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秦王府,夜雨将那鱗次栉比的殿宇,隐沒在雨幕裏,原本已經不再燒炭火的屋子,又重新燒起了炭火,因爲黃河以北的地方,連日的降雨,本已仲春的天氣,突然變的比早春還要冷上幾分。
秦王端木睿珩坐在燒了三四個炭盆的書房裏,他的手裏捏着薛銘宇的一封信,上面說劉文軒二月二十五被刺成重傷,二月二十六方翰暴斃在小妾房裏,死因不詳。
這兩件事情在某種程度上,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明天的朝堂上,又要爲誰做江甯知府而争論不休了。
最終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端木睿珩擡起頭來,看向站在那裏的嵇敏,問道“派去跟蹤白顯的那兩個人,還沒有消息嗎?”
嵇敏答道“沒有,也許信鴿在路上遇到阻礙了吧。”
端木睿珩将信紙放到桌案上,手指扣在信紙上,有一下沒一下無聲的敲擊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過了一會兒,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寫好的奏章。
這份奏章已經放在這裏有小半年了,他沒有遞呈給皇上是有點猶豫不決,這是他在高淳縣遇刺後讓人寫的,是一本參奏兵部侍郎馬進山的奏章,裏面有大量的證據證明馬進山挪用軍備銀子,用以拉攏一些三四品的官員投到三皇子的門下。
端木睿珩從江甯府回來後讓人查出來的,他先是讓人去查吳命活的來曆,查出來的結果讓他的心冷了大半,他都不敢相信他看到的,那個吳命活竟然是慧貴妃派去刺殺的人。
一個深宮裏的婦人,居然和江湖人士有聯系,可見深牆大院也沒辦法阻止貪心的人,想要争奪天下的心。
繼續深查下去,才發現慧貴妃的父親,馬進山也參與其中。
馬進山用挪用來的軍備銀子,爲慧貴妃在江湖上,招募了幾名的江湖遊俠兒,用以威逼恐吓暗殺那些不肯服從他們的大臣。
可是,端木睿珩不明白的是,從小到大都對愛護有加的慧貴妃,爲什麽要找人殺他呢?
是爲了三哥嗎?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三哥争什麽。
九歲時,端木睿珩的母親去世,那時的他感覺天都塌了,病了兩月有餘也不見好轉,慧貴妃就把他接去了,她的長壽宮,悉心照料了他半個多月,至此後他都住在長壽宮裏,直到三年前才封爵分府出來。
在幾個弟兄中,他和三哥端木睿侑最是親厚,也是和隻大他幾個月的三哥一起玩到大的,有這樣的情分在,他從沒和三哥紅過臉,比起其他兄弟都要親近許多。
端木睿珩不知道慧貴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起了殺心的,他當時看到那些證據時候就心涼了。
端木睿珩又把這份奏章又看了一遍,無聲的歎息了一聲,隻能說天下這塊兒肉太誘人了。
他将奏章遞過去給了嵇敏,說道“找個人把這個送到太子的桌案上,不要把你自己牽扯進去,也不要讓人抓到什麽把柄。”
嵇敏躬身接了過來,說道“主子放心,屬下知道輕重。”
嵇敏說完就轉身退了出來,沿着遊廊來到班房,屋裏幾個相熟的人,看他進來都笑着問他,秦王有什麽吩咐沒,有的話他們也好着手去辦理。
“主子沒什麽事兒,這不放我一天假,讓我出去松快松快。”嵇敏笑呵呵和幾人拱手見禮。
嵇敏走到桌子旁,提起上面的茶壺倒了一碗,一手端起茶碗來,轉身看向幾人,大口喝了兩大口,又用左手的茶壺給自己又滿上了一碗。
“這樣啊!那你要去哪兒玩耍呢?那個凝香院新來了一個叫豔紅的姑娘,那小模樣長的,啧啧……”
一個長有絡腮胡子的侍衛,搖晃着腦袋,端起一個茶碗吸溜了一口,幸福的吧唧了兩下大嘴巴。
另一個年紀不大的侍衛,哈哈笑起來了,笑着說道“胡子兄這可是經驗之談呐!敏大哥一定要去瞧瞧啊,哈哈……”
“嗯好,我這就去瞧瞧那個豔紅姑娘去。”說着,嵇敏也哈哈的笑起來了,他把茶碗裏的水一口喝幹了。
幾個人一哄大笑起來,笑的那樣的意味深長。
“我拿些銀子再去,不然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豔紅姑娘呢!”
嵇敏自言自語着,也是說給幾個人聽的,放下手裏茶壺茶碗,邁步進了裏間,背後又是一陣哄笑聲。
裏間屋裏有一個可供五六個人睡覺的炕,旁邊大小不一落五六個箱子,讓人看了就會有種要倒下來的感覺,他走過去把上兩箱子搬下來,放到一邊的炕檐子上,拿出鑰匙打開第三個箱子上面的銅鎖。
這是一個紅松木的小箱子,也就一尺來長,上面沒有上漆,雖然沒漆面,表面卻泛着一層油光,褐色的木質紋理一圈圈,不比有雕花的差多少。
嵇敏掀起箱蓋,入目的是一片的花花綠綠,竟然是一箱子大小不一的荷包,他的眸光在上面掃了一眼,拿了一個綠色繡纏枝梅的荷包,在手裏掂了掂就放進懷裏去了。
“敏兄可要多帶些銀子,那個地方可是很燒銀子的。”門簾子被撩起一角,那個年輕的侍衛靠門框站着。
“就這些了,不讓我進我就把她的屋子燒了,呵呵……”嵇敏說道。
“哈哈……”屋裏又是一陣大笑聲。
嵇敏蓋好箱子上了鎖,又把那兩個箱子落上去,轉身掀簾子出來,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幾位,兄弟先告辭了。”嵇敏向衆人一拱手。
“好說好說。”幾個人拱手相送,臉上是男人都懂的笑容。
出了班房快速穿過雨幕,在門房那裏要了一把傘,撐開舉在頭頂上,就再次走進雨幕中。
一條街兩條街,一個巷子口再一個巷子口,不知道走了多久,嵇敏停了下來,敲了敲一面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院門。
“是哪個?”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被雨水打碎了,聽到耳朵裏已經變了調。
“是我。”嵇敏大聲說道。
好像聽到一聲歡呼,接着就是踩碎一片雨水的腳步聲,然後就是開門的聲音。
“大哥,你回來了。”
門後面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她撐着一把油紙傘她往一側退了兩步,嵇敏邁進門檻往裏面走。
“大海睡了嗎?”
“嗯,剛睡下了。”
這個姑娘叫唐娴,她還有一個九歲的弟弟叫周達海,大家都叫他大海。
她們姐弟倆人都是父母不在的孤兒,兩年前,嵇敏出門把她們從幾個無賴的手裏解救下來,就帶她們來到京城,并安排他們住在這裏,每個月給他們一些銀兩過活。
嵇敏合起雨傘進了堂屋,看了一下屋裏,就在八仙桌邊的凳子上坐下了,從懷裏取五六兩散碎銀子,交給進屋的唐娴讓她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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