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語自打從皎月山莊回了皓月城之後,就每日跟外面的流言蜚語較勁兒。可流言這種東西,你越是較勁兒,它越是鬧得火熱。整了幾天,也沒有分出個所以然來。
韓子語好不容易抽出了時間,就準備入宮去找皇上聊聊人生。
這些潑向太後的髒水,不就是皇上搞出來的麽?
若他不昭告天下趙靖川的身份,那麽姑姑就不會有這無妄之災。呵……,果真是趙家的“情種”,便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的。
他隻顧念了他的手足親情,沒有讓趙家的血脈流落在外,可他有沒有想過,他的所作所爲如何對得起姑姑。
韓子語出門的時候是帶着滿滿的、濃烈的煞氣出門的。
可在路上聽到皇上給華勝郡主和趙靖川賜婚的時候,她的臉上終于勾起了一抹淺笑。
雖然她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何種原因要把華勝郡主賜給趙靖川,不過在韓子語看來,趙靖川若是有了華勝郡主拖後腿,那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裏面趙靖川确實是無辜的,他隻是個孩子,韓子語不會對無辜的他惡意滿滿。
然而她知道了趙靖川的身份,後面又跟趙靖川有幾次交鋒和接觸之後,知道趙靖川并不是什麽善茬。所以趙靖川若是過的不好,她很開心。
一個有野心的人,想要害姑姑的人,她怎麽樣都喜歡不起來。
韓子語到了宮裏的時候,皇上還在苦哈哈的批折子。他覺得,這是他登基以來,過得最不輕松的夏天。
往年的夏天,就沒有這麽多事情,而他也在皇莊裏面,享受美人兒,吃着美食。
惬意、自由。
可今年,他剛去皇莊沒幾天,就被一堆事情給逼回了宮裏。
雖然房間裏有冰盆子,可屋外沒有啊!
他隻要出門走幾步路,就會熱得不行。
皇上覺得,他這個皇帝當得很造孽。
韓子語見皇上竟然在批折子,不由感到十分驚奇。
她默默的看了看外面的日頭道:“皇上,今兒個日頭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皇上看到韓子語便忙不疊的招呼她過來,讓她幫忙給他處理折子。并道:“朕哪裏有時間去關心太陽是從何處出來的。”
他當真是忙啊!
趙靖川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他總得有所防備,有所作爲吧!
他雖然不會主動對趙靖川做什麽,但總不能被動挨打啊!
皇上隻是沒有那麽精彩絕豔,但他并不蠢。
先帝去世多年,皇上能坐穩皇位,離不開太後、韓家、護國将軍府等人的保護,但他自己對平安王還是有警惕心的。
平安王曾經企圖在他和太後中間挑撥離間,但皇上并未中計,先帝離世的時候,告訴過他平安王的野心。
皇上那個時候雖然不喜歡太後,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即便是不喜歡,也不會因爲旁人的話就生出别的心思。
如今趙靖川冒出來,太後娘娘直接撂挑子了,皇上就不得不把守護皇位,保護好自己這條命的重擔給承擔了起來。
這是事情是他從前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處理起來速度很慢,效率很低。
韓子語仿佛在皇上的背後看到說道的一句詩: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可她并不是來幫皇上處理事情的,而是來找皇上麻煩的。跟皇上行禮問安之後,就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坐在了旁邊。
開口問:“表哥爲何突然想恢複了趙靖川的身份的?”她有些擔心皇上是聽了旁人的撺掇。
皇上知曉趙靖川的身份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爲何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然而皇上的回答,讓她對皇上的認知刷新了認知。
皇上道:“那是他同爲皇子王孫應得的。”這是皇上糾結了許久之後得出的答案。雖然當年他被蘇馨然利用了,蘇馨然也破壞了父皇和母後的感情,但趙靖川是父皇的兒子,這是不争的事實。
韓子語相信,她這個時候嘴裏有茶水,她一定會忍不住噴出去的。她不能指着皇上的鼻子罵,氣得站起來繞着椅子走了兩圈這才平靜一些。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道:“皇上可知外面的流言?”
