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晗和燕靖玄就這麽消失了,毫無蹤迹可尋。
前者表面上是同意了要回到現代,可實際上她總懷疑玄微搞鬼,是以并未事先同夜影言明,以至于在她走後,夜影整個人都不好了。
相比之下,燕靖玄就有準備的多。
早在和黎阡陌長談之後,他就确定了要“追随”燕晗去現代這件事。
唯一不放心的
就是他弟弟燕靖予。
若他走了,倒是隻将他一人獨自留在世上了。
想着他和鳳雪绮的關系也不明朗,燕靖玄身爲兄長的這顆心便操的稀碎。後來,還是黎阡陌向他保證日後絕不會爲難西秦才讓他稍稍安心。
是以離開之前,他就已經向手下之人交代了許多事。
在他走後,那群暗衛雖心下難過,卻不至于像夜影這般毫無防備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束手無策。
“啊你個沒良心的,居然就這麽扔下我走了”夜影毫無形象可言的趴在八卦圖上,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虧我陪着你出生入死”
“你也太重色輕友了吧爲了個男人連兄弟都不要了”
一個體格健碩的大老爺們哭的如潑婦一般辣眼睛,也是令衆人開了眼界。
南月煙實在被他吵的煩了,便無聲的示意鶴淩将人帶下去,免得他哭起來沒個完。再放任他哭下去,待會兒小溶兒都要被吵醒了。
勸人這種事鶴淩委實不太在行,站在夜影面前躊躇了半晌,他最終抿了抿唇,手起“刀”落直接将人給劈暈了過去。
那個瞬間,七星壇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原本呼嘯的強風也漸漸變小,又變回了和之前一樣和煦的微風,清涼無比。
玄微仰頭看向晴朗的天空,本就黯淡的眸光徹底沒了光彩。
他輸了
一切都結束了。
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嗓音有些不同以往的嘶啞,“成王敗寇,任人宰割。我今日敗于你手是我技不如人,但憑發落。”
這話,他是朝着黎阡陌說的。
原本以爲是他利用了這少年人,卻沒想到,不知幾時自己也身在局中。
揮了揮手,黎阡陌示意鳴悠将人帶下去,卻不想虛雲大師于此時趕來了七星壇,看到玄微的時候,他輕輕歎了口氣。
“道兄”
“大師智慧過人,在下佩服。”若他能跳出紅塵之外,或許也不必受此折磨。
說着,玄微下意識回眸看向南月煙,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苦笑。
哪怕事到如今,他仍舊不悔。
若能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和今日一樣的選擇。
僅僅是看他不服輸的眼神,虛雲大師便可知他在想什麽,于是隻淡淡問道,“曆經兩世皆是如此,道兄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縱是過了千世、萬世,結果也不會改變。
前世,所有人的命運都因南月煙的出現被打亂,最後,不光是她自己葬身箭雨,和她有關系的所有人都沒能得到好下場。
顧沉淵身死,皆因他殺戮太重,折損了陽壽。
而今生,他們原本也不該有團圓的結局,可因爲黎阡陌爲楚千凝逆天改命,這一切便也随之發生了改變。
按照從前的發展,如今正該是群雄逐鹿,狼煙四起的時候,但覃凝素牽制住了蒼淩,燕靖玄又跟随燕晗去了現代,這戰事便不了了之。
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卻在不知不覺間扭轉了原本的發展和最終的結局。
“戰事未起,百姓不必飽受戰亂之苦,這也算是他們小夫妻二人的一件功德。”虛雲大師雙手合十,面色慈祥,“阿彌陀佛。”
“到頭來,不過爲他人作嫁衣裳”
“施主,有些塵緣已了,還請讓貧僧帶道兄離開吧。”虛雲大師看向黎阡陌,似是要爲玄微求情。
聞言,黎阡陌看了玄微一眼,然後才又看向虛雲大師,後者面帶微笑,慢慢的點了點頭,像是在無聲的向他做出保證。
略一颔首,黎阡陌便算是了應下了此事。
得到他的同意,虛雲大師眸中笑意更甚,說出的話依舊模棱兩可,讓人難以理解,“得饒人處且饒人,于人于己皆是救贖啊”
說完,虛雲大師轉身欲走,餘光瞥見黎阡陌懷中抱着的南月溶,他的腳步卻又忽然頓住。
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睡的流口水的自家女兒,黎阡陌客氣的開口問道,“可是還有何問題嗎”
之所以這樣問倒不爲别的,他隻是擔心那血咒未解徹底。
好在
虛雲大師隻是笑着搖了搖頭,“真真假假、錯錯對對,不過一念之差而已,貧僧看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但願她懂得珍惜。”
伸手撫過南月溶的頭,他繼續道,“當斷則斷,該忘則忘,勿要眷戀太多反受其累。”
