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瞧,世子妃的裙子”
“呀她怎辦如此大膽啊”
“這下怕是會觸怒陛下和皇後娘娘,她可是犯了僭越之罪。”
随着宮女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楚千凝下意識垂首看向自己身上的宮裙,卻依舊一臉平靜,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至于黎阡陌
他則是滿目柔光的望向她,眼底的深情令人動容。
似乎,還透着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得意。像是在說,我媳婦美豔妖娆,天下無雙。
這邊的騷亂到底還是吸引了洛北憂和季沉魚的注意力,連同蕭太後在内,所有人都疑惑的轉頭看過來,不解這邊發生了什麽。
而隻看了一眼,蕭太後便怒聲喝道,“大膽來人,将她給哀家綁起來”
“是。”
話音方落,便見有侍衛持刀佩劍将楚千凝圍了起來。
見狀,黎阡陌伸手拉過她,将人護在了身後。
他雖未發一言,但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态度。想要動他的娘子,須得先經過他的同意才行,否則誰也不想帶她走。
瞧他如此反應,蕭太後表面上看起來十分不悅,可心底卻十分别提有多樂見了。
于是,她語氣微涼的諷刺道,“怎麽世子這是想違抗聖命嗎”
“聖命”黎阡陌挑眉。
“哀家的吩咐”
“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并未聽到陛下有何命令降下,是以并不知聖命一說從何講起。”挑釁般的擡眸同蕭太後對視,黎阡陌繼續道,“還請太後娘娘明示。”
一句話,輕輕松松的就令蕭太後變了臉色。
她下意識看向洛北憂,果然見他薄唇微抿,面色不虞,分明是被黎阡陌的話給引導了。
可即便如此,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兒,她也不能放低自己的身段去向他解釋,隻堅持道,“哀家與皇帝母子同心,知道他必然也是這個意思。”
“是嗎”黎阡陌意味深長的輕歎了一聲,竟當衆給她難堪,“依臣看,卻未必如此。”
“你好大的膽子”
這并不是黎阡陌第一次當衆頂撞蕭太後了,但他每次都能讓理站在他這邊,讓蕭太後想要處罰他都尋不到理由。
毫無意外,這次仍是如此。
因爲
洛北憂選擇了站在他這邊。
神色微斂,洛北憂狀似溫和的對蕭太後說,“即便母後要向廣陵王世子妃問罪,也須得說出個理由來才能服衆。”
“哼”蕭太後冷哼,“你看她穿的是什麽”
聞言,包括洛北憂在内的人都将視線落到了楚千凝身上,這一看不要緊,衆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震驚。
這裙子
但見那曳地裙裾上,片片桐花綻開處,一隻鳳凰傲然而立。
金光閃閃,豔麗奪目。
若單看她外面所穿的紗衣,雖覺得璀璨閃耀,卻并不會看到鳳凰的形狀。而若是僅看裏面的長裙,也難見其華麗翅羽。
兩者相疊,方才得見其中玄妙。
這一眼之後,便有不少人明白了蕭太後的怒氣是從何而來。
要知道,楚千凝雖爲世子妃,但品階不夠,并不能穿鳳佩凰,這是規矩。
一旦有違,便是僭越。
如此說來
倒也難怪蕭太後會開罪于她。
想通這一點,便有人不着痕迹的往邊上移了移,遠離了他們夫妻倆,似是擔心被牽連的樣子。
留意到這些人的舉動,蕭太後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果然,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膽敢如此僭越,怎麽能不治她的罪”說完,蕭太後便揮手示意那些侍衛将楚千凝壓下去。
不料
再次被人攔住。
這一次,開口的是楚千凝自己。
隻見她微微仰起頭,一臉平靜的看向蕭太後,音色醉人,卻隐隐透着一絲冰寒,“臣婦有一事不明,還望太後娘娘仁慈,給臣婦一個明白。”
料想她也玩不出什麽花樣,蕭太後也不願自己落個刻薄的名聲,是以便冷聲道,“何事”
“鳳凰繡于裙尾,臣婦自己尚且不知,陛下與皇後娘娘也均未得見,敢問太後娘娘您卻是如何未蔔先知的呢”
此言一出,衆人不禁一愣。
對呀
這衣裙從正面根本看不出什麽端倪,須得在其後才能看得分明。
莫說是太後和陛下,便是如廣陵王和王妃這般站在世子妃前面,也是聽周圍的人議論說起,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可這太後怎麽一見宮女議論就一清二楚了呢
聽到周圍已經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議論聲,蕭太後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就不該讓這個臭丫頭開口
眸色驟沉,蕭太後沉聲道,“事到如今,你竟還在顧左右而言他,哀家如何知道這不重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臣婦以爲,這很重要。”楚千凝堅持道,“畢竟,臣婦身上這套宮裝,乃是由内務府所造。”
“你這是何意難道還有何人要害你不成”
“此乃陛下親賜的宮裝。”
聞言,蕭太後眸色一亮,眼底隐隐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竟敢如此回話,難道是陛下要害你不成”
“臣婦不敢,臣婦隻是恐,有人假借陛下之名,行陷害之實。”
