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都有逆鱗……
于黎阡陌而言,他的逆鱗是楚千凝。
而對洛北憂來講,他的逆鱗則是皇後季沉魚。
蕭太後想害季沉魚不說,甚至還打算讓她永遠無法生下洛北憂的孩子。
若此計能成,那麽假以時日,季沉魚這皇後之位就坐不穩了。
思及此,楚千凝不禁涼涼一笑。
今日之事後,她等着看蕭太後如何收場。
或許在蕭家人的眼中,揭發他們一家人的關系于他們百利而無一害,可在楚千凝看來卻是不然。
他們一味挑釁,隻會讓洛北憂的心和他們越離越遠。
久而久之,這情分自然就淡了。
倘或爹爹和黎阡陌沒有事先将所有事都告訴洛北憂,那麽今日,她和黎阡陌的确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可事實卻是,他們早有準備。
似笑非笑的望着蕭太後,楚千凝的眼神略顯挑釁,“皇後娘娘身體不适,臣妾和夫君就不在此打擾了。”
“嗯。”洛北憂面色微沉的點了點頭。
“臣告退。”
話落,黎阡陌便握着楚千凝的手離開了栖鸾殿。
他們的家事無須外人插手,同樣的,洛北憂和蕭太後的家事,他和凝兒也不會過問。
知道的太多,于他們沒有好處。
走出栖鸾殿的時候,他們剛好見到被侍衛看守的暮雪,滿臉頹敗的站在那。
見狀,楚千凝示意黎阡陌先行一步,她似是有何話要單獨對暮雪說。
對于自家媳婦的要求,黎阡陌從來都是無條件服從的,是以他隻叮囑她小心便走到了另一邊去。
揮退了那些侍衛,楚千凝定定的看着暮雪。
“你是來炫耀的嗎?”暮雪似是被嫉妒吞沒了所有理智,惡狠狠的質問道。
聞言,楚千凝微微挑眉,淡漠的聲音中充滿了諷刺,“炫耀?需要嗎?”
僅僅五個字,就徹底摧毀了暮雪強撐多時的意志。
她近乎崩潰的癱坐在地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噼裏啪啦”地掉了下來,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本該是惹人憐愛的一副畫面,可站在她面前的楚千凝卻滿臉冷凝。
可憐嗎……
或許是的。
但更多的,是可恨。
“不管是爹爹,亦或是黎阡陌和我,我們都沒有對不起你。反而是你,出賣爹爹,投靠了蕭家。”
“我沒有……我沒有……”
“你有!”
沉眸看着暮雪,楚千凝的聲音像是帶着魔力一般。
初時她還在哭,可後來她就止了眼淚,平靜的聲音中透着死寂,“你是丞相的親生女兒,自然不是我這個義女可比的。”
一聽這話,楚千凝本就幽暗的眸光變的更爲冷冽。
虧她說得出這句話!
美眸微眯,她冷聲說道,“我真慶幸。”
“……什麽?”
“慶幸你隻是爹爹的義女。”若是親生女兒,那才是蒼天無眼呢。
漫不經心的掃過暮雪滿是淚痕的臉頰,楚千凝一臉淡漠的望着她說道,“你這樣的人,不配做爹爹的女兒。”
說完,她轉身就走。
對于暮雪的異心,她和黎阡陌早有懷疑,是以刻意将莺兒的情況告訴了她,沒想到她果然上鈎了。
如此一來,想來沒有莺兒,暮雪也不會安分。
“楚千凝!”随着一聲女子聲嘶力竭的尖叫,便見暮雪突然從地上站起,神色瘋狂的朝楚千凝沖了過來。
“世子妃小心!”
