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禀陛下,洪崖大人求見。”
忽然,宮女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一聽洪崖回來了,南月煙“騰”地一下從榻上站起,面上不覺閃過一抹喜色,“讓他進來。”
“是。”
宮女話音方落,便見洪崖渾身是傷的走進了殿中。
見狀,南月煙臉色驟變,“你這是怎麽了?!”
洪崖武功如何她再是清楚不過,能把他傷成這般的人可是不多。
想來……
定是南月森那三兄弟的手筆。
“屬下辦事不利,但憑陛下責罰。”洪崖身上的傷似是重極了,以至于他連請安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利索,說話時明顯氣息不穩。
“怎麽回事?”
“三位長老拘捕,打傷了無數侍衛,闖入皇宮要求見殿下。”越是說下去,洪崖的聲音就越小。
“求見殿下?!”南月煙一臉難以置信。
看都不敢看向她,洪崖深深的埋下頭去,避開了她過于震驚的眼神。
其實不光是陛下,便是他也滿心疑惑。
這三位長老莫不是瘋了……
殿下和陛下可是親母女,怎麽可能反過來護着他們呢!
無論洪崖覺得此事如何匪夷所思,這都真真切切的發生了,而且朝着他們無法預期的方向發展。就在他和南月煙叙話的時候,姜宸英和其他幾位大臣紛紛入宮求見,聯合爲南月森幾人請命。
表面上看起來,姜宸英他們這些清流之派與南月森等并非一路人,可說到底他們隻是政見不合,并沒有别的深仇大恨,如今神衛府忽然遭難,不得不令人深思。
若洪崖悶聲不響的捉了南月森他們也就罷了,那些所謂的證據南月煙事後自然能夠“補”齊。
但現在就不行了!
南月森他們跑了,還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讓她想暗中下手也無法。
“唉……”長長歎了口氣,南月煙頗爲頭痛的扶額。
“陛下,姜大人他們還在殿外跪着呢。”宮女匆忙走了進來,面露難色。
“讓他們跪!”
說着,南月煙不覺皺眉按了按額角,臻首輕輕晃動了一下。
雲落一聲不吭的站在她的身邊,見她一直雙眉緊皺,疼痛難忍的模樣,灰撲撲的眸中極快的閃過了一抹異色,未被人覺察。
南月煙發現自己近來時不時便會頭痛,也不知是怎麽了。
太醫日日過來給她請平安脈,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遏塵也爲她診治過,隻言是憂心思慮所緻,爲她煎了幾副藥,雖有些緩和卻是治标不治本。
思及此,南月煙便沉眸道,“都是一群庸醫!”
“陛下恕罪……”
月波殿内跪了滿地的宮人,殿外則滿是朝臣。遠遠望去,甚爲壯觀。
“殿下那邊是何情況?”方才生産完,黎阡陌應當不會讓楚千凝如此操勞才是。
“世子爺不許旁人驚擾殿下休息,将三位長老暫且安置在了偏殿,恐打擾殿下休息,洪崖大人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正在觀望呢。”
頓了頓,報信兒的那名宮女繼續道,“奴婢還聽聞了一件事……”
“說。”
“世子爺似是要走了。”
聞言,南月煙一驚,放下了按壓額角的手,“你說什麽?!”
“奴婢隻隐隐聽了個大概,也不是很确定……”被她這麽一問,那宮女倒是不敢确定了。
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名宮女,南月煙忽然将目光轉向了雲落。
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雲落若有所覺的轉過頭去,對視上南月煙充滿探究的雙眼,她微微歪着頭,一臉天真的回望着她。
南月煙什麽都沒問,她也就沒有開口。
論沉默,無人能比得過雲落。
最後,還是南月煙先敗下陣來,啓唇道,“阡陌要離開南涼,此事你可知曉?”
搖了搖頭,雲落一臉呆萌的樣子。
“當真不知?”
她繼續搖頭。
見這丫頭的神色不似作僞,南月煙便不再追問,想了想便起身朝外走去。
有些事情,她須得當面問問黎阡陌。
然而令南月煙沒有想到的是,楚千凝方才生産完,還未出月子,他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南涼,隻留下顧沉淵在此照顧楚千凝。
初時南月煙還疑心,不解他怎會走的如此匆忙,直到……
“西秦又要動兵?!”坐在楚千凝的榻邊,南月煙心驚的問道。
“嗯。”
抱着南月溶,楚千凝漫不經心的應道。
“已經沉寂了那麽久的時日,燕靖玄爲何忽然起兵?”
“大抵……是因爲他尋到了好幫手……”緩緩的擡眸看向南月煙,楚千凝意有所指的輕歎,“自您遇害那日起我和黎阡陌就在想,蕭家已倒,到底是誰在背後暗助南月燭。”
聞聽此言,南月煙眸光微閃。
楚千凝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繼續道,“我左思右想,我和黎阡陌的仇敵并不算多,也就那麽幾個,唯一還留有活口的就隻剩下一個人選了。”
“……誰?”
“東夷齊家的大老爺,齊穹。”說出這個名字時,楚千凝垂眸逗弄着懷中的南月溶,并未太過留意南月煙的反應。
“齊穹……”
“您大抵不認識他,他是一名道士,卻有些貪戀權勢。”
當日齊家沒落之後,他們便直接回了北周,倒一時忘了還有他這号人在。
沒想到,他和南月燭勾結在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他要找你和阡陌報仇?”
