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向來混迹于工地,天天幹着體力活兒,交往的多是些苦力棒子,哪裏見過這等場面,但見這春光乍洩,無數從未見過的景象在周遭遊過,一種讓人窒息的香氣傳入口鼻之間,馥郁動人,勾人心魄,讓他渾身發麻,手腳僵硬,無法動彈。
而相對于小木匠的拘謹和木讷,虎逼那家夥簡直就像是那灰老鼠掉進了米缸裏,當下也是大吼一聲,卻跟失了智一般,将上衣一扯,沖進了溫柔鄉中去。
這家夥是個浪蕩子,勾欄行當裏的常客,一番折騰,如魚得水,那叫一個熟絡。
小木匠瞧得面紅耳赤,呼吸越發急促。
呼、呼、呼……
而身邊群魔亂舞,越發誘人。
無數白藕般的顔色伸出來,将他往花團錦簇裏拉去……
啊!
就在小木匠要墜落溫柔鄉的時候,他突然間猛地張嘴,随後一口咬住了舌尖。
噗!
他朝着前方噴出了一口鮮血來。
劇痛彌漫了他的意識,緊接着,小木匠再睜眼一瞧,卻見這兒哪裏有什麽宮裝美女,哪裏是什麽天仙人物,分明是十幾隻白毛狐狸,正在用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和虎逼身邊摩挲滑過。
這些小畜生的臉兒尖尖,透着一股粉紅色的氣息,莫名間多出幾番妩媚。
不過當小木匠去瞧它們那細長的眼睛時,卻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冰冷寒意,而且這些小畜生的嘴角帶笑,仿佛是在竊喜一頓美餐,即将到來。
“滾!”
小木匠又驚又怕,忍不住沖着這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畜生怒吼。
那些白毛狐狸被猛然一喝,頓時就散開了去,緊接着發出了數聲尖叫,除了纏住虎逼行那苟且之事的幾個,其餘的,都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來,沖着小木匠圍了過來。
它們口中,時不時發出聲聲古怪的尖叫,讓小木匠的腦袋沉重,有些昏沉。
邪祟?
瞧見這些古怪的狐狸,小木匠知曉自己恐怕不是它們的對手,不由得看向了旁邊的虎逼。
但那家夥已然沉浸在了桃色夢中,行爲醜陋,不堪入目。
小木匠思索兩秒鍾,終究決定讓這家夥來撐場面,于是迎着頭皮,箭步上前,朝着虎逼白花花的屁股就是一腳踹去。
那家夥受痛,大叫了一聲,擡起頭來,雙目布滿血絲。
他沖着小木匠喊道:“我尼瑪,幹嘛呢?有妞不幹,你想幹啥?”
周遭的狐狸有些慌了,除了與虎逼纏綿的那幾個狐狸之外,其餘的沒有再尖叫,而是哼哼,發出輕柔低沉的聲音,并且擺動尾巴,搔首弄姿。
小木匠知道情況緊急,沖上前去,照着虎逼的臉就是幾個大耳刮子,然後罵道:“你睜眼瞧一瞧,這都是個啥。”
這幾個耳光抽下去,虎逼吃痛,終于清醒過來。
他打量周遭,頓時氣壞了。
他左踢右打,将挂在身上的那幾條狐狸甩飛,哇啦啦大聲罵道:“我尼瑪,我尼瑪……這都是個什麽鬼?”
這家夥發怒,臉上冒出堅硬的黑毛來,也是一邪祟,而且氣息濃郁。
那些狐狸感受到了,吱吱叫喚着,卻是害怕了,散落開去,随後朝着黑暗的角落躲藏,而虎逼則慌忙将地上散落的衣服撿起來穿上,頗爲狼狽地問小木匠:“這都是個啥?”
小木匠瞧見他這般模樣,忍着笑,說道:“大概是祖師爺對咱意志的考驗吧?”
虎逼有些心虛:“我,我好久都沒那啥了,都是男人,你懂的。”
小木匠不回應,抿着嘴,打量周遭,發現這兒又是一個溶洞,不過比剛才那邊要狹長許多,往前走着,居然發現好幾具幹屍——是那種皮包骨頭、老臘肉一樣的模樣,不知年月,看着頗爲恐怖。
虎逼瞧見了,對他說道:“無妨,都是些色鬼,别說是死的,就算是活過來,我也是一拳打一個。”
小木匠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事實上,剛才倘若是沒有他當頭棒喝,隻怕這虎逼也要給吸幹精氣血液,變成這樣的幹屍一具。
小木匠往前走,心想着這地方修成,瑤光門下卡槽空空,說明外人進來,是頭一遭,那麽這幾具幹屍,又是什麽由來呢?
難不成這魯班聖殿之中,又有别的古怪不成?
