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是在看到顧沉淵的那一刻才作的決定。
原本
她是想避開他的。
可心裏卻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蠱惑着她,讓她摒棄雜念的朝他走去,将心底的那些想法明明白白的說與他知道。
他那麽疼她,也許會答應也說不定呢。
盡管這個可能微乎其微,但暮雪還是決定試上一試。
這幾日她總是在想,若自己比楚千凝先結識世子爺,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倘或自己是丞相的親生女兒,情況又是否會有所改變
“義父。”緩步行至顧沉淵面前,暮雪低聲喚道。
“唉。”
“有件事想和您說”
見她将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的,顧沉淵心下便隐隐猜到了些什麽,不覺輕歎了口氣,溫聲道,“去書房說吧”
“是。”
跟在顧沉淵的身後走進書房,暮雪随即便跪在了地上。
見狀,顧沉淵趕緊伸手将她扶起,“你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
“義父”暮雪堅持跪在地上,眼睛泛紅的望着他,“我深知自己接下來這些話恐會令您陷入兩難境地,但若不言,暮雪委實不甘心。”
“你說吧。”
“我傾慕世子已久,還望義父成全”話落,她便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幾個頭,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也不知是因爲羞愧還是因爲擔心被他回絕。
聞言,顧沉淵面上淡淡,隻眉頭微蹙,眸中卻未見絲毫驚訝之色,似乎他一早猜到了這一點。
皺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暮雪,他低聲道,“阡陌他已有妻室。”
“暮雪甘願爲妾。”
“什麽”
大抵是顧沉淵眼中的詫異太過明顯,令暮雪臉色一白,卻仍舊咬牙堅持說道,“暮雪甘願爲奴爲婢侍奉在世子爺和世子妃身側”
隻要能讓她待在黎阡陌身邊,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義父,求您成全暮雪。”
“唉”
深深的歎了口氣,顧沉淵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心疼。
這孩子
何必如此執着呢
沉默了片刻,他方才終于開口說道,“暮雪啊,你可知各人姻緣自有定數,強求不得,非是我不願你與阡陌一起,隻是他與凝兒情深義重,二人之間再難容下他人,你定要入王府爲妾,豈非是在爲難自己”
“縱是日後情況非吾所願,暮雪也隻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咽,絕不埋怨旁人。”
看着她眼中異常堅定的神色,顧沉淵不覺歎了口氣,“也罷,随你去吧。”
她既是這般死心眼,怕是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也無用。
與其此刻攔着不許她博一博,倒不如讓她早些認清事實,也免得日日在心裏惦記,平白耽誤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倘或阡陌願意收你,我毫無意見。”
“多謝義父、多謝義父。”暮雪面露喜色,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去吧。”
輕輕按住額角,顧沉淵似是頭疼至極的樣子。
直到暮雪快步走出了書房,他方才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她離開的方向。但願這孩子能早日醒悟,勿要彌足深陷。
他會這般輕易的點頭允諾,是因爲他确定黎阡陌根本不會收她爲妾。
旁人他或許不知,但阡陌那孩子,與他爹一個樣子,眼裏除了自己的媳婦再無别人。
不過
還是得事先與他知會一聲,免得那孩子言辭之間太過淡漠,恐傷了暮雪的自尊。
到底是女兒家,面皮兒薄的很。
誰知,當某位世子爺聽聞此事的時候,卻一臉認真的對顧沉淵說,“小婿倒是覺得,此事和軟不得,須得更爲冷漠些才好。”
“可這”
“若我好言相勸,恐暮雪姑娘反而想的更多。”
“那你打算如何做”
溫潤一笑,黎阡陌淡聲道,“嶽父不必擔心,小婿有分寸,定會好生料理此事。”
顧沉淵“”
不知爲何,原本他沒說這話自己還挺放心的。
許是爲了安自己嶽父的心,他又細心解釋道,“說白了,都是她将小婿想象的太過完美,隻要毀了她心裏的形象,她的念想自會斷了。”
“你想好如何做了就好。”到底是他們小輩之間的事情,他也不宜插手太多。
更何況,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是義女,雖說他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到底也不忍暮雪難過。
拍了拍黎阡陌的肩膀,顧沉淵欣慰的淡笑。
這件事他們倆都極有默契的沒有向楚千凝提及,不過後者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隻因
