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何錯?”聲音聽不出喜怒,飄散在空氣裏面。
“采陌自作主張,違背了閣裏的規矩。”
“你可知,你那未來夫君,派人到天樞閣滋事,如今閣裏的人有家不敢回。”不疾不徐的聲音緩緩響起,語調平淡得恍若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可落到采陌耳裏,讓她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大熱的天,她竟然覺得如墜冰窟。
小将軍他怎麽敢,怎麽敢的,他明明答應了她不去天樞閣的。
是了,這些天他都陪在她身邊,他聽她的話,沒有離開皓月城,隻是派人過去了而已。
她跪趴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氣又亂。
“爲何不答?”
“采陌不知。”采陌如實回答,“隻是小将軍去天樞閣找事,皆是因爲與主子打了賭。”
“你這是在怪我不該與他打賭?”頓了頓之後又才道“或者說,你這是在爲他求情。”
“采陌不敢怪罪主子,亦沒有爲小将軍求情,隻是實話告知主子小将軍的動機。”采陌不懂主子爲何要把她拿去跟小将軍做賭注,因爲這個賭的輸赢,對主子的大局都沒有任何影響。
用她那挾制小将軍的方式有很多,并不一定要弄的火藥味這般重。就好像主子在故意挑釁小将軍一樣。
可主子在野,小将軍在朝,二人應該是不認識的,主子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去挑釁一個人不認識的人。
不對,小将軍在拜入無問山莊之後曾經在江湖上混迹過,所以有沒有可能是小将軍在江湖上的時候招惹過主子。
但那個時候小将君不過舞勺之年,主子早已加冠。小将軍隻是無問山莊的一個普通弟子,而主子那個時候已經坐擁天樞閣了。
天樞閣在江湖名聲赫赫,小将軍卻默默無聞,這樣的兩個人一個就像是北邊的星星,一個像是南邊的太陽,風馬牛不相及。
“你明日回酒坊,自去領一八二十八鞭。”
“是。”采陌知道,犯錯了,就必須收到處罰。
白衣消失在原地,風吹動竹稍,月影斑駁。
采陌艱難的起身,在青石地面跪太久,讓她雙腿僵硬,站起來都吃力。
她渾渾噩噩的回房,閉着眼睛一夜無眠。
燈火闌珊卻寂靜無聲的三層樓閣上,一個青衣男子不解的問“公子爲何如此。”
公子從未這樣特别的對待過閣裏的任何人,難道因爲那個人的緣故?
但即便是因爲那個人,也不至于然公子用這麽沒品的手段。
“日子,有些無聊了。”淡淡的聲音響起,跟着個世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有的時候,高出着實寂寞。
第二天一早,采陌就去找小将軍說告辭的事情,然而小将軍從昨夜離府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采陌隻得給小将軍留了書信,說服了将軍夫人,離開了将軍府。離開的時候秦嬷嬷将采陌攔住,勸說采陌等小将軍回來在說離去之事。
然而采陌是鐵了心要回酒坊的,好說歹說才得以脫身。
秦嬷嬷無奈,讓人套了馬車送采陌回去。
護國将軍府到酒坊要經過鬧市,采陌一出了護國将軍府坐在的街道,就發現了不對之處。
往日的鬧市都是人聲鼎沸的,即便是将軍府的馬車隔離的效果在好,也是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
然而今日她坐在馬車上,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外面一片靜谧,仿若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她撩開簾子一看,街上空蕩蕩的。
不應該呀,即便是夏日炎炎,人們爲了乘涼,不會在街上亂走。但眼下還早,外面并不熱,并沒有道躲陰的時候。
采陌問車夫“今日街上怎麽沒有人?”她在護國将軍府這幾天,若不是知道小将軍的心思,隻怕要覺得自己是被軟禁起來了,以至于外面的什麽風聲都不知道。
若不是每日還能從秦時雨那裏聽到些東西,那她真的就算得上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深閨女子了。
可即便有秦時雨來跟她八卦些什麽,但始終她所關心的都是些閨閣女子的事情,根本就沒有酒坊收集得來的消息全面。
“回姑娘的話,最近左右相兩派鬥争越發厲害抓了不少人,江浙一帶又冒出許多賊匪。據說每日早朝左右二相吵得不可開交,無法商議朝政。皇上被吵得頭疼,一氣之下,直接罷朝,躲到了後宮。”
“皇上在後宮呆了幾日這才上朝,卻已改往日溫和,頒了好幾條旨意。其中有一條是盤查所有皓月城的房産、人口。所以這才鬧得人心惶惶的,大家随意不敢出門,生怕天降橫禍。”
采陌真的很想問問皇上是怎麽想的,皓月城乃南國人口最多的城市。據統計,皓月城現在有三十萬人口左右,還不說沒有被統計到的。
如今皇上要把所有人都盤查一便,勞兵傷财,這是要幹嘛?