話落,他轉身帶着玄微轉身離開,虛無缥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知是在随意感歎還是有意說給誰聽,“既來之則安之。”
“紅塵繁華,也不過須臾之間,切勿庸人自擾。”
“有來有去,方得始終”
初時虛雲大師距離衆人不過幾步之遙,可是眨眼之間便已身處數丈之外。
漸漸地,視野中徹底沒了他們的身影。
幸而在場之人皆非那般大驚小怪的人,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後也就罷了。
今朝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對玄微,南月煙說不好憎恨,卻也定不會似從前那般要好。
她本該恨他的,恨他做事全憑自己心意,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但似乎,她又該感謝他,若不是他,她也不會在這個時代擁有自己的家人。
是以,南月煙很矛盾。
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是切實存在的,與此同時,兩人相互扶持、同心協力發展南涼的過往也是真實的。
所謂“恩怨”,大抵如是。
看出南月煙心情有些低落,顧沉淵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着她。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黎阡陌,他不禁一愣,“阡陌你的眼睛”
忽然聽到他的話,所有人都朝黎阡陌看去。
但見原本血紅的一雙眸不知什麽時候又恢複了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光幽暗,深邃迷人。
“主子您的眼睛變好啦”唳染驚訝道。
“嗯。”
淡淡應了一聲,黎阡陌回想起虛雲大師臨走時說的那句話,隐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欲救己,先恕人。
薄唇微微勾起,黎阡陌輕輕拍着在他懷中睡的正香的小溶兒,不禁在心下暗想,縱是“救己”,他也隻是爲了能夠更好的守着她們娘倆而已。
抱着南月溶下了七星壇,行至入口處的時候,黎阡陌掃了一眼易容扮作小童的雲落,淡聲道,“賞”
爲了以防萬一,他特意讓雲落守在此處,暗中給玄微下了毒,這才讓他的内力無法施展。
能得到主子的賞賜,這可是天大好事兒,換作是鷹袂他們,早就樂得找不着北了,可到了雲落這兒她卻半點不激動。
甚至
大着膽子擋在了黎阡陌面前,雲落可憐兮兮的望着他,“屬下想服侍小主子。”
言外之意就是,什麽賞賜不賞賜的,她壓根就不在乎,她一門心思的就想和長得好看的待在一起。
從前是想黏着楚千凝,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雲落發現她接近自家世子妃的機會基本爲零,是以她便轉移目标了。
與其和主子争世子妃,不如趁早和小主子培養感情。
這麽白白嫩嫩的一個小團子,雖然眼下尚看不出什麽,但将來定會長成個魅惑衆生的大美人兒。
要是遏塵在這兒的話,估計又要把雲落拎回去吊起來打了。
敢公然違逆主子
這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了
誰知,黎阡陌非但沒有責罰雲落,反而還答應了,“準。”
“謝主子”
“诶世子妃,您慢點”忽然,冷畫的聲音急急響起,語氣焦急驚憂。
衆人聞聲望去,便見楚千凝蒼白着一張臉朝這邊走來,煙青色的衣裙被風揚起,單薄瘦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
她才一出現,便見原本還立于七星壇上的黎阡陌眨眼間消失了身影。
楚千凝腳下一軟,剛好被飛身趕來的黎阡陌穩穩抱進了懷裏。
看着南月溶白淨的小臉上沒了那個礙眼的黑點,她不禁面露喜色,可還沒等高興完,唇邊的笑容便猛地僵住,随即緊緊抓着黎阡陌的袖管問道,“娘親呢娘親可還在”
“自然”
說着,他側過身示意她往後看,果然見南月煙和顧沉淵相攜而來,一切完美的像夢一樣不真實。
擡眸對視上黎阡陌墨黑的雙眸,她下意識擡手撫過,千言萬語湧上心間,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似乎,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他們之間,本不差那幾句道謝的話。
溫熱的指尖輕輕撫過她濕潤的眼角,黎阡陌朝她溫潤的笑道,“好了,都結束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但這背後的心驚膽戰楚千凝又如何不知
“夫君辛苦。”
隻這四個字,卻令黎阡陌動容的擁緊了她,緊繃多時的精神終是放松了下來。
妻女在側,讓他做什麽都甘願。