他心中擔憂,腳步卻不停,帶着虎逼繼續往前,又過另一重關口,卻是用那奇門遁甲的手段破解,再往前行,轉角之後,來到了一處大殿之中。
這殿宇内嵌于溶洞山體之内,頗爲巨大。
稱之爲殿,是因爲十二根兩人合抱的巨大石柱垂落,宮燈十八節,正中又供奉着一尊兩丈高的石像。
那石像端坐正中,穿着長袍,卻撸着袖子,左手垂放,右手托着一方殿宇模型,身後背着一鋸子,腳下還放着一根斧頭。
它與尋常神像截然不同,面容平靜,雙目凝聚有神,宛如一個剛剛勞作之後的凡人,很是接地氣。
虎逼不學無術,但是瞧見這個,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魯班像。”
小木匠走上殿前來,瞧見當前兩根石柱,一左一右,分别挂了兩聯,“刀鑿刻堅韌不拔,斧鋸劈锲而不舍”。
橫批,卻是“魯班天機”。
張啓明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找尋的魯班聖殿,想來就是此處了。
小木匠打量四周,瞧見圍繞着魯班石像,周遭的十八節宮燈,皆立于六尺石像之上,而那十八個石像,有撸袖子幹活兒的工匠,有搖扇子指點的軍師,也有披甲的将軍,或者與人算命的先生……
每一尊都各有不同,小木匠打量之後,雖然不确定,但想來應該是那魯班教曆代的掌舵主事,又稱“當家的”。
這場面,天知道那位前輩是怎麽弄下來的,果真是好手筆。
小木匠瞧見這些,雖然之前對魯班教并無任何歸宿感,但心中依舊生出許多敬意來,肅然起敬,不敢多言,但虎逼卻不同,瞧見這個,他欣喜若狂,歡呼雀躍地大笑着。
他按住了小木匠的肩膀,說道:“快,快點找,找那魯班經,還有我師父說的那墨子天機篇,趕緊。”
他雖然狂喜,但也知曉分寸,知道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危機重重,任何一點兒妄動,都會引發斃命的事兒。
唯有讓小木匠這個看上去什麽都懂得的家夥來,方才能夠逃過一劫。
小木匠給虎逼推搡着,雖然心中極不情願,但還是硬着頭皮往前走,來到了那魯班石像前。
空氣中彌漫着那鲛人魚油的氣息,而石像跟前,有一案台。
案台上面有香甕,跟前又有三個石蒲團。
小木匠走上前來,想了想,跪在了中間的石蒲團上,先是拜了三下,随後跪坐在地,虔誠地說道:“魯班教的前輩,晚輩甘十三,師父乃教内子弟,今日誤入此中,身不由己,還望師祖爺能夠賜下寶典,讓我能夠活命……”
他這般說着,虎逼在旁邊仔細打量着那黃色光芒照着的巨大祖師爺石像,不知道爲什麽,心中一慌,雙腿也就軟了下來。
他猛然拉住了說話的小木匠,不讓他繼續往下說,然後砰、砰、砰,直接磕了仨響頭,這才說道:“祖師爺,我尼瑪……啊,你别誤會啊,這事兒不怪我,都是我師父的主意,我就是個打雜的貨色,啥也不懂。其實吧,我跟甘十三這家夥,特别投緣,哥倆兒好着呢……”
舉頭三尺,有神明。
虎逼這家夥别看平日裏彪呼呼的,但也是個敬畏鬼神的人,特别是在這樣莊嚴肅穆的情況下,心中更加驚慌。
同門相殘,這在魯班教中是大忌。
此刻小木匠當着祖師爺神像面前說出,他也是趕忙阻攔,然後解釋起來,卻不曾想話兒剛剛說到一半,突然間那殿中卻是刮來一陣妖風。
緊接着,有幽幽聲響,在石殿中回蕩:“也就是說,你都是被逼的咯?”
虎逼聽到,渾身寒毛直豎,吓得渾身直哆嗦,趕忙跪地磕頭,一連十幾下,磕得那額頭滿是血,然後顫抖着聲音說道:“對,我都是被逼的,祖師爺有靈,還望知曉。”
那聲音又問:“真的?”
虎逼指天發誓:“對,真的,半句都沒有假話。”
那聲音又幽幽地說道:“你師父若是再讓你逼迫這小子,你又如何?”
祖師爺當前,虎逼大義凜然:“當然是不聽。”
“若他逼你呢?”
虎逼惡狠狠地說道:“逼我又如何?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乃我魯班教之魂也,倘若不遵,如何爲人?他若是再逼我,就别怪我大義滅親,不認他這師父……”
這話兒一說出來,原本幽幽的話語,終于變得有些惱怒了:“是麽?”
聽到這簡短的兩個字,虎逼臉色大變,慌忙從那地上爬了起來,左右打量張望,渾身直顫抖:“師、師父?”
就在此時,從角落處的一尊石像後面,走出一人來。
那人,卻正是虎逼的師父。
駝背張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