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最恨的,就是宇文新爲阮依做過的那麽多的她不曾知道,卻又另她羨慕不已的事情。
這種恨,足以讓她忽略掉阮依是鬼,足以讓她忘記這種見到鬼的恐懼感。
她隻想毀了阮依,不顧一切的毀了阮依,讓阮依永生永世都不能出現在宇文新跟前。
或者的時候不行,死了亦是不可。
因爲啊,宇文新即便如今跟她相敬如賓,即便跟她成親數十載,卻依舊未曾爲她做過那些他曾經爲阮依做過的那些事情啊!
宇文新待她雖好,也隻有她一個妻子,但阮青知道,宇文新并不愛她。
阮依和溫瀚在一起之後,宇文新的心,便死了啊!
她捂了好多年,才終于給他捂熱了一些,可也僅此而已。
可憑什麽,阮依舊能毫不費力的得到宇文新的心。而且是那麽一顆赤誠、炙熱、溫暖的心。
就連那個花花公子、不學無術的廢物溫瀚。
同阮青成親以後,便再也不留戀花街柳巷,後院隻有阮依一個人,把阮依如同一個菩薩一樣供了起來。
還從此發憤圖強,努力賺錢,隻爲讨好阮依。到死的時候,多要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阮依,還說下輩子要早些找到她,好好護着她。
憑什麽阮依就能毫不費力的得到所有人的疼愛,而她就不能……
阮青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指着那人大聲的道:“我當然開心,你死了,新哥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說完,也不顧那人的反應,隻是惡狠狠的指着那人笑道:“阮依啊阮依,我曾經還在遺憾,你那麽早就死了,我都沒有機會找你炫耀呢。”
阮依過世的時候,宇文新那個時候還未坐到丞相的位置上,不過也已經是一個二品大員了。
最年輕,最有才,最有能力的二品大員。
而且是靠着自己,不是靠着家族捧出來的,那個時候,阮青就已經爲此十分驕傲自豪了。
若不是看着阮依走出了陰霾,日子過得比她竟然還好。
宇文新是清官,有沒有家族庇護。而她是個庶女,父親偏愛阮依,并未給她太多支持。
是以,她需要爲每次參加聚會的衣裳而憂愁,要爲首飾而焦慮。
可阮依呢,吃的、用的、穿的無一不是好的。
溫瀚除了身份比不上宇文新,可給阮依的一切比之公主都不差分毫,亦并未讓她受過任何委屈。
她恨啊,她就想親手毀了阮依的一切。
好在蒼天有眼,阮依竟然死不瞑目,竟然看到了她的風光靓麗。
阮青想到這裏,眼裏散發出了奇異的光,竟然是連鬼魂都不恐懼了。“你不知道把,你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可是時常被我打罵了。哈哈哈,她還愚蠢的喜歡上了我的兒子,喜歡上了殺女仇人的兒子。然後啊!然後……,好爲了新哥哥送了命。”
她似乎覺得這是一件超級可笑的事情,抑制不住的放聲大笑了起來。
“她知道我的一切,可她爲了景兒确依舊順從着我,孝順着我……”阮青直接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淚。
此時的她,哪裏還有平日裏溫婉賢惠的模樣,端的是一個女瘋子,女惡鬼。
她說出來的話,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捅在了宇文少景的心坎上。
宇文少景并非是自己在發呆的,他是被人點了穴道,不能言語。
但眼睛可以看到,耳朵可以聽到。
他原本幹掉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他怎麽也想不到原本慈愛善良的母親,回事這樣一個善妒、心狠手辣之人。
而阮青的眼裏,早就隻有阮依一人了。至于宇文少景的表情如何,宇文新的表情如何,她都好似渾然不見。
“青娘,阿阮救了新哥哥,你當真就沒有半點感激麽?”那人似乎被阮青涼薄的話語深深的傷害了,語氣中滿是痛苦。
“哈哈哈……,感激?阮依你不是在說笑麽?我爲何要感激她,是我求她去救的新哥哥嗎?沒有吧!是她自己蠢啊……”
宇文新看着阮青的眼神,逐漸由不解、痛惜、變成了冰冷的樣子。
“嗚嗚嗚……”那人低聲的啜泣道:“青娘,不曾想你竟然這般恨我。”
“我原本以爲,你得到了新哥哥之後,便也心願了了,不會在憎恨我,嫉妒我了。卻不曾想,是我太過天真的。”那人的聲音小小的,難過極了。
仿若以前熱血,被人用一盆冷水薄情的澆透。
“是的,誰讓你天真無腦,從小就被人保護得好,所以,你活該被算計呢。你知道嗎?原本溫瀚那個廢物是家裏面定給我的夫君呢,而新哥哥,自然是從小就知道勾引人的你了。”
“可是,你知道爲什麽爹娘要把我嫁給溫瀚嗎?因爲溫家有錢啊!新哥哥博學多才,他日是一定能高中的。沒有錢财,怎麽爲新哥哥的仕途鋪路呢?所以我的親事,便是那用來給新哥哥鋪路,成全姐姐你成爲官夫人的鋪路石呢?”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啊!”