皇上素來不喜歡關注那些,便問:“什麽流言?”
韓子語将這幾日百姓們傳得熱火朝天的事情給皇上說了,皇上抿唇一樣不發,臉上的神色罕見的難看。
德公公在一旁吓得戰戰兢兢的,皇上繼位這麽多年,許多人都說他無能昏庸,皇上聽了都不見生氣的,可眼下皇上這表情,瞎子也能看見他是在生氣的啊!
皇上做上皇位這麽多年來,雖然沒有什麽功,也有無數的小過。但同曆史上那些昏庸無道,濫殺無辜的皇上比起來,還是好了很多的。
大臣們鮮少見到皇上生氣,而他生氣的事情也無外乎是爲了女子。宇文少景當時被皇上直接撸了官兒,可以說是大家見到皇上被氣得最狠的一次了。
除此之外皇上幾乎沒有怎麽生過氣。
韓子語見皇上還知道生氣,心中的郁氣少了不少,至少不是無藥可救的。
皇上過了好半響才開口:“母後知道這些傳言嗎?”
“自然是知道的。”姑姑消息那麽靈通,如何會不知道呢?
她聽到這些話,該得如何傷心……
皇上自責的道:“是我的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他用了一個我字,而不是朕,足以見得,他内心的自責程度。
“往後表兄行事,需得深深思慮啊!”韓子語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見皇上愧疚得無可自拔,有對自己頗爲不自信,便出言安慰。“趙靖川的身份被衆人知道,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即便表兄不宣布他的身份,他也一定會爲自己尋找機會證明自己的身份。”
皇上卻并未被韓子語安慰到,他今兒一早還給趙靖川賜了婚呢?還給他賜了一個家世不錯、長相不錯的,南國現在唯一一郡主。
皇上是不知道華勝郡主後面的一些作爲的,隻記得華勝郡主是皓月城所有的大家閨秀中,唯一一個在與戎族的比試中文武皆勝的。
他想着,若是先帝在世,定然也會補償趙靖川的。
長兄如父,趙靖川年紀不小了,他應該給他挑一個不錯的姑娘。
當然那是在他不知道趙靖川的所作所爲的時候,如今知道了,他隻覺得自己蠢透了。
太後跟皇上說過趙靖川居心不良,皇上覺得,異地處置,他如果是趙靖川心中也會不憤。
原本高貴的人,可以享受别人的敬仰,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被迫遠離,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父親,母親也早逝。
他是個心軟的人,幾番權衡之後,便宣布了趙靖川的身份,想着把他該有的,給了他,就能抹平他心中的不憤了。
然而,他太天真了。
皇上有些不敢看韓子語的眼睛,也不知道韓子語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不會把他掐死。
皇上不知道的是,韓子語已經知道了。
而且,韓子語還覺得皇上這事幹的很不錯。
正在皇上打着腹稿,思考着要怎麽跟韓子語說賜婚的事情的時候。門外有一個小太監恭聲道:“皇上,長安王求見。”
皇上颦眉,不知道趙靖川這個時候來找他幹什麽。
德公公小聲提醒:“皇上,長安王許是來謝恩的。”
韓子語瞧見的公公的小動作,盯着趙公公的眼睛親和的笑了笑,但眼中的笑意卻不達眼底,且笑得意味深長。
德公公被韓子語這笑容弄的腳推杆一陣發軟。
這韓家的姑娘些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一個二個都那麽吓人啊!他什麽也沒有做呀,爲什麽韓四小姐要笑得那麽吓人。
皇上聽見的公公的提醒這才想起,他給趙靖川賜了這麽好一樁婚事,他理應是要進宮來謝恩的。便吩咐外面的公公:“請長安王進來。”
一吩咐王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韓子語還在這裏呢,而他還沒有跟韓子語說他跟趙靖川和華勝郡主賜婚的事情。
