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楚千凝的話,洪崖明顯一怔。
對呀……
他怎麽沒想到這個問題呢!
如此想來,殿下應當是原本就打算去南涼的。
“太好了!有您坐鎮朝中屬下便放心了!”一想到楚千凝是心甘情願的去到南涼,洪崖不知爲何表現的很高興。
見狀,楚千凝不覺揚眉。
有必要這麽開心嗎?
“南涼朝中如今是何情況?”若平靜無波,他應該不至于這般急切的讓自己回去。
“啓禀殿下,因爲陛下失蹤和國師重傷這兩件事,導緻朝中缺少主事之人,三位長老便有監國之心。”提及此事,洪崖的臉色不禁沉了下來。
聞言,楚千凝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話中提到的“三位長老”身上。
在此之前,她從未聽聞南涼朝中還有這樣的存在。
“長老是怎麽回事?”娘親也從未提到過。
“您不知道?!”洪崖明顯驚訝。
“嗯。”
“陛下沒有與您提過嗎?”
眸光微寒的掃了洪崖一眼,楚千凝語氣微涼,“你的問題有點多。”
現在是她在問他,而非她給他答疑解惑。
對視上楚千凝寒涼的眼神,洪崖不禁呆愣住。
方才那個瞬間,他險些以爲自己看到了陛下!
初時相見他還覺得這位殿下是個極好說話的人,畢竟她看起來嬌嬌柔柔的,而且還懷着孕,更加給人溫柔的感覺。
說句實在話,洪崖本來還在擔心她去南涼後震懾不住朝中的那些人,這下倒是不擔心了。
果然……
他們陛下的孩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單膝跪倒在地,洪崖的神色明顯比之前更加恭謹,“屬下知錯了。”
頓了頓,他又道,“朝中的三位長老乃是宗親,按照輩分,殿下您還應當喚他們一聲舅姥爺。先帝在位時,當時的長老手握重兵,權傾朝野,但自從陛下登基後,便大改朝中格局,分散了他們手中的一部分權利給國師。”
“三權鼎力?”楚千凝若有所思的追問道。
“那倒不是……”洪崖搖頭,“陛下在朝中的權勢和地位自然是無人可及的,是三位長老和國師大人分庭抗禮。”
恐自己沒有說清楚,他便繼續補充道,“當年三位長老原本建議先帝立大殿下爲帝的,後來是國師力保,這才将陛下扶上了皇位。”
話至此處,楚千凝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怕是如今娘親一出事,那三個老東西便有些不安分了。
漂亮的眸微微眯起,楚千凝的手一下下輕撫着自己的小腹,明顯陷入了深思。
“殿下……”洪崖還欲再說什麽,卻在黎阡陌的示意下及時住了口。
微微揮手,黎阡陌示意他們退下。
作爲南月煙的親信,南涼皇室有名的護衛大人,洪崖并不想聽從眼前這人的吩咐,可随即想到,他雖是北周的世子,卻也同樣是他們殿下的夫君,于是他便率領剩下的幾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了房中。
待到屋内隻剩下了他們夫妻二人,黎阡陌才摟着楚千凝起身往内間走,“凝兒,夜已深了,有何事明日再想吧。”
“嗯。”
點了點頭,楚千凝乖順的應聲。
可再次躺在榻上,她卻根本沒什麽睡意。
心裏亂糟糟的想着近來發生的事和洪崖方才說的話,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梳理過于混亂的思緒。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那三位長老必然已經生出了異心。
不過……
他們有沒有和南月燭勾結這就不得而知了。
察覺到她始終沒有入睡,黎阡陌輕歎了口氣,最終将人擁進懷中,薄唇貼着她的耳側,溫柔的聲音輕輕響起,“他們和南月燭應該沒有什麽牽扯。”
“你怎麽知道?!”楚千凝驚愕道。
“我們一路到此,沿途遇到了兩撥截殺,鷹袂與對方交手時發現,他們當中有些人是女子,武功與樂敏很像。”
也就是說,他們背後的主子是南月燭。
對方得知了他們要去南涼,是以便沿途設下了埋伏,若那三位長老同南月燭是一夥兒的,那他們不可能讓洪崖等人離開南涼來找凝兒。
所以,他們是各自爲營。
聽黎阡陌這般一說,楚千凝最先關注的不是他的結論,而是别的。
“咱們在路上遇到了刺殺?!”怎麽她毫不知情。
而且,他說鷹袂……
從他們離開沂水城後,她就沒有見過鷹袂的蹤影,這又是怎麽回事?
