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有些冷,天上飄灑着一些小雪。街燈散發着光亮,照亮着像是沒有夜晚的城市。人行道上,人影稀疏,這條街上的行人總是不多,何況是這種時候。
過年了, 每個人都該是急着趕回自己的家中,和親人團聚。
一個行人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壓了壓沒有帶緊的圍巾,呼了一口氣,熱氣在空氣中被凝結成一團白霧,緩緩飄散。
行人走過一家關着門的小酒館, 酒館的門前挂着休息的牌子,半透明窗戶和大門上布着薄薄的霧氣,像是覆蓋着一層白霜, 使得外面的人隻能勉強的看清酒館裏靠在窗邊的桌椅。
看這樣子,店裏應該沒有人,也是,這大過年的也早該關門了回家了。
行人隻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着路邊的酒館,沒有多加留意也就走開了。
小雪裏,酒館的門口,門框下堆積着淺淺的積雪,暫停營業的牌子随着風輕輕晃動。
這店雖然是關門的沒錯,但是店裏還是坐着兩個人,過年的時候也總是有一些人是不回家的。又或許,隻是他們不知道哪裏是家了而已。
“咕噜咕噜咕噜······”
酒館中的一張桌子上擺着一隻火鍋,兩個人坐在桌子邊, 也隻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年輕的少女,是會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
至于爲什麽說是似乎, 因爲她除了相貌之外, 就再沒有一個地方像是少女了。無論是她的眼神, 還是身上帶的氣質,都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她穿着一件襯衫和一條黑色的褲子,襯衫的外面套着件黑色的背心,看起來該是這酒館裏的服務生。
而服務生的對面,坐着一個老婆婆,滿臉皺紋的模樣,起碼已經有五十幾歲了。頭上紮着一個老式的發型,手放在桌子上,兩隻手指之間夾着的是一種老式的香煙。
酒館的角落裏,一個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古董的留聲機一點一點的播放着可以稱得上的是古董的歌曲。
整個酒館給人的感覺都是老的,就連那個看起來像是少女的服務生也是一樣。
服務生的眼神帶着些許異樣,看着桌子上的火鍋。
前段時間,酒館老闆突然問她過年要不要回家,可以放她一個假。
她說她沒有家。
那時老闆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又說道。
那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飯好了。
她還以爲隻是随口一說而已,誰知今天關門的時候,老闆真的叫住了她。
這酒店的老闆,也就是坐在她身前抽煙的這個老婆婆。
桌子邊,那老婆婆夾着一支香煙,沒有動筷子,而是先看了看窗外。過了一會兒,舉起煙放在嘴中抽了一口,回過頭來。
見到服務生還沒有吃,一邊吐着煙,一邊問道。
“你不是說想吃火鍋嗎,怎麽不吃?”
“就我們兩個?”火鍋上蒸騰着白氣,服務生問道。
其實她是想問眼前的人,過年了,她不回自己的家嗎。
老婆婆夾着煙的手指停了一下,伸到一邊,彈了彈煙灰。
“怎麽了,以前都是我一個。不過若是你再早來個十年,還可能有那麽一兩個人也會來。”
酒館裏的燈光不算明亮,又或者可以說是有一些昏暗,隻坐着兩個人的大堂也顯得空蕩蕩的。
老婆子的眼睛中映着酒館裏的燈光,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之中。
服務生沒有再說什麽話,拿起筷子,在火鍋裏夾起了一片炖菜送到了自己的嘴裏,大口地吃着。
坐在另一邊的老婆子挑了一下眉頭:“好吃嗎?”
“嗯···”服務生像是隻顧着低頭吃東西,頭也沒擡地答道。
老婆子卻是勾起了嘴角,看起來有些刻薄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些溫和。
嘴唇抿住了指間的香煙,抽了一口。
“那就多吃一些,我一個老婆子也吃不了這麽多。”
這似乎算不上的一頓像樣的年夜飯,隻有一口火鍋,兩個人。一個人埋頭吃着東西,一個人看着窗外的小雪抽着煙。
兩個人之間甚至連幾句簡單的交流都少有,但是她們就這樣等待着。
因爲這是難得的又一次,她們能夠有人陪伴着,安心地等待着新一年的到來。
牆壁上挂着的鍾裏,指針一分一秒的走過,快要十二點的時候,外面的雪大了一些,而雪中的城市依舊是一片霓虹。
大概是吃飽了,服務生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老婆子已經抽到了第三根煙,她大多數的時候都在抽煙,隻是偶爾會吃上一些。
見服務生放下了筷子,她夾着煙的手斜在身邊,嘴中輕吹出了一口氣。煙霧散開,外面的霓虹照着酒館的窗戶,老婆子出聲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服務生來這裏很久了,但是這還是第一次她認真的問起她的名字。
“顧楠。”
服務生答了一句,很平淡的答話,聲音不輕不響。
“咻!”一聲輕響響起,兩人都側過視線看向外面,夜空裏一道火光升上天空,随着它越飛越高,漸漸看不清楚。
“砰!”直到它要淡去的最後一刻,半空中傳來響聲,一片焰火綻放在夜空裏,在燈火相連的街道上。
這應該是這個城市年夜裏的第一片焰火,但不會是最後一片。
随着更多的聲音響起,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的火光飛上夜空,然後在一個瞬間一齊綻開,明亮絢麗的火焰将夜空照亮,也照亮了每一個在此時看着夜空的人的臉龐。
顧楠突然對坐在一邊的老婆子說道。
“老闆,年後我想請個假,大概一個月的時間。”
她要去祭拜幾個人,她每隔幾年都會去一次,今年該回去看看了。
老婆子正專注地看着焰火,她看得很入迷,蒼老的臉上帶着少有的追憶和溫馨。可能是在想,那從前會來這個酒館陪她的人吧。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顧楠在說什麽,隻是過了一會兒,她笑着說道。
“去吧,别忘了回來的路就好。”
人嘛,不可能總是待在一個地方,隻是有太多的人,邁上旅途,走得很遠,卻有一天發現,忘記了歸途。
就像是遊子,忽不知家何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