“于是,我就設計讓溫瀚那個花花公子見了姐姐一回。姐姐天生狐媚,溫瀚對姐姐可謂是一見傾心。”
“然後我就和溫瀚一起,聯合設計了姐姐,讓新哥哥,讓家裏面的人,包括你自己,都以爲自己和溫瀚那廢物發生了苟且之事。”
那人聽了之後動了動眉毛。
這事情她是知道的,她曾經在娘親的手記上面看到過。隻是爹爹雖然混賬,與阮青聯合,也不過是想娶母親而已,卻并未乘人之危,奪了母親的清白。母親一直痛恨爹爹,卻在真正同爹爹行房之時才發現,自己還是完璧之身。
那人,正是阮娘扮作的鬼魂。
“後來你嫁給了溫瀚那個不學無術又花心的人,我嫁給了新哥哥。我本以爲我的出頭之日到了,卻不料父母親偏心啊,他們因爲你,放棄了支持新哥哥,還開始替溫瀚那個廢物打算。”
“而溫瀚那個廢物,竟然圍着你,再也不流連花街柳巷,還認真的打理起了家業。可縱然如此,我也很開心。因爲我是心悅新哥哥的,而你,不喜歡溫瀚啊!”
“在你眼裏,溫瀚如同魔鬼無異吧,可你還是不得不嫁給這個讓你覺得恐懼又憤恨的男人。洞房花燭夜,你用剪刀刺傷了他,成親數載,都對他冷眼相待,從來不讓他近身。”
“看見你受苦,看見你痛苦,我就無比開懷。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自己想通了,不該被溫瀚的柔情蜜意所打動。”
“所以,是你害死了溫府的人,你才是罪魁禍首。若不是你,我哪裏會對他們動手呢?”
阮青所到這裏,不禁臉上染上了溫柔的笑意。
那笑容配着她扭曲的神色,顯得十分詭異可怕。
宇文新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
“哎……”那人一聲淺淺的長歎。“你既然恨我,直接殺了我便是,爲何要屠殺了整個溫府的人。”
那人這句話落,屋内的燈熄得隻剩一盞了。
随着她這話音落下的,好有冒出來的,一具具焦屍。他們面目全非,根本就認不出誰是誰。
還有一個和男子階身上插着利箭,滿身鮮血。
他們一個一個的從屋子裏面冒了出來,朝阮青走去,聲音缥缈哀戚的道:“好熱,好燙,好疼。”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啊,好疼,好疼。我不想死啊!”
“你爲何麽要殺我,爲什麽要殺我,我跟你無冤無仇啊!”
