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光已然将近暮色,然而那轟隆隆的深坑浮現出來的時候,有一個井口那般大小,小木匠低頭望去,瞧見裏面黑黝黝的,比這天色要暗上數倍,這麽一個深不見底的去處,就仿佛要将人的心魂都給吸進去一樣。
這兒,就是苗王墓的入口麽?
小木匠瞧得心中震撼,而這個時候,虎逼走到了他的身後來,推了他肩膀一下,喝道:“愣着幹嘛,下去啊,探路。”
本來有些迷惘的小木匠聽到這話兒,下意識地往周圍瞧了一圈,發現每個人瞧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很顯然,這幫人都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不過他對于這裏到底什麽情況,其實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怎麽進行下去。
畢竟他是木匠,又不是專業對口的土夫子。
這時苗女寶蘭站出來幫他解圍:“這種常年封閉的地方,裏面氣息渾濁,人未必能進,先讓竹鼠來探路吧。”
說罷,她手一揮,立刻有人提來一個竹籠子,将其打開,從裏面蹿出了一頭棕灰色的竹鼠來,這小畜生個頭頗大,跟過冬的肥兔子一樣,圓滾滾的,頭部滿是針毛,四腳爪子鋒利,出了竹籠之後,也不逃遁,而是不斷地吸着粉紅色的鼻子,左右打量着。
那提籠子的家夥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彎曲,放在嘴裏,吹了一個響哨,又嘬起嘴巴,吱吱幾聲,那竹鼠便得了指令,一轉身,就朝着黑黝黝的入口處爬了下去。
有人提着一種專用的煤油燈往下面照去,卻見這洞口豎直朝下,深約一丈,那訓練有素的竹鼠速度很快,三兩下就到了底,随後往前方鑽去。
一行人等待了好一會兒,那竹鼠重新出現在了豎洞處,吱吱叫了兩聲,又攀爬上來。
那提籠子的家夥檢查了一下自己馴養的竹鼠,這玩意渾身灰撲撲的,還沾了水,但精神還算不錯,顯然裏面的空氣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确定之後,就得下洞尋墓了。
吳半仙過來這兒,但并不下去,他朝着張啓明拱手,說張兄,祝你旗開得勝,滿載而歸。
張啓明這駝背老頭與他關系緊密,千言萬語不必說,伸手一搭,說但願。
衆人準備下洞,小木匠前行,寶蘭給他解了捆綁,又塞給他一盞鐵燈,這玩意看着像是西洋貨色,肚子裏是煤油,外面有玻璃罩着,封閉性很不錯,隻需要朝上,能夠保證光源——這玩意肯定不便宜,張啓明這幫人爲了尋墓,顯然也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那洞子一丈多高,這些人準備了繩索,将小木匠的腰部吊住,往下垂落,當雙腳落地的時候,小木匠的腳踩在了一水坑裏面。
他穿着黑布鞋,頓時浸透,十分地不舒服,不過上面招呼,他趕忙将腰間繩索解開,提起油燈打量周遭,發現這洞底處并不寬敞,那積水齊到了腳踝,而在正面半米處,則有一個很窄的狹長甬道,可容一人爬行,勉強前進。
小木匠将燈湊到那甬道跟前,仔細打量,發現裏面很長,光照不到盡頭,并且能夠瞧見這裏有人工的痕迹。
這兒,應該就是當初的祖師爺特意留出來,前往苗王墓的通道吧?
他正思索着,就聽到上面傳來了一聲粗豪的聲音:“小子,我尼瑪,讓開點。”
小木匠不知道怎麽回事,下意識地靠牆邊站去,接着就聽到“噗通”一下,有人直接跳了下來,洞底的積水被濺起,小木匠後背直接就濕透了。
他有些惱怒,回過頭來,瞧見虎逼出現在了洞底,然後沖着他嘿然笑道:“小子,我師父說了,讓我一直盯着你,别想耍什麽花樣,隻要你有任何的不對勁——我尼瑪,老子就會把你的脖子給直接擰斷,毫不猶豫,知道不?”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小木匠除了苦笑,啥也不能幹。
他對這苗王墓完全不知曉,也沒有聽他師父魯大說起過,不過現在人家用他的性命來威逼,除了聽命于人,他還能幹嘛呢?
深吸了一口濁氣,小木匠指着面前的甬道說道:“大概是從這裏進吧,對嗎?”
