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寬敞,就跟湘西一帶那宗族祠堂那般大小,小木匠往前走去,小心翼翼地查探周遭,虎逼卻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這時張啓明也帶着人趕了過來,他是魯班教的大拿、小木匠師父魯大的師弟,對于這等機關術,也是有了解的,所以也跟着進了石室。
他大概是對小木匠不太信任,又或者太過于謹慎,所以查看的地方,都是小木匠檢查過的去處。
經過了兩人的重複确認,最終敲定這石室墓穴之中,并無機關。
張啓明朝着門口集聚的一幫人打手勢,那幫人終于松了一口氣,紛紛往石室之中擠了進來。
這幫來自龍武村的家夥,身手最好的,自然是與屈孟虎、小木匠傳刀師傅熊草齊名的瘸子龍一棍,但他并非領頭之人,統領這幫輕功士的,是一個身高不足四尺半的矮個漢子,那人姓俞,單名一個川,卻是龍武村當代族長馬獨眼的心腹手下。
至于寶蘭,作爲馬獨眼最心愛的孫女,在沒有确認安全的情況下,隻能與吳半仙一起留守洞口處,等待消息。
就算她想要下來,也得其餘輕功士答應才行。
事實上,此番龍武村來了二三十人,但是得分段留守,此刻擠在這石室之中的,也就十五人左右。
但這十來個,個個精銳,都是厲害角色。
不談龍一棍,這俞川也是相當厲害、能夠獨當一面之人,要不然馬獨眼也不會放心他過來。
當然,俞川俞矮子過來,肯定不是單純幫忙的,而是爲了苗王墓中傳說的寶藏而來,隻求錢财,結果進來石室一瞧,看見這裏面除了幾尊破衣爛甲的石頭雕像和宮燈,以及居中的巨大棺椁之外,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頓時就有些不太高興。
他帶人檢查了一下周遭之後,便領着一幫龍武村來的輕功士,圍住了那座石棺。
這玩意相當巨大,加上下面的底座,差不多有一丈多高,石頭雕刻的棺椁表面,有着許多的浮雕,在燈光照耀下,這些浮雕連成一片,卻是幾副描繪墓地主人功績的畫面,有的是召集手下,圍獵猛獸和山鬼,有的是與滿身甲胄的戰士拼鬥,有祭祀上蒼……諸如此類種種,布滿了那巨大棺椁的各個角落。
而在棺椁的正面處,卻有一雙恐怖大手,從天而降,将整個山川都給抓起。
那披甲的墓地主人,舉着長刀,朝天嘶吼。
他在那隻大手的面前,宛如蝼蟻一般渺小。
打量一陣,俞川滿臉失望,對張啓明說道:“當初你去我龍武村,承諾這苗王墓中,是有大量财寶的,現如今空空蕩蕩,就這麽一口大棺材,你讓我如何跟馬族長交代?”
相對于顯得輕松的衆人,張啓明有些格格不入,他皺着眉頭,思索了一下,方才說道:“你們,有沒有感覺,這事情有點兒太簡單了?”
的确,這一路過來,幾乎沒有受到什麽挫折,盡管這裏面有小木匠探路的緣故,但如此風平浪靜,與傳說中的苗王墓,差距着實是有一些大。
原本預想的困難一個沒有見到,難道,是尋錯地方了?
他憂心忡忡,然而旁人卻并不會這麽覺得,龍武村一個五大三粗的家夥指着那巨大的石棺,開口說道:“東西,說不定就藏在這裏啊。”
這話讓衆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了石棺之上——的确,這麽巨大的一棺椁,裏面不可能隻放着屍體。
裏面說不定放着大量的陪葬呢。
金銀财寶,藏于其内。
一想到這件事情,“雇傭軍”出身的一衆輕功士都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随即立刻有人提縱身形,躍上了那巨大的棺椁之上去,随後在上面踩了兩腳,傳來“咚、咚”的響聲,張啓明有點兒急了,開口喊道:“你幹嘛呢?”
他叫那人下來,而龍武村領頭的俞矮子卻渾不在意地說道:“開棺取财啊。”
這家夥手一揮,旁邊幾個輕功士立刻就圍着石棺,準備“升棺發财”。
張啓明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沖上前去,一把推開了其中一人,回過頭來,對俞矮子說道:“任何墓穴,隻要是成了規模,都有講究,且不說那土夫子的‘人點燭、鬼吹燈’,便是這開棺的手法,也是有講究和說法的,你們這麽蠻幹,就不怕裏面蹦出一魔物來?”
俞矮子自信滿滿,大笑着說道:“在咱湘西這個鬼地方,啥東西沒有瞧見過,那趕屍的鳳凰李家,跟咱們龍武村,還是合作關系呢,有啥可怕的?”