“鷹袂與咱們不同路,他扮作爲夫招搖過市,吸引對方的注意。”如此看來,這個洪崖也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愣頭愣腦的,至少他找對了地方。
“原來如此。”輕聲歎了一句,楚千凝想到什麽又繼續說,“既然曾經三位長老屬意南月燭,那她應當去找他們幫忙才對,可她沒有這麽做,便說明這當中必然有何原因。”
“凝兒以爲是什麽?”
“瞧着他們如今這打算,大抵還是不能接受女子爲帝的,因此才想取而代之。”這麽想,才能解釋得通南月燭的行爲。
“爲夫也是這般想法。”
“看來便是到了南涼,也尚有一場硬仗要打……”
輕聲同黎阡陌聊着自己心底的想法,楚千凝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徹底沒了聲音。
轉頭看向她的睡顔,黎阡陌不覺伸手撫過她微蹙的眉頭,目露憂色。
之前恐嶽母大人心存芥蒂,是以他便未将手伸的那麽長,不想南涼的情況竟如此複雜……
*
或許是爲了印證楚千凝和黎阡陌心中的猜想,他們方才踏入南涼地界,傳聞中的那三位長老便現身了。
隻是,相比起洪崖的恭敬和之前玄微的淡漠,這三人的反應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大不敬了。
彼時楚千凝一行人方才下岸登船,看着立于船頭神色倨傲的三人,她微微眯眼,笑容中摻了一絲冷意,“居然不請自來了……”
“你就是南月煙的女兒?”爲首之人虛發花白,瘦骨嶙峋,乍一看很是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可出口的話卻令人生不出什麽好感。
聞言,楚千凝挑眉。
南月煙?
他難道不該稱娘親一聲“陛下”嗎?
挑釁般的勾起紅唇,楚千凝學對方輕蔑的語氣說道,“你便是那三位長老中的一個?”
“好生無禮的毛丫頭!”南月森皺眉喝斥道。
“要說無禮,也是您老人家更無禮才對。”漫不經心的揚了揚唇,楚千凝幽幽道,“我娘親是南涼的女帝,你既爲人臣便該遵循臣子之禮,竟敢當衆直呼君主的名諱,這可是死罪。”
南月森的眉心猛地跳,大概沒想到楚千凝會直言反駁。
“伶牙俐齒!”他目露不悅。
“多謝誇獎。”
“你……”
被楚千凝油鹽不進的态度給刺激到,南月森氣的臉色發青,本欲再言,卻被身邊之人攔住,“罷了,何必與一個女人做口舌之争呢。”
楚千凝轉向說話的那人,發現他的年紀稍小一些,眉宇間與方才那人有些像。
想來,他們應當是兄弟。
聽他這話便不難發現,他挺不将女子當回事的,可想而知娘親黨政的這些年,他必是不滿極了。
視線緩緩滑過,楚千凝最終将目光落到了第三個人身上。
從他們出現到現在,唯有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而且,比起其他兩人的長身玉立,這人胖胖的,肉呼呼的雙下巴将他整個人都顯得和善了不少,看起來倒不似那兩人那麽讨厭。
微微側過臉,楚千凝低聲朝身後的洪崖問道,“這個胖胖的長老爲人如何?”
“回殿下的話,這位是三長老南月垚。他是這三位長老中武功最高的,爲人不怎麽愛說話,待人雖有些冷漠,但卻比其他兩位長老好相處的多。”
“知道了。”
見楚千凝和身後之人嘀嘀咕咕的,南月森不禁皺眉,“洪崖……你這個叛徒……”
“長老慎言!”洪崖兇神惡煞的反駁道。
讓人從船艙中拿了一把椅子出來,楚千凝悠閑的坐在那,淡定的不得了,“還未請問幾位長老,今日來此何幹?”
