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用木頭建的小屋看起來有一些簡單,但是裏面的擺設卻都是很齊全,從樣子上來看應該都是人手工做的。
屋裏點着油燈,火光照亮着房間裏簡單整潔的擺置,一個略顯瘦削的身影在竈台邊打着水。
顧楠提着手中的魚框邁上門前的台階,溫聲向着房間裏的人說道。
“绮兒, 我回來了。”
房間裏那個人回過身來。
火光裏,她的白發蒼蒼,臉頰和手背上都已經被歲月留下了斑駁的痕迹,身形掩蓋不住得露着老态,微微佝偻。
見到顧楠她的臉上輕笑,用着有些沙啞地聲音說道。
“師父。”
生起了竈台的火,就着顧楠釣回來的魚做了一些吃食,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今日平常的事情。
不過大多數都是顧楠在說, 玲绮坐在一邊笑着聽。
顧楠同玲绮說山中的溪流水又漲了起來, 那天可以帶她去泛舟。還說那林裏的花快開了,過些日子就可以去賞花了。又說最近林子中的鳥獸都多了起來,很是熱鬧。
最後說起了今天遇到的那個非說她是仙人的年輕人,一邊說顧楠一邊抱怨自己哪裏像是個仙人。
玲绮聽了笑而不語,在她看來,師父哪一處都像是仙人,但又哪一處都不像是仙人。
一頓晚食就在這樣平平淡淡的氣氛中過去,而顧楠卻還像是意猶未盡。
她知道玲绮已經快要沒有太多的時間,這樣聽她說那些平常的事了,所以她珍惜每一點時間,想不漏過一字一句地将她想說的話都認認真真地說給她聽。
晚飯後,顧楠帶着玲绮坐在屋子的外面, 看着屋子邊流過的山溪,還有這明朗的月夜。
将一件外衣披在玲绮的身上, 顧楠坐在她的身邊,看着那一輪清明的月色, 倒映在溪流中晃動。
水中的月色凄美,可她隻能遠遠地看着, 留不下來。
玲绮有些累了,似乎想要靠在顧楠的身上,可是她側過頭的時候,看到顧楠地樣子,又看了看自己,沒有靠上去。
這些被顧楠看在眼中,她伸出一隻手,慢慢地摟住了玲绮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隻手握着她的手掌。
握在手中的手掌發涼,顧楠低下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笑着擡起頭來,眼中黯然地看着夜色問道。
“绮兒,你有沒有怪過師父,也許我當時就不該再來找你和秀兒。”
如果是那樣的話,或許她們會有一個更好的歸宿。
“沒有。”玲绮幾乎想也沒想,搖着頭輕聲說道。感覺着自己的手上那個同從前一樣,從沒變過的手掌,淺淺一笑。
從那個街上,師父給了她三枚銅錢開始,一直追着師父不放的人,都隻是她而已。
隻是,玲绮握緊了一些顧楠的手。
她不知道,她走了之後,誰來還能來陪着師父,誰來還能來替她,聽師父說話。
顧楠調整了一下自己情緒,像是輕松的笑着指着遠處的一片林子說道。
“那就是我同你說的林子,等過些日子花開的時候,我們一同去,帶些吃的,帶些茶水······”
溪水潺潺,流過了這個安然的夜晚,而人聲則是在流水聲中漸漸遠去。
已經是夜晚,天中的明月在雲層中時隐時現,書院坐落的山中傳來鳥鳴,大門前的石階上有幾片半青半黃的落葉。台階下一個,年輕人悠哉地向着書院的大門走來。
等嵇康走到門前的時候,書院的大門已經緊閉。
看着閉着的門牆,嵇康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是寄住在書院的,可到了夜裏書院就閉門不能再進了。
嗯,反正本就是逃課了,也不差再多個夜不歸宿。
夜裏書院山門前清淨,嵇康仰起頭借着月色看向門前的那個石像。
晚風裏,她還是立在那裏。帶着鬥笠,背着書箱。
嵇康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恭敬地拜道。
“學生晚歸,還望先生勿怪。”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他,可嵇康還是拜了一會兒,才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走到了一旁的一顆樹下,盤坐在了台階上。
直接坐在地上有些涼意,嵇康倒是不在意,倚靠着樹幹,準備就在這将就一晚。
還沒有什麽睡意,嵇康看着靜寂的山門,忽然對着門前那座石像說道。
“先生,今日學生遇見了一個仙人。”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遇見的到底是不是仙人,他隻是分外的向往着那一種生活,可以獨坐山林,不爲世事紛擾。
不過他卻不能那樣,似乎他的出身就決定了他似乎非要做官不可,非要入仕才算是作爲。
“那仙人在山中撫琴,引來鳥獸無數,我随鳥獸而去,方聞仙音袅袅。尋聲而走,見一人在山溪邊釣魚撫琴作樂,飛鳥山鹿齊聚,像是入了與世隔絕的仙境,不知不覺就靜坐了一天。”
嵇康出神的将今日的見聞一一道來,末了,自發一笑。
“這就該是仙人之貌吧?”
仙爲何被稱作仙,因爲他不受世所束縛,脫了塵世,乃稱作仙。
所以在嵇康看來,他今日遇見的就算隻是個人,也可以稱之爲仙。
他想做的也就是那樣的人,幹淨的人。來時幹淨,去時也幹淨。
可是他如今卻置身芸芸衆人之中,不知路途。
這樣下去,等到日後,他入了仕途,進了廟堂,滿身煙火,又哪來的什麽幹淨呢。
“先生。”樹下,嵇康側過頭看向那座石像。
“你是如何走過這人世的,才能留得心如明鏡,不染塵埃?”
石像靜靜地站在那,沒有回答他,嵇康搖了搖頭。
“學生,不得解啊。”
第二日,嵇康被人看到睡在書院的門口,路過的學生看到他睡死的樣子,多是無奈地笑着走開。
這書院裏什麽奇怪的人都有,有去山上扔石頭的,有整日用一個爐子燒東西的,有拿着些木架子四處擺弄的等等。對比之下,一個在門前睡覺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嵇康最後是被書院的先生叫醒的,罰了清掃山門三日。
這對于他來說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熟門熟路的去拿了一把掃把就掃了起來。
後來他的友人問他,他一日都去了哪裏,嵇康笑答說。
去做了一日的仙人。
(回答一些大家的問題,放在這裏是以免大家看不到,我會盡量簡短的。首先,嵇康生于公元224年所以現在的時間是公元242年左右。
至于關于之前提到的魏國初年的問題,貞觀之治是唐朝開國後數十載卻也屬于唐初,這一世的魏國有了改變所以現在稱作了初年。
最後是關于那隻鹿的問題,可能是我寫的不夠清楚才讓大家有那麽多的猜測,其實這隻鹿可以說就是天道的一種化身吧,包括叫醒顧楠,問她爲什麽不再去仔細看看世間的都是它。
它可以算是唯一個看着顧楠一路走來的人。大家也不用擔心它會影響劇情,這本書裏的天道更像是一個見證者一樣的設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