這幫人自小就磨砺兇性,又經過戰陣,一身殺氣,别說是人,就算是鬼,也敢直接怼過去。
說白了,他們眼裏,隻有錢。
張啓明瞧見龍武村這幫人如此驕橫,心中有些後悔——他當初一直覺得探這苗王墓十分艱難,可能需要不少人命來填,所以才費盡心思,找來了龍武村這幫輕功士,卻不曾想一切居然如此順利,而且這幫人進來之後,金錢蒙眼,完全就不在乎他的意見了。
他恨恨地哼了一聲,卻是往後退去,不打算跟這幫人正面沖突。
這駝背老頭的經驗老道,自然知曉那巨大的石頭棺椁裏面,肯定是有古怪的,所以才會阻攔,然而此刻龍武村的這幫粗人被錢财迷花了眼,他就打定主意,讓那幫家夥吃吃苦頭。
他這邊一後退,龍武村的人立刻就占據了主動,有人跳到了棺材闆兒上,有人趴在旁邊,推石闆的推石闆,穩住棺椁的穩住身子,相互幫忙,準備妥當後,卻聽到那俞矮子吩咐一聲,緊接着瘸腿龍一棍抽出了一根摩挲得無比油亮的硬木棍來,對準那棺材口,猛然一喝:“開!”
一聲怒吼,他貫足氣力,猛然一棒子敲去,準備将那厚重的石棺材闆兒給弄開了。
那一棍揮下,有如雷霆炸響。
卻聽“铛”的一聲,那棺材闆兒挪開一寸,那幫人大叫道:“開了,開了, 推……”
衆人齊心,将那石棺推動,然而剛剛推了一點兒,突然間,整個空間猛然一震,卻聽到雷鳴一般的轟隆聲響起,随後一股妖風不知道從哪兒吹出,卻是将所有人手中的油燈、火把以及發出光亮的東西,全部都給吹熄了去,也吹得人後腦殼發涼。
石室之中,陷入一片黑暗。
這并不是死寂的黑暗,小木匠站得比較遠,卻聽到那齒輪和機關發動的聲響,緊接着有一聲慘叫發出,又有落石,從石室的頂上落下,砸在了地上來。
這落石不隻是一塊,那落石簌簌落下,不斷有吼叫聲發出來。
黑暗中,這樣的叫聲,讓身處其間的所有人都爲之膽寒。
亂。
一片混亂。
好在那轟隆聲在十幾個呼吸之後停止,而随後有人将火把點燃,光明又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眼前。
不過這回,那石室之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最讓人爲之矚目的,是正中間的那巨大石棺,居然不翼而飛了,而在它原本的位置,卻是一個碩大的石坑。
那石坑裏并非空空蕩蕩,有人走到旁邊打量,瞧見這兒卻是一個小池子,裏面有暗綠色的液體在晃動着,而上面則漂浮着兩具白骨,白骨周遭還有不斷翻滾的氣泡和黑煙。
有發酸的焦臭味,從裏面浮現出來。
俞矮子這時也走到了邊兒上,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就如同鍋底灰一般。
因爲那兩具白骨,是他剛才還活蹦亂跳的手下。
不但如此,在剛才的變故中,還有兩人被落石砸到,一個隻是磕傷了額頭,而另外一個,被巨大的石塊砸在了腰間,現在還給壓着,口中發出慘烈的叫聲。
不過沒兩下,那叫聲一下比一下更加低落。
顯然是沒救了。
俞矮子回過頭來,雙目通紅地看向了張啓明,語氣不善地質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啓明心中其實頗有些幸災樂禍,不過像他這樣的老狐狸,自然不可能表現出來,而是一臉心疼地說道:“我都說了,讓你們别亂動,這裏面,肯定是有機關的……”
機關?
聽到這句話,俞矮子想起旁邊的小木匠來,猛然扭頭,瞧見小木匠躲在附近的石室牆壁邊兒上,氣不打一處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讓你過來查找機關的,你卻在那裏啥事不幹,無動于衷,要你何用?”
他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尖刀,沖着小木匠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小木匠被他的流氓邏輯給弄得一臉懵逼,張了張口,卻無法給這種莽夫解釋,眼看着俞矮子殺氣騰騰地過來,周圍的人卻漠然無視,感覺危險在一瞬間降臨。
他咬着牙,捏緊了拳頭。
而就在這時,突然間,那消失棺椁的池子裏又傳來了古怪的齒輪聲,緊接着,四面八方的牆壁上有孔洞冒出。
利箭,從那孔洞中“咻、咻、咻”地射了出來。
與此同時,那池子咕噜噜地冒着氣泡,一股暗綠色的氣體,朝着整個石室蔓延開來。
張啓明幸災樂禍的心理終于沒了,因爲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苗王墓,才是他魯班教前輩真正的本事。
任何闖進墓穴之中的人。
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