若爲找她“閑聊”,她倒是可以奉陪一會兒。
但若是打算動武,那就别怪她“仗勢欺人”了。
“我奉勸你,莫要聽信了洪崖這小子的話,以爲進了南涼皇位便唾手可得,你的身份還有待考證,我們可不承認你是皇室的血脈。”
“呵……”楚千凝掩唇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南月森被她笑的滿心茫然。
擡眸對視上南月森充滿疑惑的雙眼,楚千凝卻惡趣味的笑道,“你猜呢?”
施施然的站起身,她意有所指的拍了拍洪崖的肩膀,“接下來就是你表忠心的時候了。”
“啊?!”
“把他們打出去。”楚千凝簡單直白的說道。
聞言,不要說是洪崖,就連南月森他們三個當事人都愣住了。
這臭丫頭說什麽?把他們打出去?!
便是她娘也不敢說出這種話,她竟然如此大膽!
見洪崖面露難色,南月森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可還沒等他高興完,就隻聽得洪崖嘟囔道,“屬下不是他們的對手……”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是不敢向他們動手,而是擔心自己打不過。
想明白他這句話,南月森的鼻子差點沒氣歪了。
而更令他氣憤的是,随着洪崖的話音落下,便見從水中躍起了數名黑衣人,滿身殺氣,眨眼之間便将他們包圍了。
一瞧楚千凝是動真格的,這三人的臉色不禁一變。
臨近船艙前,楚千凝腳步微頓,聲音冷然的說道,“若我是娘親,便在登基之初就除掉你們,免得日後徒生事端。”
話落,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楚千凝這話說的随意,卻令南月森等人上了心。
她這是在向他們宣戰……
要麽他們現在就将她弄死,否則一旦讓她順利繼任帝位,她第一件事就是對付他們。
意識到這一點,南月森的心裏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撤!”思慮再三,他們最終還是選擇先走爲上。
單單是洪崖一人,他們自然不放在眼裏,可若是再加上黎阡陌身邊的這群護衛,那就委實沒什麽勝算了。
一旦交手,怕是會難以脫身。
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飛身而走,轉瞬間便落到了距離甚遠的商船上,洪崖轉身進艙朝楚千凝請示道,“殿下,要追嗎?”
“讓他們走吧。”
“可……”
“窮寇莫追,難道你從未聽過這句話嗎?”神秘的笑笑,楚千凝似乎并不把那三位長老放在心裏。
如此作态,自然又是令洪崖佩服的不行。
不愧是陛下的女兒,這般膽識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洪崖滿心驕傲的看着楚千凝,可視線落到一旁悠閑品茶的黎阡陌身上,他的眼神便充滿了挑剔。
這世子爺雖有本事,可到底不是他們南涼的人,他也就罷了,隻恐三位長老會揪住此事不放,那就真的麻煩了。
留意到洪崖的欲言又止,楚千凝淡淡道,“有什麽話,直言便是。”
“……是。”
猶豫的應了一下,洪崖硬着頭皮說道,“殿下有所不知,南涼極重血統,皇夫的人選均是本國人,從來也沒在其他國中選過。”
端着茶杯的手一頓,楚千凝好笑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若我想要穩住朝中局勢,便得休夫再嫁?”
“娶!是娶!”
話音方落,便聞“砰”地一聲,隻見黎阡陌重重的放下了茶杯。洪崖本以爲他是生氣了,不成想他卻笑的溫潤。
隻不過……
眼底卻透着些許涼意,令人不寒而栗。
失笑着搖了搖頭,楚千凝對洪崖坦言,“我與你交個實底,南涼的帝位根本勾不起我半點興趣。我之所以千裏迢迢趕來南涼,隻是爲了來尋爹娘而已。”
“但陛下她……”
“一日未見娘親的屍身,我便無法相信她真的遇害了,此事我定要調查清楚。”而且,爹娘皆遭遇了不測,接下來便該輪到她和黎阡陌了。由此引南月燭出來,她才好爲爹娘報仇雪恨。
不止爲這次的事情,還爲了曾經……
若非南月燭,他們一家人怎麽會無端分開那麽多年。
好不容易團聚了,她又要出來搗亂,這筆賬定要好生與她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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