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青銅燈前,默不作聲地看着眼前的火焰跳動。
直到他輕輕開口。
“燕太子丹?”
“是。”一個人半跪在他的身後:“此人名爲荊轲,原是衛國人。受燕太子所托,刺殺大王。”
說完,擡起頭小心地說道:“另,還有一事。”
“何事?”
“荊轲在衛國曾有一妻, 後被我軍俘獲,聽聞曾由呂不韋獻于宮中。”
“哦?”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那個女子?”
“是。那女子多年前已經病死在了宮中,不過卻留下了一個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現在在何處?”
他見過那孩子一面,在宮中的白樹下。
那人回報道:“數日前,劍師蓋聶帶着那孩子出了城。”
“蓋聶?”語氣裏有一分疑問, 卻也無什麽波動。
跪在嬴政身後的人低着頭:“大王,要追殺此二人嗎?”
“不必了, 一個孩子而已。”嬴政搖了搖頭:“你退下吧。”
“是。”秘衛的身影悄然退去。
火光中隻剩下了嬴政一個人的身影。
他背着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火光。
火焰在他的眼中映射着跳動。
“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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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映射,桌案之前,那人提着筆,書文之中,筆鋒落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長卷攤開, 字句之中響徹着兵馬之聲,墨色之中像是沾染着那年血色,烽火遮天。
······
馬蹄的奔騰聲震耳欲聾,刀兵交擊在一起發出了一陣陣铮鳴,戰鼓擂捶,沉悶地敲擊着滿腔胸血。
一地的屍體上,一個黑衣的将領跪在那。頭盔摔落在一旁,身上插着數不清的箭簇。血從箭身上流下,将箭尾部雁翎浸染。
衣甲殘破,他似乎還未死去。
嘴角的鮮血滴落,手中還握着一面旗幟,旗幟高舉,上面的一個楚字飛揚。
哀嚎聲四處想起,馬蹄踏下,騎軍的車騎舉着長矛從他的身邊沖過。
人影紛亂,他仰起頭,對着那面楚旗,從口中咳出了一口鮮血。
引聲長歌。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
刀刃斬在一旁的一個士兵的脖子上,微熱的血濺灑在地上。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遠處秦軍的旗幟下,望不到頭的秦軍沖來。
将領的視線一陣模糊,眼中隻剩下了那高空之上的黑煙滾滾。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骖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絷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他一句一句地唱着,時不時地咳嗽幾聲,嘴角的血迹滴落在衣甲上。
那聲音在紛亂的戰場之中微不可聞,隻是伴着楚旗獵獵作響。
唱到最後一句,他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目眦欲裂,從那嘶啞的喉嚨中怒吼出聲。
高聲而起,迎着狂風呼嚎。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爲鬼雄!”
一個騎兵沖來,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劍刃落下。
将領隻感覺自己的身上一輕,眼前的天地翻旋。
閉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楚旗在烈風中無力地倒下。
九歌無再。
······
房間之中,燕太子丹睜開了眼睛,昏暗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人。那人背負着一把劍。
“來殺我的嗎?”他靜靜地問道。
那人默然地點頭,聲音低沉:“大王之命,以平秦怒。”
“平秦怒?”燕太子丹看着眼前的人,笑了一聲,搖着頭,最後看着眼前的人說道:“燕國,已經亡了。”
秦國根本就不可能停下。
“來吧。”他仰起了頭。
身前的人低頭不語,抽出了背後的劍。
劍過發出一聲輕響,鮮血濺在了窗紗上。
次年,秦國的鐵蹄踏至了燕地,燕王喜被俘。
······
難以計數的秦軍圍在城前。
一個人站在齊王的面前,慢慢拜下:“大王,降吧。”
齊王癱坐在自己的座上,輕聲地問道:“沒别的辦法了?”
殿下的人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着。
齊王閉上了眼睛:“降,寡人,降了。”
······
公元前232年秦破楚軍于蕲南,陷壽春,俘楚王。
公元前231年燕王喜殺太子丹獻其首求和不得,次年,秦破燕軍。
公元前229年,齊國受圍而降。
于此,六國兼并。
殿外金宮輝煌,群臣立于殿上,手握笏闆。
長空無雲,唯有天光浩蕩。
“砰!”
“砰砰砰!!”
殿門前的高鼓擂動,沉重的聲音回蕩于高穹之下。
宮外,一隻黑甲軍分立兩側,面覆獸容,手中執掌兵戈。
黑甲軍之前,是一位白衣素甲的戰将,兇面如肅,腰間挂着一柄黑劍,手中持着一柄雲紋長矛。
嬴政站在那金殿之上。
他的目光穿過那面前的珠墜。
穿過群臣,穿過宮闱,向着那無盡處望去。
似是落在了那青天之下,瀚海之濱的每一個地方。
目中帶着一股狷狂,蕩袖而立。挺直了身子,像是要将那天地撐開。
他張開了嘴,聲音恍若浩然洪鳴。
“朕爲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殿中寂然,所有人擡起頭,看向那個高立之人。
這一刻,天地如是晃蕩,天下無聲。
直到高呼聲起。
“拜見吾皇!”
殿上群臣拜下:“拜見吾皇!!”
殿外,那白甲将的長矛高舉橫空,身後的數千黑甲刀戈直立。
千軍拜下。
在璀璨到将要灼燒的光芒中。
那呼聲響徹,和着愈響的鼓聲:“拜見吾皇!!”
聲聲高喝之中。
天地之間,五嶽伫立,破開了層雲,像是長空立起。
黃河長江奔湧不止,像是這大地的血脈奔騰不息。
這一刻,要天地授命。
封名爲帝,立号爲皇。
春秋戰國五百餘年,烽煙遮世五百餘年。
于此告結,天下,授名爲秦!
顧楠回過頭去,看着那天光刺目,她好像看到了什麽,微微一笑。
良久,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
宮殿之上,一抹金光盤踞,恍惚間一條似有似無的金龍升空而起,龍吟沉于天中。
額,昨天有讀者提出爲什麽顧楠不知道有朝會。是因爲禁軍不參加朝會的,前文有寫到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