采陌覺得,她隻在将軍府呆了十天,外面就發生了令她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真是瞬息萬變。
她回到酒坊之後,第一時間就找劉掌櫃将左右二相相鬥之中被涉及之人的名單。
想奪皇位的是平安王府和蘇靖川,然而此時二人都按兵不動,高坐釣魚台。她可不相信兩方會安安靜靜的。
隻是左右二相的博弈,無論任何一方有什麽輸赢,都是漁翁得利就是了。左右二相和護國将軍府三方一直相互平衡彼此之間的利益,那麽左右二相應該很清楚,他們如此針尖對麥芒是沒有益處的。
而攪動這一池死水的平靜的,正是蘇靖川這顆石子。自蘇靖川出現之後,他就将右相拉入了自己的陣營。
而他能夠被蘇靖川說動,與左相府爲敵,除非右相笃定自己能在這場鬥争之中勝出。
而這樣的底氣,相比是覺得他同蘇靖川強強聯合,定能扳倒左相。
他們第一步動左相而不是其它勢力,那是因爲将軍府穩守兵權,他們文官無論如何也将兵權拿不到手中的。
這也是采陌爲什麽會進宮面見太後娘娘,蘇靖川的争奪是文人之間的較量,隻要小将軍不摻和進去,蘇靖川上台之後,一時之間,也無法動搖護國将軍府的地位。
而不先動平安王府,是因爲蘇靖川要把平安王府當做他的盾,在戰火未熄滅之前,他是不會讓自己暴露出來的。
平安王府是他的盾,右相便是他的槍,而暗處的主子這是他的金絲軟甲。
可以說,隻要右相将左相鬥垮了,蘇靖川就赢了一半了。
這其中,最大的變數,便是韓太後了。可眼下時局這麽混亂,韓太後卻依舊沒有插手,好像真的不問政事了一般。
劉掌櫃很快就将名單給采陌送了過來。
小将軍不聽她的勸,依舊選擇對天樞閣動手。那麽就不會聽她的勸,不參與皇位的鬥争。
護國将軍府對韓家是忠心耿耿的,她之前以爲隻要太後開口,小将軍便會聽話,是她将小将軍想的太溫順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溫順的人。
她必須想辦法在不不影響主子計劃的前提下,幫幫小将軍。
劉掌櫃很快就抱着名單來了,采陌數了一下,在左右二相兩派的鬥争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竟然有四十五名官員被牽扯出來。
其中皓月城的官員三十人,外地的官員十五人。
四十五人爲官員裏面,被斬首的二十五人,撸了官的二十人。其中一品官員三人,從一品二人,二品五人,四品十五人,五品十五人,六品五人。
其中有一位下馬的官員是浙江布政使。
那二十位隻是被撸了官,但是沒有丢性命的官員,有五人去了浙江,兩人回了老家,十三人暫居皓月城,深居簡出,但大多都暗中與平安王府有往來。
浙江前腳發生賊亂,後腳就換了布政使。在這看來是極爲正常的事情,但采陌一直在想若她沒有得到小将軍的歡心,主子和蘇靖川會如何抵抗護國将軍府的兵力。
況且,蘇靖川并不知道背後幫他之人是誰,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對于蘇靖川來說,他依舊是需要有兵力來跟護國将軍府制衡的。
而主子的行爲,不過是幫蘇靖川上了一份保險。
有什麽東西從采陌腦海裏面劃過,賊亂、浙江、更換官員。一切突然之間就被連在了一起,蘇太傅緻仕之後,便是在浙江隐居,所以蘇靖川才會認識在杭州的清懿。
更換的官員,采陌如果猜的沒有措,他應該是蘇靖川的人。賊匪是假,蘇靖川養的私兵是真。
相比是現在私并越來越多,擔心朝廷發現,所以幹脆趁着左右二相鬥的歡快的時候,讓人裝作賊匪鬧事,然後趁機換上自己的人。
如此即便是養的私兵再多,山高皇帝遠,都沒有人知道。