“孩子,我的孩子,你還我孩子的命來。”
“你們這些禽獸,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
“你會下地獄的。”
……
一聲一聲,有撕心裂肺的,有痛苦掙紮的,有不明所以的,有憤怒的。有大人的,有小孩子的,還有老人的。
這些聲音,都是她當日被父親強行塞進水缸之後,聽到的聲音。
那些她的親人,她的家人發出來的聲音。
那些人一邊說着,一邊朝阮青靠近,阮青縱然面對一個阮依的時候,因爲心中的恨蓋過了恐懼。
如今在面對這麽多索命之人的時候,到底還是害怕了,她忍不住後退道:“你們别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你們要恨就恨阮依,都是她害的你們。”阮青指着阮娘倉皇失措的道。
然而她卻看見,阮依臉上的皮膚一塊一塊的脫落了下來,露出内裏鮮紅的血肉。然後那皮膚從臉上,在到脖頸上都在開始緩緩的脫落。
如同被烈火灼燒了一般。
阮青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最終受不得驚吓,兩眼一昏,暈了過去。
若是從前,宇文新定然回去接住阮青倒下去的身子的,但此刻,他上前走了兩步之後,卻沒有去接住阮青。
他竟然跟一個狠毒如斯的人在一起同床共枕了這麽多年,他竟然一直恨着一個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們感情的人。
宇文新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失敗的。
人人都說宇文丞相慧眼如炬,足智多謀,卻不曾想,他卻被一個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間,今日若非阮娘挑明,他想必這一生都不會知道。
她看着女子用帕子擦掉臉上的紅色液體,露出一張同阮依長得有七分相似的臉,宇文新并不意外,卻有些恍惚。
他到後面,就已經知道“阮依”并非是鬼混了,乃是人扮的。至于扮的人,定然就是那個“爲了他死去”的阮娘。
阮娘生得,比阮依更好看,眉目,與那人也有些相似。
宇文新口中的那人,是阮娘的父親,溫瀚。
宇文新,即便是後來不恨阮依了,卻仍舊忘不掉溫瀚的那張臉。
初時得知阮依背叛他的時候,他就在想,是不是他生得不如溫瀚好看,是不是他不如溫瀚會哄人,所以才會讓阮依背叛了他,而選擇了溫瀚。
如今看來,那個所謂的背叛,是何等的可笑。
他護不住他自己的喜歡的人,讓溫瀚有了可乘之機,讓阮青設計害了她。
在她被害,那麽無助的時候,他在幹什麽,躲在自己的角落裏,恨着無助的她,享受着阮青的溫柔小意,享受着阮青的寬慰。
若說背叛,是他背叛了他與阮依的感情吧!
阮青方才說,她即便是與溫瀚成婚之後,依舊也不願意讓溫瀚碰她的身子,她從來都是那般剛烈的啊!
這也是爲什麽,她明明比他先成婚許多年,孩子卻比他的孩子小的緣故。
那個時候,她最終嫁給溫瀚,何嘗不是因爲不想讓阮府丢人呢?
宇文新記得,出了事情之後,阮依來找過他一次,他卻并未見阮依。
那個時候的他恨極了背叛他的阮依,又如何會見她。
可阮依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宇文新不敢往下面想,也不願往下面想。
阮娘恢複了本來面目之後,笑盈盈的對着宇文新道了一句:“姨父,祝您和姨母白頭偕老,恩愛永遠。”這句話,阮娘說得十分的真誠。
然後就帶着人,不染塵埃,毫不留戀的離去了。
可落在宇文新的耳裏,就如同詛咒一般。
坐在床上的宇文少景在看到阮娘的臉時,眼睛亮了亮。随即,有灰暗了下來。
她沒有死,他無疑是高興的。可她生又如何,與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的母親,可是跟她有血海深仇啊!
阮娘到走,都沒有看宇文少景一樣,仿佛他就是個不想關的路人一樣。
宇文少景心口一陣劇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随即昏死了過去。
宇文新雖然對阮青有了隔閡,但孩子是無辜的,況且宇文少景并不是阮青那樣的人,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
宇文新當即高聲喊道:“來人,來人,請大夫。”他不知道阮娘用了什麽法子把宇文少景院子裏的人掉開了,以至于這麽長時間都沒有任何人進來。
但他不能讓宇文少景出事,這是他們上一輩人的債,沒有理由讓宇文少景來背負的。
外面的丫鬟小厮門聽到宇文新的高呼,當即就有腿快的人跑出去請大夫了。
然後又有人來将阮青的身體搬到了另一處房間。
采陌和小将軍一言不發的遠遠的跟在阮娘身後。
阮娘報仇了,采陌按理說應該爲阮娘感到高興的,可她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看到了,看到了阮娘眼中無聲的流出的兩行清淚。
她的阮姐姐,這輩子,大概再也無法愛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