他幹咳了兩聲,跟韓子語道:“表妹不若先去你嫂子那裏坐坐。”皇上因爲心虛,有些不敢看韓子語的眼睛。
韓子語勾唇一笑:“皇上攆我作甚,我還未曾見過這位皇上的親兄弟呢。”
皇上素來是說不過韓子語的,韓子語要見,他也攔不住,隻得任由韓子語留在這裏。而且韓子語話中的諷刺之意,表現得那麽明顯,他是聽出來了的。
心裏估摸着,若韓子語待會兒知道他賜婚的事情生氣了,他就隻有去請皇後幫他好生哄哄了。
皇後也是個命苦的,不但要幫皇上供着後宮那一大堆佳麗,還得幫皇上哄表妹。
不多時,趙靖川就随着一個太監過來了。
他見到皇上之後,先是行了禮,然後沉痛的跟皇上道:“臣弟有罪,辜負了皇上的厚愛。”
皇上一臉懵,不是來跟他謝恩的,而是說自己有罪?他眯了眯眼,莫不是看見韓子語在這裏,知道韓子語跟他說了外面的事情。
如此的話,确實有罪。太後是先帝的發妻,趙靖川論理也應當稱呼太後一聲母後,可他卻做出了污蔑自己嫡母的事。
皇上冷聲道:“你确有罪。”
韓子語一眼不發的站在皇上身後側,不動聲色的觀察着趙靖川。
趙靖川此人,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看着斯文俊雅,舉手投足間也頗有君子之風,容貌雖然長得不像先帝,卻是完全繼承了蘇馨然的好顔色。
“還請皇上恕罪,臣弟也是不得已。”趙靖川感覺到了韓子語的視線,可現在分不出心思去留意。隻是他剛剛說自己有罪,皇上爲何會說他确實有罪,莫非是韓子語跟皇上說了什麽。
可不管韓子語同皇上說了什麽,他眼下最要緊的是把華勝郡主與他的這樁婚事拒了。
他跟皇上說話的時候,無比的誠心,也态度很謙恭。
隻是謙恭,并不谄媚。
“呵呵……,不得已。你倒是說出來,朕洗耳恭聽。”皇上是真生氣了,不得已就可以污蔑自己的嫡母,誣蔑他敬重的母後。
在皇上看來,太後素來強悍,什麽事情她似乎都能夠擺平。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可以爲太後做些什麽。
太後之尊,總不能出去跟市井上的那些人掰扯,去跟哪些人說父皇和她相親相愛。
曾經,相親相愛。
趙靖川不知道皇上怒從何來,但他知道他才認祖歸宗,即便再怎麽樣,皇上爲了維護他兄友弟恭的名聲,也不會對他做什麽。便道:“臣弟實則已經娶妻了,所以是沒有辦法娶華勝郡主的。”
皇上聽後一驚,什麽情況,長安王不是要道歉麽?因爲外面的傳言。
可怎麽跳到親事上面來了。
韓子語從皇上身後略略往前走了一丢丢,先是屈膝同趙靖川行了禮之後,輕聲道:“臣女韓子語,久仰大名,一直想見見今年惹得無數閨中女子恨不得自薦枕席的長安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因此臣女冒昧一問,長安王夫人是何人?爲何臣女從未聽說過,長安王您成親了。”
若是普通情況下,韓子語這般打聽和詢問一個人的私事是不妥的。但今日情況特殊,因爲她問的這些問題,也是皇上想要知道的。
若是他知道趙靖川成親了,哪裏會去做這等費力不讨好的事情。
趙靖川道:“是本王還在杭州之時成親的,想必皇上和韓四小姐或許耳聞過她的名諱,她是十八坊茶百道的掌櫃,許清漪。至于爲何從未外傳過,是因爲我與她二人是私定終身的。”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言的道:“皇上和韓四小姐知道,本王外祖父素來對商人有些偏見,如何會準許本王與清漪在一起。”
“但本王和清漪互相傾心,不願意錯過她,不願意給自己留下遺憾,便背着外祖父。同清漪請天地爲鑒,結爲了夫妻。”
趙靖川一字一句,發自肺腑,還夾雜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當真是把一個癡情種扮演得入骨三分。
韓子語不屑的挑了挑嘴角,這趙家的人,都喜歡扮深情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