“除此之外,沒有别的可能了。”
而若想對他們造成重創,和燕靖玄結盟是最好的辦法。
這一點,她和黎阡陌已經料到了。
“聽說娘親下旨命人包圍了神衛府,三位長老跑到了兒臣這裏來喊冤,依兒臣看來,若您手中并無切實的證據,還是不要冒然出手吧。”
話至此處,楚千凝便不再繼續多言,點到爲止。
好在南月煙也不是蠢笨之人,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什麽,轉而說道,“您尚未出月子,正是該休養身體的時候,不若娘親來幫你照顧小溶兒吧。”
說這話的時候,南月煙一直盯着楚千凝懷中的小娃娃在看,喜愛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輕羅看着,心不禁提了起來。
她要撫養小主子?
這怎麽行!
就在輕羅擔心楚千凝該如何回答時,卻見她家小姐不慌不忙的應道,“這自然好,隻是恐娘親太過勞累,而且……”
說着,她不好意思的一笑,情真意切的樣子,“女兒也是初爲人母,也想多陪陪小溶兒,不若再多等幾日?”
她都已經這麽說了,南月煙哪裏還能再言!
左右她能答應就好,也不急于一時。
*
南月煙走後,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了皓月閣。
見齊寒煙小心翼翼的抱着南月溶在地上來回走着,楚千凝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湯,意味深長的說道,“若我是燕靖玄,當日便該先讓你懷上孩子。”
有了孩子,兩人之間便有了牽絆,屆時她便是想走也走的不安心。
雖說,這法子有些小人。
冷笑了一下,齊寒煙傲然道,“我怎麽可能給他那種機會!”
她以爲燕靖玄沒打過這個主意嘛!
“不說閑話了,你師父叫你來此是爲何事?”這個問題,楚千凝一直很奇怪。
她總覺得……
齊寒煙來南涼的時間太過湊巧了。
不偏不倚,剛巧趕在她生産那日。
“若我說我也不知,你會相信嗎?”将孩子還給她,齊寒煙撩袍坐在椅子上,神色似笑非笑。
聞言,楚千凝沉眸道,“你與你師父感情如何?”
“你這話是何意?”
“你隻回答便是。”她堅持要個答案。
“其實……”齊寒煙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回道,“倒也談不上什麽感情,隻是偶然相遇,他說我根骨奇佳,要收我爲徒。”
“然後呢?”
“我答應了。”
再後來,玄微傳她武藝,他們便以師徒相稱。
但真要計較起來,他們總共也未見過幾次面,加之她本就心性涼薄,更不要說生出什麽感情了。
定定的望着齊寒煙,楚千凝直言道,“你師父知道你的來曆嗎?”
“你是說……”
“他既然能被南涼國上下奉爲國師,足可見他有過人之處,難保他不會什麽術法。”鬼神之說她原本不信,可經曆了自己的重生和娘親她們的事情,她不信也得信。
爹爹也曾告訴她,如齊穹那般修道之人,總是會些“旁門左道”的,單看他們如何選擇。
比如,幫助南月燭恢複容貌,這就絕不僅僅是醫術那麽簡單。
否則的話,遏塵不可能什麽都發現不了。
這個世間,有太多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了……
深深的看了齊寒煙一眼,楚千凝從枕頭下面拿出了一本書遞給她,那是爹爹給她的,近來她翻了翻,隻覺得心下驚駭不已。
“你看過後,便将這書燒了吧。”落入他人之手,恐會打草驚蛇。
“……嗯。”
遲疑的接過那本書,齊寒煙翻了兩頁,眸色驟沉。
異世來者,存于五行之外,不在六道之間……
*
轟隆——
這日夜裏,暴雨忽至。
伴随着震耳的雷聲響起,楚千凝輕輕掩住南月溶的耳朵,眸中笑意輕漾。
以前她還很怕雷聲呢,如今卻已不再害怕了。
摸了摸南月溶肉嘟嘟的小臉,她動作輕柔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忽然!
窗外極快的閃過一道黑影,緊跟着便又有一道追随而去。
前一個楚千凝不知是何人,但後一個她可以肯定,是王府的暗衛。
也就是說……
有刺客!
将紗幔徹底的撩開,輕羅并不在殿内,不知去了何處。
吱嘎——
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夜風灌入,令人莫名發冷。
燭火微微晃動,幾欲被吹滅。
“輕羅?”楚千凝試探着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隻鞋子踏在地磚上發出的聲音,異常清晰的響起,在這樣的雨夜,顯得尤爲駭人。
警惕的抱起了孩子,楚千凝緊緊的盯着那道身影。
終于行至近前,她這才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南月煙……
“醒了?”南月煙啓唇問道,聲音幽幽響起,和平時很不一樣。
楚千凝似是察覺到了異常,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親親熱熱的喚她一聲“娘親”,而是防備的看着她,并沒有輕易開口說什麽。
雨聲漸大,甚至将殿外刀劍相博的聲音都蓋過去了。
“來,把孩子給娘親。”朝楚千凝伸出手去,南月煙一步步的朝她靠近。
“你不是我娘……”
“呵呵……”冷冷的低聲笑着,那張臉還是南月煙的模樣,可聲音和語氣卻令人無比陌生,“說什麽傻話呢,我不是娘親還能是誰?”
“南月燭。”
腳步微頓,那人忽然陰恻恻的笑了,笑聲駭人,仿佛終于撕下了部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