張啓明對苗王墓有所耳聞,想必也知曉一些信息,所以小木匠想聽聽虎逼的意見,卻不曾想這莽漢子一攤雙手,說别問我,你該幹嘛就幹嘛,我隻負責盯着你。
小木匠無奈,隻有将油燈往甬道裏一擱,随後用手一撐,開始往裏爬去。
這條狹長的甬道離洞底半米,自然沒有那麽潮濕,周圍還能夠瞧見石頭支撐的痕迹,就是實在太窄了,小木匠将油燈伸前,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十分艱難,這還罷了,關鍵後面還有一個莽夫,不斷地捅小木匠屁股,然後催促:“快點啊,我尼瑪,你别想耍什麽花樣,知道麽……”
小木匠本就有些煩悶,這會兒聽着更煩了,忍不住回道:“你若想快,我們退出去,你上前來?”
那莽夫聽了,直接了當地說道:“那怎麽行?要是碰到機關,我豈不是得先死?”
小木匠說道:“那就閉嘴,如你所說,左右不過一死,你再催,就把我弄死得了……”
他人豁出去了,氣勢反而有所增強,那虎逼聽了,張了張嘴,居然沒有再說話。
他也知曉,想要進入其中,就得依仗小木匠。
就算是小木匠啥也不懂,好歹危機來臨的時候,拿來抵一條命,也是不錯的。
所以甬道裏陷入了相對的安靜,小木匠在前匍匐爬行,而虎逼在後,在他後面,其餘的人也陸陸續續跟了過來,一時之間,那狹窄的甬道給塞得滿滿當當,喘息聲、挪動聲和摩挲石壁的聲音充斥其間。
小木匠不管後面,向前爬行,差不多幾丈的長度,那甬道變得寬闊了一些,用不着匍匐,可以半蹲着,鴨子步前行。
他小心翼翼地走,突然間腳下踩到一樣東西,咔擦一聲響動,小木匠将油燈往下移動,瞧見了一根灰白色的骨頭,再往旁邊一照,居然瞧見了一個發黑的骷髅頭來、 他吓得大叫了一聲:“啊……”
“咋了?”
虎逼擠上前來,瞧了一眼,不由得譏笑起來:“我尼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玩意,你叫個什麽勁兒?”
說完,他跟後面人說道:“沒事,就是一個骷髅頭,他大驚小怪罷了。”
小木匠不理他,往後退了一步,蹲下身來,仔細研究了一下那根被踩斷的骨頭,以及周圍散落的遺骸,随後說道:“這并不是普通的白骨遺骸,這人死的時候,應該是中毒了,你看這骨頭,可比正常死亡的遺骸要黑許多。”
虎逼問:“這說明什麽?”
小木匠一番查找,從角落摸出了一根小拇指長的鐵簇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然後說道:“這人死于墓中機關,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得更加小心了。”
他往旁邊山壁照去,很快找到了三個不起眼的槽孔。
那鐵簇,就是從這裏面射出來的。
認真打量之後,小木匠的信心卻是增長了許多,也不管虎逼願不願意聽,他說道:“管子箭,機簧镖,這玩意是魯班教工匠的絕活兒,充分密封的情況下,幾百年都不會變動,能夠保持足夠的殺傷力……”
這些都是魯大跟他說起過的,此刻親眼瞧見,不知爲何,小木匠不但不害怕,反而多了幾分興奮。
這兒,是匠人的地盤。
他繼續往前,雖然謹慎,但空間寬闊了,速度卻快了許多,反倒是先前不停催促的虎逼顯得有些猶豫,不斷叫他慢一點,别着急。
如此行進了十幾丈,小木匠率先來到了一個吊洞,比起剛才的甬道來說,這兒還是算寬闊,小木匠走進去之後,打量一番,指出了三處可能會有機關的地方,讓虎逼标識之後,又在灰撲撲的牆壁上,扒拉出了與外面那個一般模樣的浮雕來。
這浮雕依舊手掌大小,主體是一面鋸子,再加上墨鬥的抽象線條。
這時張啓明也趕到了吊洞,瞧了一眼,對小木匠說道:“擰開吧。”
小木匠不敢違命,擰動之後,左邊的牆壁突然裂開,又出現了一條甬道,不過這甬道高度還算不錯,可容納人正常行走,不必再繼續地爬。
他很有自覺地往前走,而虎逼則在後面緊緊相随着。
走過這條甬道,又來到了一處小天井,小木匠朝頭頂望去,感覺上方空曠,不知道通往何方,但有風吹進來,說明此處并非封閉,而随後,他在小天井裏再一次發現了那個鋸子和墨鬥的浮雕。
雖然師父沒有跟小木匠談及太多關于魯班教裏内部的事情,但小木匠感覺,這玩意,極有可能是魯班教的某種标識,或者圖騰符号。
再一次扭動那浮雕,一扇石門緩緩移開,小木匠等門停住,将油燈往前照去,卻瞧見了一個頗爲寬闊的石室。
那石室的正中間,卻是擺放着一副巨大的石棺。
難道這個,就是那苗王墓之中的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