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問了房東那姑娘的長相,聽他一番描述,感覺很像是跟着大老闆來的那個女學生。
隻不過,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來這兒找他幹嘛呢?
甘墨有些不太明白,問房東那姑娘說了些什麽,房東說對方也沒有多講,就說你回來了,去一趟工地就是了。
小木匠聽了,終究搞不明白,但覺得自己既然出來了,就沒有再回去的必要。
好馬不吃回頭草嘛。
而且他現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想了想,他對房東說知道了,然後回了房間裏去。
夜已深,屋内一片黑暗,小木匠将油燈點燃,随後檢查了一下房間裏面的東西。
确定完,他拿出了魯班書來,又翻檢一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将所有東西,都塞進了師父留下來的巨大木箱之中去;緊接着,他推開了先前榆錢賴曾經翻屋盜竊的窗戶,從二樓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之後,他回望了一眼曾經住了兩個月的自力巷32号樓,招呼跟過來的虎皮肥貓,一人一貓,頭也不回地離開。
是的,他決定暫時離開渝城。
先前的時候,小木匠雖然謹慎,但終究改變不了匠人的心态,覺得隻要自己老老實實地埋頭做事,就無人招惹,而田小四與榆錢賴今天卻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知曉了這江湖的險惡。
他得了這《魯班書》,學了那“鎮壓黔靈刀法”和《萬法歸宗》,感應到了“炁”,便算是江湖中人了。
這一點,不會因爲他從事什麽工作而改變。
想明白了這事兒,小木匠不敢再大意,他今日一番奔波,雖然将魯班書最終找了回來,但也顯露了本事,又招惹了許多人。
這些人,有的找不了他的麻煩,但也有人,很可能就盯上了他。
這裏面,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他說不準,但可以确定一點,如果魯班書繼續在他身上的話,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趁夜離開自力巷的小木匠,登上了一艘客船出城。
行了幾十裏路,他下了船,來到一個離渝城不遠的小鎮子上,熬了半宿,待到天明,在碼頭邊兒的早餐鋪子裏吃了碗面,随後去鎮子裏找了個住處。
這住處并非通過中人介紹,而是找那種隻租一間的民居。
這種人家,都是因爲家貧,故而出租房間,比旅館便宜,比車馬鋪子安靜,多給點錢,還能夠搭夥一起吃飯。
隻是想要有點兒油水的話,就得自己出錢去買。
小木匠跟着師父魯大闖蕩西南,處理這種事情十分熟練,弄好之後,他閉門不出,拿出了魯班書來,認真研讀起來。
這回他可不管什麽上部下部,也不管什麽喜好厭惡,全部都逐字逐句地背誦下來。
對的,這就是小木匠所想的解決辦法。
因爲這書不管貼身放,還是擱木箱子裏,其實都不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藏在腦子裏去。
這事兒對于别人來說,可能會比較難,但小木匠本來就是學這個的,大體都是記得的,而他踏入修行這個行當之後,腦聰目明,記憶力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漲,用這種笨辦法,對他來說,反而不會吃力。
事實上,《萬法歸宗》這本書,他這兩個月看下來,已經是倒背如流了。
至于《魯班經》的内容,他其實大多也能熟記。
之所以還留着,其實也就是給自己留一點兒念想,用來紀念魯大。
現如今,恐怕是留不住了。
接下來的七天時間裏,除了吃喝拉撒,小木匠幾乎都沒有怎麽出過門,他将整本魯班經背誦下來之後,又托了租住的人家小孩,去鎮子上買來紙筆,将原文給複述寫上。
原本懶洋洋、一不留神的虎皮肥貓這個時候也來了勁兒,趴在房梁上看。
它那一對金黃色的眼眸,閃閃發亮,能當油燈使。
一開始的時候,小木匠默寫魯班書時,還會有一些語句阻塞,或者個别錯誤的地方。
但三遍之後,一一對比,再無錯誤。
