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客氣，我隻是受人之托，臨時搭把手。”衛青陽趕緊撇清自己，把話頭引入正題：“呃，林曉薇，我問你，你跟那個……老窦是什麽關系？”

衛青陽本想說局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倒不是怕别人聽到有什麽不好，而是覺得，一提局長，林曉薇就可能感覺超好，拒絕如實回答。

“嘻嘻，有意思，你怎麽知道我喊他老窦？”林曉薇避實就虛。

“你……喊他老窦？”

“你這人真是少見多怪。”

“啥意思？”

“此豆非彼窦，老豆，廣東話就是老爸，你沒聽說過嗎？”

“我港台劇看得少。”衛青陽撓撓鼻頭，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林曉薇，說：“你們年齡相差得有點大啊！而且，你姓林，他姓窦，怎麽也不像是父女倆啊……”

“幹女兒不行嗎？”林曉薇擰起眉頭，打斷了衛青陽的話頭，大聲說：“他是我幹爹，我是他幹女兒。這回，你滿意了吧？”

“你是他的幹女兒，跟我有毛關系，我滿意什麽？”衛青陽也火氣不小，心想着，你哄鬼呢？這年頭的幹爹與幹女兒，是第一聲的幹還是第四聲的幹，誰說得清楚？你們特麽的快活自在，搞出毛毛來了，讓老子來背黑鍋。

走到這一步，衛青陽從局長辦公室出來時那點美滋滋的感覺已喪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羞辱和有苦難言，本以爲天上掉下了個大餡餅，等砸到腦袋瓜子上才發現，原來是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更難受的是，一點便宜沒占着，還特麽被訛上了！

這時，菜陸續上來了，林曉薇低着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衛青陽吃不慣川菜的麻辣味，胃有點不适應，沒一會兒，肚子裏便像揣了個活物，先是“叽哩咕噜”叫，而後突然疼痛起來。

衛青陽急忙和林曉薇打個招呼，跑進了洗手間，等他出來的時候，人感覺清爽了，心卻忽然一沉，他發現，在他們座位右前方的角落裏，坐着一男一女兩個熟人。

男的尖尖瘦瘦，西裝革履，戴一副金絲邊眼鏡，風度翩翩，正是國土資源局副局長林子坤。

女的白白淨淨，職業套裝上披着一襲輕飄飄的紗巾，顯得既妩媚又不失風韻，是局辦主任馬晶晶。

此時，林子坤和馬晶晶像兩個接頭的特務，頭湊得很近，低聲聊着，神色與餐廳的輕松氣氛格格不入。

下班時間，副局長和辦公室主任兩個人一起吃晚餐就不太正常，還跑到離國土局好幾公裏外的“蜀大俠”來吃，明擺着就是想避人耳目。

這會兒的衛青陽與林子坤和馬晶晶之間，就好比麻杆打狼，兩頭害怕，都怕被對方發現。

衛青陽一閃身下了摟，在吧台刷卡買了單，匆匆逃離了“蜀大俠”。

出來之後，衛青陽進了對面的茶社，給林曉薇發了條短信：“突發意外，我先撤了。”

林曉薇很快回複了兩個字：“人渣！”

看林曉薇誤會了，衛青陽忙解釋：“遇上了單位裏的兩個熟人，不得已而爲之。”

“懦夫！逃就逃了，還找什麽借口？敢做不敢當，還是不是個男人？”

“真沒騙你，就是你右前方的那一男一女。”

“那我得去問問，他們是不是國土局的？認不認識一個叫衛青陽的人渣？”

“姑奶奶，單已經買了，我在對面的茶社裏等你！”

“這還像個爺們！我吃完過來找你！”

半個小時之後，林曉薇出來了，拎着好幾個打包盒，在茶社裏找到了衛青陽，她仰起臉笑了，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會丢下我不管的！”

衛青陽瞟一眼她手裏的幾個打包盒，皺着眉頭，說：“我說了吧，點那麽多，你根本就吃不完。”

林曉薇反咬一口：“本來是兩個人吃的，你跑了，我當然吃不完。拿着，這是你的那一份！”

衛青陽咧咧嘴，把打包盒接過來，繼續往前走了大約幾百米，來到了一個名叫麗水花園的小區。

“你家住這兒？不錯呀？”衛青陽左顧右盼。

“不是我家！”林曉薇說：“臨時租的！”

分手的時候，林曉薇看着衛青陽，沉默了一下，問道：“老衛，我要有事，你還會幫忙麽？”

“林曉薇，你要我說多少遍，我隻不過是個幫忙的！你以爲我天天閑的蛋疼，特喜歡助人爲樂是吧？你有事就不能找你朋友幫忙嗎？”衛青陽機槍掃射似的連聲問道，試圖在氣勢上讓她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可是，在樂騰，我隻有你一個朋友。”

“林曉薇，你搞沒搞錯？我跟你不是朋友，連炮友都算不上，知道嗎？”

林曉薇不理會衛青陽惡聲惡氣的質問，語氣忽然變得柔軟起來，低着頭，半晌才說：“我知道，我沒理由煩你。可是……我真的……很後悔，很害怕！”

看着林曉薇可憐兮兮的樣子，衛青陽心軟了，說：“知道後悔就好，以後别糟踐自己！雨下大了，趕緊回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老衛，有你這句話就行！”林曉薇擡起頭，看着衛青陽，眼睛裏閃着淚花。

看着林曉薇進了小區，衛青陽搖搖頭，朝公交車站走去。

衛青陽租住在春風街，離麗水花園大約有十來公裏，搭公交過去不堵車也要半個多小時，這真不是衛青陽小氣，實在是他的錢包被醫藥費掏空了，現在口袋裏連打車的錢都不夠，隻有公交卡上還有十來塊錢。

正趕上下班高峰，公交車上人滿爲患。

刷卡上車，衛青陽擠在人群中，抓着雨傘，拎着打包盒，靠在扶手上，閉目養神。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開出了幾站地。

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你幹什麽？”

衛青陽睜開眼，順着聲音朝後門看去，隻見一位姑娘瞪着大眼睛，怒目注視着身邊一個留闆寸頭的半大小子。

“這麽多人，車晃來晃去的，擠兩下，有什麽大驚小怪？”闆寸頭咋咋呼呼地叫道：“怕擠，别坐公交，開私家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