終此一生,他所求的也不過就是這些。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了所遇見的人,于千百年之間,時間無涯的荒野裏,他費盡心機,步步爲營,這才有了眼下的一切。
好在,終是如願了。
“給我抱抱。”楚千凝說着,将手伸向了他懷中的南月溶,不想這位世子爺竟錯會了她的意思,隻将自己的身子往她跟前湊了湊。
四目相對,楚千凝怔怔的眨了眨眼,然後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被笑的黎阡陌很尴尬,卻也隻能一臉寵溺的看着,無可奈何。
“溶兒”将南月溶抱進懷裏的那一刻,楚千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輕輕戳了戳她肉肉的臉,楚千凝一臉期待的等着她醒來。
不見她眨巴着雙眼望着自己,她始終不放心。
于睡夢中忽然被人戳醒,小溶兒明顯不太高興,淡淡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小嘴一撇“嗷”地一聲開始扯開嗓子哭。
她哭了,楚千凝卻笑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娘親隻是擔心你而已。”将人戳哭了,楚千凝又開始耐心的哄。
一開始南月溶完全是撒潑式的哭,大有“你不讓我睡覺,我就不讓你們安生”的架勢。但是随着楚千凝的話溫柔道出,她的哭聲便漸漸止住了。
直到最後,她眨巴着一雙幹幹淨淨的眼望着面前美豔異常的女子,忽然伸手撫過她濕潤的眼,像是在安慰她别擔心似的。
見狀,楚千凝整個人都愣住了。
怔怔的握住她的小手,她遲疑的看向黎阡陌,就見後者也目光驚奇的望着小溶兒。
同時被這兩雙眼睛注視着,小溶兒一扭頭将臉埋在楚千凝的肩上,大有繼續睡去的意思。
“這孩子還挺懂事的”動作輕柔的幫她整理了一下包裹的小被子,楚千凝後知後覺的含笑歎道。
“咱們的孩子,自然懂事。”
話雖這麽說,但黎阡陌心裏可沒這麽想。
方才虛雲大師的話滿含深意,他尚解其是何意思
視線落到眼睛“叽裏咕噜”亂轉的小溶兒身上,墨玉般的眸不禁微微眯起。
難道,是和這孩子有關
玄微的事情了結後,一切才算真的塵埃落定。
對于他的結局,楚千凝原本并沒有那麽大度,她心裏是很憎恨他的。
若不是他,前世爹娘或許會有不同的結局,至少爹爹不必那般悲苦,至死都心存愧疚和遺憾,以爲是自己殺了娘親。
她和爹爹不同,沒有他那般寬宏的肚量,覺得隻要今世平安喜樂便足以。
她也不是娘親,同玄微沒有那般微妙的關系。
可偏偏
放了那人,黎阡陌的心魔也随之消失,她又不得不接受。
畢竟,比起讓玄微得到應有的報應,還是身邊之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這樣想想,楚千凝也就釋然了。
回過神來,她理了理膝上的各色線頭,準備繼續爲小溶兒繡織衣服,卻忽然發現銀針不知被她擱到哪兒去了。
“奇怪”她疑惑的站起身,四下裏翻找着。
胡亂摸索間,手指剛要劃過一個鋒利尖銳的針尖,卻被一隻肉肉的小手給緊緊握住,“咿呀呀呀”
“嗯”
“咯咯呵呵”
小溶兒嘴裏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麽,肉肉的小手攥着她的手指,不想讓她落下去的樣子。
被她這般堅持的模樣逗笑,楚千凝配合着移開了自己的手,“你在說什麽呀,娘親實在是聽不懂”
話未說完,她的聲音卻忽然頓住。
指下,是一個泛着寒光的針尖。
“怎麽在這兒”恐銀針刺到小溶兒,楚千凝趕緊撿起。
她自然不會知道,本該好好被紮在線闆上的針就是被她的乖乖女兒扯掉的,隻是她自打生完孩子之後精力不比從前,是以并未注意到。
不過,如今日這樣的事情近來倒是發生了好幾次。
偶爾她和黎阡陌說起什麽,這孩子竟也想聽得懂似的,眨巴着一雙與她相似的明眸,饒有興緻的聽着。在他們察覺到的時候,又好似心虛般的移開視線,一臉呆萌的吮着自己的手指。
每每那時,楚千凝都覺得自己太神經質了。
“世子妃,水牢那邊有動靜了。”正想着,就見輕羅快步走了進來。
“說。”
“霄逝已将南月燭折磨的不成人形,不過她心志極堅,似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哦”疊衣服的手一頓,楚千凝玩味的笑道,“你若不說,我都要把她和齊穹給忘了。她既是如此不甘心,那我便去送她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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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no哈哈迫不及待寫各種番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