“陷害”蕭太後不爲所動,似是早有準備,轉頭看向洛北憂,似笑非笑的說道,“哀家記得内務府準備完這些宮裝後曾給皇帝過目,當時季太妃和哀家也在場,根本就沒有發現異樣,季太妃,你可有發現不妥啊”
被點名的季太妃心下一驚,面露爲難。
說發現了吧,明顯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若說沒發現吧,又恐就此得罪了廣陵王府,實在是左右爲難。
猶豫了好一會兒,季太妃方才斟酌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妾當時當時隻顧着看皇後娘娘的宮裝,并未留神”
“你倒是推的幹淨”
“臣妾不敢。”
冷冷的瞟了季太妃一眼,蕭太後轉而對楚千凝寒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太後方才所言,臣婦的宮裝上繡了鳳凰”
“衆人親眼所見,無須哀家言說。”
面露疑惑,楚千凝狀似不解的看向黎阡陌,十分依賴的問他,“我犯了僭越之罪”
黎阡陌擡手攏過她頰邊的碎發,語氣寵溺,“當然沒有。”
“你們”
“世人皆知,鳳凰首如錦雞,頭如藤雲,翅如仙鶴。身負五種像字紋,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曰義,腹文曰信,膺文曰仁。”頓了頓,他又道,“夫木行爲仁,爲青;鳳頭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爲義,爲白;鳳頸白,故曰纓義也。火行爲禮,爲赤;鳳嘴赤,故曰負禮也。水行爲智,爲黑;鳳胸黑,故曰尚知也。土行爲信,爲黃;鳳足下黃,故曰蹈信也。”
聽聞黎阡陌如此說,衆人不禁再次看向楚千凝的裙裾,恍然發現那凰身多爲青色,隻是以金絲加以點綴而已。
如此說來,這不是鳳凰
不想他們才如此認爲,便聞一道女音柔柔響起,不是蕭毓嫣又是何人。
“世子所言固然有理,但就臣女所知,鳳凰種類繁雜,共有五種。以色分之,多赤者鳳,多青者鸾,多黃者鵷雛,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鴻鹄。”
意有所指的看向楚千凝,蕭毓嫣繼續說道,“依臣女拙見,世子妃裙擺上繡的,乃是一隻青鸾,其實也是鳳凰。”
“而且”她略有些猶豫的說,“鳳凰性高潔,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世子妃衣裙上這一樹桐花,也足以說明一切了。”
話至此處,衆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世子爺擺明是想爲世子妃開脫,卻不想正中蕭家人的下懷。
這下
怕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了。
就在衆人以爲楚千凝必死無疑之際,卻見她神色淡淡的站在黎阡陌身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袖管,後者安撫的握住她的手,淡聲道,“蕭姑娘所言極是,多青者爲鸾,可你确定這是青鸾嗎”
“什麽”
“頭頂青綠,羽冠藍綠而呈尖形,尾上覆羽形成尾屏,金色與青色交雜,五彩缤紛、色澤豔麗,這難道不是孔雀嗎”黎阡陌含笑反問道。
此言一出,蕭太後和蕭毓嫣不禁一愣,随即難以置信的看向楚千凝身上的衣裙。
但這一看不要緊,卻果然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
竟然
真的是孔雀
若是換成平時的話,任誰都能分辨的出孔雀和鳳凰的不同,但因着今日這圖樣是繡在了衣裙上,本就瞧得不甚真切,再加上先入爲主,這才一時看走了眼。
何況,這兩者本就有相似之處。
“内務府将這宮裝送到王府的那日,臣婦便覺得這上面的梧桐樹略有不妥,不過因着是陛下賞賜,是以不敢不穿,可又恐有僭越之嫌,是以才在其上繡了一隻孔雀。梧桐,百鳥不敢栖,止避鳳凰也。是以臣婦裙擺上的孔雀乃是栖于梧桐樹下,意爲瞻仰皇後娘娘天姿,猶如百鳥朝鳳,願爲皇後娘娘馬首是瞻,盡心效力。”
“哈哈說得好”
楚千凝的話音方才落下,便見洛北憂朗聲笑道。
他一臉喜色,明顯被她的話取悅。
便是季沉魚也微微彎唇,朝楚千凝颔首緻意,“世子妃有心了。”
“是臣婦應該做的。”
事實上,這宮裝在給洛北憂他們過目時,上面繡的尚不是梧桐樹,而是與之相似的花樹。
待送去王府時,便被偷梁換柱了。
當然了,這是楚千凝和黎阡陌猜測的,不過與實際情況相差無幾。
見她輕輕松松就化解了危機,蕭家人簡直恨得牙根癢癢。
可再恨也無用,他們也不能當衆和北帝對着幹
就在蕭毓嫣心有不甘,打算再說兩句什麽的時候,卻忽然感覺一陣暖氣襲來,還未等她細想,便見周圍人躲躲閃閃,指着她叫喊着什麽。
“火啊着火啦”一邊叫嚷,周圍的宮女一邊神色慌張的要去尋水。
感覺到身上越來越熱,蕭毓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裙子着火了。
“啊救命啊”她哭喊着,一張小臉上滿是淚水,“姑母救我陛下救命啊”
“快,快去搬水救火啊。”
“将衣服脫下來,毓嫣,你快些将宮裝脫下來。”
一見蕭毓嫣出事,蕭太後便急的不行,一邊着人去擡水,一邊給蕭毓嫣出招,整個冊封大典簡直混亂到極緻。
見狀,洛北憂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動怒,也不禁跟着提起了整顆心。
本以爲是廣陵王府遭難,不想鬧來鬧去竟變成了蕭家,這下怕是有熱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