若是采陌知道宇文少景一早就去了杭州,想必就會知道爲何這件事會處理得這麽迅速。
采陌思及此,後背冒出一陣冷汗。
也就是說,她之前真的是天真過頭了。江湖上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然而朝堂卻是紛纭詭異的。
若是蘇靖川有兵,在加上天樞閣的實力,他可以有實力與護國将軍府一戰,奪走護國将軍府的兵權。
她頹然的坐在軟榻上,心中拔涼拔涼的。
爲什麽,爲什麽事情就不能兩全呢,爲什麽就一定要你死我活。
她該怎麽辦?
她清晰的知道,她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小将軍一家死的。
蘇靖川能夠蟄伏這麽久,相比是一個極會隐忍的人,這樣的人,素來不知道心慈手軟是怎麽寫的。
一旦他奪位,必定會将護國将軍府斬草除根的。
采陌抓着頭發,眉頭皺的能夾絲蚊子。
一邊是忠,一邊是情愛,她該怎麽辦?
……
人頭攢動的五門,一絲不苟的監斬官,面無表情的扛着砍刀滿身橫肉的劊子手。時辰一到,火監令被監斬官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明明很吵,偏偏那聲音就是聽得見,伴随着一聲唱和聲“行刑……”
邊間劊子手接過旁邊的官兵遞過來的酒碗,仰面幹了,将碗摔碎在地上。将鋒利的砍刀舉過頭頂,毫不客氣的朝人看了過去。
地上跪着三個人,穿着白色的囚犯。
那三個人,她都認識。
鮮紅的血灼傷了她的眼睛,那血從斷頭台上留下,染紅了台階,也染紅了她的鞋子,更染紅了她的心。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不……”
采陌拼命的喊着,汗水浸濕了她的頭發。原本在床上安靜的随着的她突然掙紮了起來,嘴裏喃喃的喊着些什麽。
小将軍在收到畫顔的消息之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酒坊。
浙江那邊已經開始有些收獲了,他正聽着蕭亭痛苦不已的跟他抱怨皇上坑人,就突然收到了畫顔的消息。
畫顔說,采陌擅自行動,違反了天樞閣的規矩,所以主子讓采陌受罰一把二十八道鞭刑。
一百二十八鞭,足以讓一個人半死不活。
若小将軍想讓采陌不受鞭刑之苦,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他代采陌受了,第二是然他收回英雄令,讓他的人退離天樞閣。
小将軍從前還覺得吃采陌背後的人是個人物,如今在被三番兩次的威脅之後,瞬間就對其變得鄙夷起來。
的道畫顔的傳話之後,他冷笑道“回去告訴你們背後的那縮頭烏龜,靠女人吃飯的軟腳蝦,我兩條路都不會選。”
然後就扔下了目瞪口呆的畫顔,潇潇灑灑的離開了。
采陌現在是在他的眼皮子下面,隻要不讓天樞閣的人接觸采陌,采陌就不用受那鞭刑。
他絕對不會給那人傷害采陌的機會,所以他覺得爲了保密起見,他要跟采陌做到形影不離。
他倒是要看看,那些人如何那行刑。
他風風火火的趕到酒坊,就見采陌睡着了,但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身子不安的扭動着,滿頭大汗,嘴裏呐呐的在說着些什麽。
若不是因爲采陌露在外面的雙手是完好無損的,他大概會以爲采陌已經受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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