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罩男子的譏諷,葉天旭不卑不亢回應:
“就如你選擇悲切,而我選擇希望一樣。”
“我失去了葉堂的權力,但我獲得了三十年的安甯。”
“放眼天下,有幾個像我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能夠平平安安無憂無慮過三十年?”
“我不認識你,但你展示出來的實力,說明你也是一個隻手遮天的人物。”
“可這三十年,能耐滔天的你,睡過幾個安穩覺?吃過幾頓安樂飯?”
“怨恨,可以積攢,但也可以慢慢流逝。”
葉天旭一字一句開口:“而我,選擇流逝……”
葉凡聞言對大伯露出了贊許。
“睡過幾個安穩覺,吃過幾頓安樂飯?”
面罩男子聞言微微一怔,随後放聲一笑:“看來是我格局小了。”
“别說這些了,說出你的來意吧。”
葉天旭望着對方淡淡開口:
“以你展現出來的實力和涵養,你應該不是橫城任何一方的棋子。”
“如果不是歐陽媛他們那一幫人唆使,你冒險跑來寶城襲擊我這個廢人,自然也不是爲了賭術高手一事。”
“你是爲了掩飾老K身份而來吧?”
“你們給葉凡挖坑陷害我,結果沒陷害成,還讓葉凡跟我化幹戈爲玉帛,你們心裏發慌。”
“你們擔心我揪出真正的老K,所以就趁着歐陽媛的殺手,把我幹掉保護老K對不對?”
“不,歐陽媛的檔次,是不可能知道我手裏有賭術高手的,之所以知道估計也是你們點透。”
“而歐陽媛無條件相信的人,不可能是阿狗阿貓,隻有錦衣閣的話才會不加懷疑。”
“這樣看來,錦衣閣也有你們的人,而且這個人還能左右歐陽媛。”
“你們如此緊張,如此忌憚我,可見這個老K真是葉家核心子侄了。”
他歎息一聲:“你今天如果殺不死我,不僅以後再沒機會下手,還會讓我加速鎖定老K。”
“葉老大能夠聽音辨詞,可見也是一個古琴高手。”
面罩男子沒有回應,隻是望着葉天旭一笑:
“今天難得一見,又是難得知音,不知葉老大可否也來一曲,讓我聽一聽葉老大的天籁之音?”
說話之間,他左手一揮,古琴嗖一聲飛來。
盡管兩者距離有幾十米,但古琴卻轉眼就到,還裹着一股子渾厚的氣勢。
在葉凡眼皮微微一顫擔心危險時,葉天旭淡淡一笑,右手羚羊挂角的在前方一抓。
古琴被精準捏住。
古琴破舊,隻有七弦,但卻流露着滄桑氣息,看着有幾百年曆史。
在葉天旭拿住七弦琴的時候,兩邊還生出了一抹氣流。
葉凡他們的衣衫随之拂動,肌膚也感覺到一陣寒意滑過。
這讓葉凡神情多出了一絲凝重。
這家夥确實有點恐怖。
“佩劍沖金聊暫據,匣琴流水自須彈。”
在葉凡繃緊神經的時候,葉天旭卻依然波瀾不驚。
他不僅沒有被古琴的霸道力勁掀翻,甚至連手腕都沒有半分抖動。
随後,他看着古琴一笑:“太古遺音,千年好琴,怪不得琴聲這麽清越。”
“葉老大果然是讀書人。”
面罩男子淡淡出聲:“一眼就能看出我這把琴的來曆。”
“琴是好琴,可惜人不是好人啊。”
葉天旭平和一笑,随後手指落在了琴弦上。
“叮――”
隻聽一聲銳響,渾厚的琴聲瞬間占據了衆人的心靈。
相比面罩男子的自怨自艾,葉天旭的琴聲生出了一股激越和壯懷。
葉凡感覺穿越了一個時代。
面罩男子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随着琴聲在冷風中激越響起,葉天旭的聲音也如流水淌出: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廣袖飄飄,今在何方?”
“幾經滄桑,幾度彷徨?”
“衣裙渺渺,終成絕響。”
“曾經有一個時代叫漢唐,曾經有一條河流叫長江,曾經有一對圖騰叫龍鳳。”
“曾經有一件羽衣――名叫霓裳!”
“在哪裏,那個禮儀之邦?在哪裏,我的漢家兒郎?”
“我願重回漢唐,再奏角徽宮商,着我漢家衣裳,興我禮儀之邦。”
“我願重回漢唐,再譜盛世華章,何懼道阻且長,看我華夏兒郎!”
“忘了嗎?你的祖先名叫炎黃……”
聲音像是魚竿中的狹長細劍,直抵面罩男子的心靈深處。
“叮――”
葉天旭手指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整個道路變得死水一樣寂靜。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動手,就連呼吸和冷風都變得微不可聞。
面罩男子眼裏更是綻放着一抹難以掩飾的觸動:
忘了嗎?你的祖先名叫炎黃……
簡單的一句,輕易戳中面罩男子靈魂深處的曾經夢想。
他看着不遠處的葉天旭,似乎見到曾經生活在北冥的大魚,化作一隻巨鳥,在天地之間自由翺翔。
巨鳥有如垂天之雲般的翅膀,雖九萬裏亦可扶搖直上。
他又似乎見到了那個名叫‘嵇康’放蕩不羁的怪異青年。
一曲絕響,廣陵飄散,那寬袍博帶在風中飛揚,他用了最優雅的姿态面對死亡。
身上的傲骨就如那個盛唐時候的李白,月下徘徊、高歌吟唱,長劍揮舞,對影三人。
曆史淹沒了他的軀體,卻淹沒不了他的詩,他的劍,他那不畏強權的铮铮傲骨。
面罩男子又似乎想起了消散西湖之傍的一縷忠魂,一個民族的精神就這麽無可逆轉的消亡。
然而那一片血色曆史中,他依稀見到,有人把它刺進土壤,那是将軍用過的,一支甯折不彎的纓槍。
還有梅花嶺上,不願散開束髻犧牲的文弱書生。
曆史滄桑,血海屍山。
各種災難碾過神州一個又一個歲月,踩過一個又一個朝代,卻始終不能把這片土地的精神埋葬。
千百年後的今天,它依然在這片熱土上熠熠發光。
就如重新被葉天旭飛回來的太古遺音。
有人恨它,但更多人愛它。
面罩男子眼神有着一絲久違的光芒。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發誓要做那一根脊梁。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隻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一切夢想都煙消雲散了。
他的心,在富貴權力,在滔天怨恨中迷失。
歸來不再是那一個少年!
“嗖!”
就在面罩男子心神一分的時候,葉凡突然抓起一刀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