不過這般細緻梳理,他也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魯班書上冊,第三十二頁到三十四頁,總共三頁紙不翼而飛。
小木匠仔細回想了一下,上面記着四個旁門術法,分别是紮紙人、竹篾替身術、隐匿氣息與雞血煞氣術,都是些見效頗快,又十分惡毒的手段。
他仔細回想,大體記得一些,但具體的步驟,卻又有些模糊。
這三頁紙,到底是榆錢賴翻找的時候弄掉了,還是在那得春園裏給人撕了,都不可知,得小木匠回到渝城,再去調查。
小木匠又把魯班書複述好幾遍,就連魯班書中部(前傳後教)裏的繪圖,都嚴絲合縫地複制出來,對比無礙。
在确定已經将書上的内容,完美複刻進了腦袋裏面之後,小木匠将那原本,以及他重新弄的一大堆抄本,全部都給燒了去。
弄完這些,他推門走出,擡頭瞧了一眼外面的陽光和風景,感覺神清氣爽。
魯班書的事情,終于解決了,現如今,他得重新回返渝城。
虎皮肥貓也跳上了牆頭,喵嗚、喵嗚地叫喚。
哎呀媽,總算透口氣了。
小木匠結了賬,離開這個位于渝城郊外的小鎮子,而當他離開之後,卻不曾想那租住的房間被房東小孩打掃的時候,從角落裏翻找出了幾頁廢稿來。
随後那小孩又在火盆之中,翻找出了雖然燒透,但有字迹的灰迹來。
那小孩倘若不識字,估計便接着燒了,結果偏偏還識字,而且還有幾分聰慧,細細研讀,頗有幾分收獲。
此事頗爲湊巧,後來又有機緣,不過此乃後話,撂下不提。
且說這甘墨神清氣爽,回到了渝城。
還是當初的線路,他從朝天門進城,卻不曾想剛剛要進城門口,就被一個光着膀子、滿身油津津的漢子給攔住了。
就在小木匠皺眉,想要責問對方的時候,那人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虎皮肥貓,卻是十分客氣地拱手行禮,然後問道:“敢問閣下,是甘墨甘兄弟麽?”
伸手不打笑臉人,小木匠回禮問道:“是我,找我有事麽?”
那漢子自報家門,說:“在下是渝城袍哥會六排的黃老七,平日裏在碼頭上找活路,上次見到了五排的程小爺,喝酒的時候,他就提起了您,說回渝這幾個月,最想結交的,便是你這等人物,隻可惜當日匆忙,沒有仔細攀談,後來得了空,再去尋你的時候,幾番打聽,最終都找不到人,頗爲遺憾,于是吩咐了我們這些巡風的喽啰,說若是見到你,讓您留個地址,他回頭了,過來拜訪您。”
這人說得客氣,而且雙目清明,十分坦然,話語不似作僞。
小木匠對程寒那個長得跟女子一般好看的年輕人頗爲好感,畢竟像他那般講信用的人,其實并不多,而此刻聽到他這般重視自己,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過他這次回來,是想要核實魯班書上冊丢失的那幾頁,一時半會兒走不開。
黃老七盛情相邀,他隻有拒絕,與黃老七說明,講自己有事。
那黃老七跟上來,詢問:“可是有什麽麻煩事?若是有,盡管說,在這渝城,我們袍哥會的名頭,還是有面子的。”
小木匠搖頭,說此事我能處理。
好不容易碰到,黃老七不願放棄,問他能不能給個地址,小木匠自力巷那邊的房雖沒退,但租約到期了,目前暫時沒有落腳處,隻有搖頭。
黃老七屢次詢問無果,以爲小木匠不願意暴露行蹤,忍不住歎氣,說:“甘墨兄弟,你好歹給我留個聯系方式,不然回頭程小爺知道了,肯定得埋汰我呢。”
小木匠不想讓他爲難,想了想,說道:“江北的王麻子說要請我去張飛樓吃飯,明天下午,程小爺若是有空,還請賞臉。”
黃老七得了準信,十分高興,拱手說道:“嘿,得嘞,我這就去傳口信。”
他轉身離去,而小木匠則招呼身邊的虎皮肥貓進了城。
進城後,小木匠直奔自力巷32号樓,卻沒有找到田小四,找房東一打聽才得知,田小四那家夥出了這檔子事,早沒臉在這兒待了,而且他先前混的牙行知道此事後,也把他給開了。
那家夥混不下去,隻有跑碼頭上去扛活兒,幹些苦力事,結果因爲身體先前受了傷,做不動,沒了飯吃。
最後他靠着以前的一點兒關系,跑去糞行裏找了工。
這兩天,他正到處挑糞出城呢。
不過想要找他,得大清早來,而且還是天沒亮的時候,不然真尋不到人。
小木匠聽完,隻得帶着虎皮肥貓先去江北,心中正感慨着,卻不想準備乘船過江的時候,碰到了那湖州會館的女學生。
女學生瞧見他,遠遠招手,然後跑到了跟前來,問他:“找你好多天,你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