顧輕舟飛身上前攔住暮雪,卻沒想到九殇從背後給了暮雪一掌。
黎阡陌在抱住楚千凝躲避的同時,也毫不猶豫的向暮雪出招。他這一掌可是絲毫沒有收着力道,因此就連顧輕舟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
暮雪的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輕飄飄的飛了出去,“嘭”地一聲撞到了盤龍金柱上,鮮豔的血順着她的唇角緩緩流下。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有的宮女下意識挪動腳步想要去請太醫,可轉念一想,身形卻又忽然頓住。
這人從前便隻是丞相大人的義女,如今陛下下旨将她關起來,又是廣陵王世子親手打傷的她,誰還敢幫她……
九殇防備的盯着倒在地上的暮雪,明知道此刻的她根本不可能再傷害楚千凝,但她仍舊沒有收回視線。
不爲别的,隻因她感覺到了一股十分強烈的殺意,以至于連她都不敢扭頭看向素來溫潤的主子。
其實不光是九殇,顧輕舟也感覺到了來自黎阡陌的憤怒。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位世子爺動了這麽大的怒氣……
“咳咳……咳咳咳……”同時受了九殇和黎阡陌兩人的重擊,暮雪不停的咳着血,表情痛苦不堪。
“把她交給我吧。”
說出這話的時候,九殇原本沒抱任何期待。
而事實上,黎阡陌也果然忽視了她的話,隻一言不發的盯着半死不活的暮雪,眸光寒到了極緻。
明白他這是一心想讓暮雪死,九殇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楚千凝。
然後她毫無意外的發現,後者的神色也是如此。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暮雪要害的就是楚千凝,而如今她的腹中懷着孩子,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可就是一屍兩命了。
不過……
讓九殇意外的是,楚千凝在沉默了半晌後,忽然握住黎阡陌的手低聲道,“把人交給九殇,我們先回王府吧。”
深深的掃了暮雪一眼,黎阡陌才和楚千凝離開。
但僅僅是那一眼,就足夠令人膽寒了。
目送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栖鸾殿的宮門口,九殇放松的呼出了一口氣。
還好主子沒有執意要殺死暮雪,否則的話,事情還真是不好辦。皇兄沒有明言如何處置暮雪,擺明了是想留下她,倘或最終人被主子給殺了,隻怕他們之間會徒增嫌隙,她夾在中間也很爲難。
“公主殿下……”顧輕舟輕喚了一聲。
人還躺在地上呢,他們不需要趕緊處理一下嗎?
這滿地的血,待會兒若是被太後娘娘瞧見了,怕是又要借機責罵宮人。
回眸掃了一眼有進氣沒出氣的暮雪,九殇蹙眉道,“先将人關進暴室,讓太醫瞧瞧,别讓她死了。”
“是。”
*
栖鸾殿發生的事情本該僅限于宮人知曉,可不知爲何,才半天的工夫,就傳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眼下,人人都在說楚千凝是南涼帝和顧沉淵的女兒。
尋常百姓聽聞此事都覺得驚駭,更何況是朝中衆臣。
顧丞相在朝中極具威望,廣陵王府又風頭正盛,如今連南涼帝也跟着摻和進來,局勢便越來越亂。
不過對此,楚千凝似乎毫無所覺。
從宮中回到王府之後,她就繼續她的養胎生活。至于暮雪的處境,顧沉淵聽後隻歎了口氣,并未多言。
任憑城中的流言甚嚣塵上,廣陵王府一家子都表現的十分淡定,就好像傳聞和他們半點關系都沒有似的。
這一日,朝中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太傅季桁向皇帝洛北憂保舉了一人,對那人的欣賞和喜愛之情不言而喻。
隻是……
宋書虞得到重用後,卻遭到了小人的記恨,将他落榜之事捅到了洛北憂的面前,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高度重視。
一個已經名落孫山的人,怎麽又忽然入朝爲官了呢?
開始的時候,有人以爲是季太傅的緣故,可随着洛北憂派人調查一番後才發現,早在季桁舉薦宋書虞之前,他就已經被任命爲地方縣令了。
很明顯,有人在私下裏買賣官位。
這件事情在很多人心裏都不是一個秘密,隻是衆人都極有默契的選擇了沉默。因爲他們畏懼蕭家的勢力,同樣畏懼在宮中作威作福多年的蕭太後。
何況,就算他們有心揭露此事也沒有契機,一個弄不好就會引火燒身,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保持沉默。
而如今,這件事暴露了,仿佛漆黑的夜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點點星光從縫隙裏滲漏出來,帶來了一絲光亮。
是以,接連有大臣向洛北憂密告,他很快就鎖定了皇甫家的古董行。
禦林軍的人包圍皇甫家時,黎阡陌正對着楚千凝的肚子進行“胎教”。這是南月煙教給他的,說是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會很聰明。
實際上,他和楚千凝的孩子就算什麽都不教也不可能笨到哪裏去……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一邊輕輕撫摸着楚千凝的小腹,黎阡陌一邊溫柔的低語。
聞言,楚千凝不禁挑眉,“若是個女兒,你也希望她有這麽遠大的抱負嗎?”
“爲何不可?”
