理?”
年輕人闆着臉說道:“我對祖師爺荊轲像立過了誓言,才得了這殺手之心。”
小木匠不太懂他們這個行當的規矩和講究,不過他的确是沒有這種需求,想了想,說道:“我真的是不想去殺人,能不能換點兒别的?”
這回輪到那年輕人懵了:“别的?我不會别的啊?”
這時旁邊的顧白果笑了,說道:“之前我大伯救你的時候,你不是教過我姐練劍麽,還當了我大伯兩個月的保镖——要不然這樣,你也給我姐夫做兩個月保镖,如何?”
年輕人有點兒猶豫:“保镖?”
顧白果人不大,卻很有魄力,直接拍闆說道:“就這麽定了,從今天開始。”
她這麽一說,年輕人算是答應了,不過他卻有一點兒過意不去:“我現在還受傷,當不了保镖,等我好了再開始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木匠在盤算——他在袍哥會講義堂點破了身份,渝城這兒算是出了名。
按理說出名的好處很多,至少不愁飯吃,而且昨天那場景,若不是他的名氣,指不定又鬧成什麽樣子。
這是好處,自然也有壞處。
而最大的壞處,就是這消息若是傳到了他那便宜師叔張啓明耳中,那家夥絕對會趕過來找他的。
目前的小木匠,絕對不是張啓明的對手。
但如果有了江軒江老二這個“小南俠”在身邊,就算是敵不過他,也有緩沖逃脫的機會。
唯一的難題,是江老二的身份,會不會給他帶來潛在的麻煩。
所以他說道:“這個先不談,我想問問,你跟連雲十二水寨的人是怎麽起的沖突?”
江軒隻是比較刻闆,但腦子不缺,立刻明白了小木匠的意思,他低下頭去,伸手一撕,卻是扯下了一層皮來,手在臉上抹了兩下,人立刻變得清清秀秀、斯斯文文起來,卻是換了一副模樣。
這時他說道:“我幹掉了他們的一個大人物,不過那人臨死反擊傷了我,撤退的時候又出了點兒差池,所以才被跟上的。”
瞧見了江軒的變臉絕技,小木匠忍不住稱贊一句,随後點頭說道:“那就好。”
臉變了,再換身衣服,江軒再跟在身邊,就不會那麽突兀了。
小木匠又跟江軒聊了幾句,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尖叫,小木匠苦笑一聲,回過頭來,瞧見蘇大小姐剛剛醒了過來,大概是被自己這一身肮髒和污臭給吓到了,正發出了刺耳的叫聲。
他早有預料,并不着急過去安慰,而是在旁邊看着不說話。
蘇慈文叫了一會兒,總算是回過了神志來,看向了這邊,有些抓狂地問道:“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木匠平靜地回答道:“昨天你那位來了,我跟他談了談,他同意了我提出來的方案。”
蘇慈文焦躁得都快哭了:“我問的不是這個。”
小木匠“哦”了一聲,然後沒有說話,而顧白果則可憐巴巴地說道:“它太兇了,我們都不敢攔着;後來它走了之後,我讓姐夫幫你清理來着,但姐夫說男女授受不親,不敢幫你,而我又太小了”
她一副可憐蟲的模樣,讓蘇慈文滿肚子的怨氣都無法發出來,神情複雜地站起了,快步走到了小溪邊。
看着小溪流水裏模糊的景象,她幾乎接近崩潰,直接撲到了水裏去。
經過了一夜,昨日的污穢和血都已結痂變硬,小木匠估計她有許多要清洗的地方,甚至都有可能要洗個澡,于是扶着那個自稱“莫得感情”的殺手離開,走到了十幾米遠的林子裏去。
走到了那邊,小木匠嘗試着與這人溝通,結果那家夥顯得很冷,讓小木匠都無法正常攀談。
他無奈,隻有最後問了一句:“我應該怎麽稱呼你?”
那人想了想,說道:“叫我江老二吧,這個沒有幾個人知曉,也方便行事。”
小木匠點頭,說好,你可以直接叫我甘十三。
江老二如同木頭一般,小木匠知曉他之所以這樣,是爲了殺人的時候,能夠鐵石心腸,不會有任何動搖,但也沒有了結交的興緻。
兩人幹站着,好在這個時候,消失了一夜的虎皮肥貓回返了。
它從林間出來,沖着小木匠“喵嗚”地叫了一聲,算作招呼。
小木匠對這肥厮本來不太喜歡,但它這幾日的表現還算不錯,于是掏出了小魚幹來給它吃。
江老二對人真的是冷漠如鐵,但對虎皮肥貓,卻十分喜愛。
他甚至會不顧傷勢,過去抱着虎皮,摩挲它那棕黑交替的毛發。
怪人一個。
兩人一貓,等了許久才回返,而這個時候蘇慈文已經洗漱完畢,還換了一聲衣服,隻是眼睛紅紅的,仿佛剛剛哭過,而且還在不停幹嘔。
她對小木匠抗議,說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攔着。
小木匠應付地點了點頭,肚子裏卻笑得不行。
還沒歇息,這時虎皮肥貓開始鬧騰了,不斷地叫喚着,小木匠瞧見它仿佛要帶自己去一個地方,于是讓大家收拾好東西,跟着那小畜生去。
江老二在顧白果的攙扶下,勉強能行。
虎皮肥貓帶着幾人往林子鑽,走了幾裏路,爬上了一個山頭。
山頭這兒蓋着幾間茅屋,外面還開了荒,有些田地和菜園子,虎皮肥貓帶着大家往裏走,小木匠還沒進,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再往裏走幾步,瞧見了一地的屍體。
他瞧這些屍體有些眼熟,認真打量一下,發現這不就是昨天的追兵麽?
那個彪悍的黑胖子,此刻隻剩下了一個頭顱,滾在菜地的一棵白菜前。
嘔
這回蘇小姐真的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