他們的孩子,注定非池中之物,又與性别有何關系!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可一世,楚千凝有些無奈的搖頭失笑,“但願孩子别随了你這點,也太自信了些。”
“自信不好嗎……”
“啓禀世子、世子妃,宋書虞入獄了。”冷畫站在外間的紗幔後,将趙廷臣方才打探回來的消息禀告他們知曉。
神色未變,楚千凝淡淡道,“傳信給他,讓他不必驚慌,過兩日陛下自會放他出來。”
“是。”
“小心些,别讓人發現了。”她柔聲叮囑道。
“奴婢明白。”
冷畫走後,楚千凝若有所思的看着還在給自家孩子念詩的黎阡陌,心裏極快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洛北憂如此雷霆手段的向皇甫家出手,最終結果就是皇甫家的一切都會充入國庫。
錢,洛北憂收下了。
隻要順着買官的這條線繼續往下查,就會發現蕭家在暗中做的勾當。
而随着蕭家的倒台,蕭轍手中的兵權也會落回到洛北憂的手中。
意識到這一點,楚千凝的秀眉不覺皺起。
輕輕推了推還在念詩的黎阡陌,她蹙眉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次的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了嗎?”
“覺得。”他“忙裏偷閑”回了一句。
“那……”
“洛北憂羽翼漸豐,凝兒害怕了?”黎阡陌似乎并不怎麽擔心,墨玉般的眸中充滿了溫潤笑意。
秀眉微蹙,她十分坦誠的點了點頭。
的确是有些害怕……
從前她無所畏懼是因爲她沒什麽可失去的,擁有的少,擔心失去的自然也就不多。
可如今就不同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爹娘,黎阡陌對她疼愛有加,公婆善良慈愛。
這些,她都不想失去。
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黎阡陌極盡溫柔的安撫道,“有爲夫在,不必害怕。”
“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洛北憂收了蕭家的兵權。”從個人立場來看,他們的确憎恨蕭家人。但從大局考慮,廣陵王府的存在就是爲了牽制蕭家,一旦被牽制的一方消失,那麽牽制的那一方也就不必存在了。
“所以……”
“倘或蕭家走到絕路,蕭太後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如果能很好的利用這一點,或許就能達到一箭雙雕的效果。
既能破壞洛北憂的打算,又能令蕭家無法翻盤。
想了想,她忽然朝黎阡陌問道,“之前你給蕭轍下的毒,是不是沒那麽容易解?”
“表面上看起來那毒已經解了,但實際上,隻須一味藥引一下,舊疾便會複發。”當然,蕭轍并不清楚這一點。
“讓雲落去一趟吧,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好。”
兩人正說着話,忽聞屋外響起了一陣打鬥聲,愈演愈烈。
黎阡陌神色警惕的将楚千凝護在懷中,眸光微涼。
一般暗衛絕無可能在鶴淩他們手底下過滿十招,但這次這些人戰鬥力極強,竟将鶴淩他們牽制住了。
再打下去,怕就是兩敗俱傷的結果了。
幸而南月煙出現的及時,這才制止了他們“自相殘殺”。
“住手!”
話落,最先收手的是那群不明來客。
見南月煙忽然出現,對方也不再進攻,黎阡陌便同樣示意鶴淩等人住手,充滿探究的目光落到了爲首那人的身上。
但見那人身着暗灰色的衣袍,大大的兜帽罩住了他的頭,他的臉上還蒙着一塊黑巾,是以楚千凝隻能從他的身形判斷出他是一個男人。
唯一可見的就是,這人在她娘親出現時,眼神亮了幾分。
“屬下等參見陛下。”男子身後的人一見到南月煙便紛紛跪了下去,唯有玄微,依舊背脊挺直的站在原地。
“臣,特來迎陛下回宮。”玄微不着痕迹的掃了一眼她身邊的顧沉淵,随即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回宮就回宮,你鬧出這麽大動靜做什麽?”
下颚微揚,南月煙意有所指的看向他帶來的那些人。
“是臣考慮不周,還望陛下恕罪。”玄微微微低下頭,語氣恭敬。
“行了,别裝了。”南月煙語氣熟稔的揮了揮手,明顯和玄微的交情不淺,“你們退下。”
“是。”
玄微帶來的那些護衛退下後,南月煙率先回到房中,爲他們互相引薦,“這位就是國師,玄微。”
等到該介紹顧沉淵的時候,南月煙脫口而出的一句“我男人”,令在場幾人紛紛愣住。
尤其是顧沉淵,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男人……
這是何意?她接受他了?!
相比起顧沉淵的一臉震驚,楚千凝則是驚喜。
見他們都一副見鬼的表情看着自己,南月煙淡定的回視着他們,神色坦然至極,繼續說着正經事,“玄微,你是不是封了我的一部分記憶?”
開門見山,毫不遮掩,一聽就是南月煙的說話風格。
明明她話中的内容足夠令人驚訝,可玄微卻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深深的看了南月煙一眼,他淡淡問道,“已經忘了的事,又何必再想起。”
“你知道我的性格,别讓我說第二遍。”
聞言,玄微眸光微閃。
餘光瞥見一旁的楚千凝,他若有所思道,“這便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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