近來暮雪時常來王府見她。
素日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與她說,隻是一味閑聊,從女工刺繡到詩詞歌賦,她似是對什麽都很感興趣,又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知道她與顧沉淵的關系,楚千凝初時也還客客氣氣的招待着。
畢竟自己不在的這幾年,均是暮雪在其跟前盡孝,單就這一點而言,她心裏是感激的。但若說爲了表達自己的感激,而将夫君拱手相讓,這種事她斷或是做不出來的。
是以,她後來便極少見暮雪了。
一來是不願違心的與她交談,二來也是不想對方感覺到她的不喜進而神傷,到頭來爲難的還是自家爹爹,倒不如不見的好。
可躲在府裏能不見,卻總有不得不見的時候
這一日,楚千凝和黎阡陌奉旨入宮,說是之前沒有爲黎阡陌接風,這次剛好楚千凝的身子也好了,便一并請他們夫妻二人赴宴。
陛下召請,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
于是,這日暮霭時分兩人便乘車入宮,路上說起蕭府的情況,楚千凝一時好奇便多問了一句,“蕭毓胤是有品階這人,照理說本該被移交至刑部天牢,可怎麽遲遲未見有聖旨頒布呢”
“刑部尚書可不似謝庭循那般不識好歹,若蕭毓胤這次能走出京兆府,便意味着他能逃過一劫,死不了了。”
“太後會從中周旋”
“當然。”
“事情的關鍵可是在北帝身上嗎”北周朝廷的部署楚千凝知道的并不多,是以很多事情都要問過黎阡陌才知道。
輕笑着把玩着她的手,他故作神秘道,“也在,也不在。”
“那到底是在還是不在呀”她蹙眉。
“待會兒進了宮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便将頭輕靠在楚千凝的肩膀上,閉着眼睛假寐,淡色的唇微微揚起。
一直到進了宮,兩人都沒再提起此事。
入宮後,迎面遇見了一對男女。
單從背影後,男子身姿颀長,女子嬌軀婀娜,不失爲一對良配。
不過
随着他們兩人轉過頭來,楚千凝不禁面露驚訝。
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若僅從樣貌區分,她根本難以辨别誰是誰。但若僅看那女子,她倒是認識的,或者說,是再熟悉不過。
九殇
這北周國的娴甯公主。
如此一來,她身邊之人的身份便也不難猜了。
她的雙生兄長,小王爺洛九天。
見楚千凝和黎阡陌到了,那兄妹倆便走上前來,十分熟稔的同他們叙話。
再次見到九殇身着一襲華麗的宮裝出現在自己面前,楚千凝還是覺得不大适應,目光不自覺的便會落到她身上。
留意到她的注視,九殇忽然調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主子,皇兄他要見你,你與二哥去禦書房吧,我同世子妃去季太妃宮裏坐坐。”
楚千凝“”
好生混亂的稱謂啊。
有九殇在她身邊,黎阡陌倒也不擔心她會遇到什麽麻煩,于是便點頭随她們倆去,自己也和洛九天去了禦書房。
待到一與他們分開,九殇便親昵的挽着楚千凝的手,悠悠閑閑的往後宮走去。
聽她方才說起“季太妃”,楚千凝便低聲問道,“不知這位季太妃是何人”
能在蕭太後的手底下活到現在,想來也定不是什麽“凡人”。
既得九殇另眼看待,那便不是敵人了。
而且,對方姓“季”,難道是
九殇似是有意想靠一靠她,并未直接言明,反而輕聲笑問,“你猜猜。”
“可是與當朝的季太傅有何關系嗎”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人了。
“正是”
“季太妃是他的”
“是太傅大人的女兒,爲人十分随和,我和二哥小時候沒少賴在她宮裏。隻是可惜,她一直沒個一兒半女的。”
聽到九殇的歎息,楚千凝卻微微搖頭,“倒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有了孩子又能怎樣,反而得戰戰兢兢的活着。
如她和洛九天那般是得了洛北憂的庇護,否則的話,又豈能平安長到這麽大。
“你說的也對”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季太妃的宮中走去,臨近宮門時,見一身着淡黃色宮裙的少女手捧着一束蘭花站在宮門口。
隻一個側影,卻清新脫俗,秀眉絕倫。
“這是哪家的小姐”
“季太傅的孫女,名喚沉魚,季太妃經常召她入宮叙話。”一邊說着,九殇一邊朝季沉魚揮了揮手。
對方也瞧見了她們,揚起笑臉朝她們走來,“臣女參見”
“别參了,你知道我向來不喜這些破規矩的。”
聞言,季沉魚隻得笑着朝她們兩人福了福身子,舉手投足間全然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
她本就生得清秀可人,此刻手捧幾枝蘭花,便愈發顯的清麗動人。
楚千凝想起之前黎阡陌同自己說的話,便不覺笑道,“這滿宮的蘭花倒是極襯姑娘”
“世子妃說笑了。”季沉魚面露羞怯,“臣女倒的确十分喜愛蘭花,折莖聊可佩,入室自成芳;開花不競節,含秀委微霜。”
頓了頓,她卻又擡眸看向楚千凝,目露驚豔,“不過,今日見了世子妃,臣女倒是覺得,這滿宮花色皆被您給比下去了,委實黯淡無光。”
“季姑娘言如美酒,當真令人迷醉。”
不愧是太傅大人教導出的女子,一言一行皆令人心下愉悅。
“一個人比花嬌,一個甘如美酒,知道你們惺惺相惜,可咱們也先進宮去吧。”九殇一手拉了一個,緩步走入宮内。
聽九殇如此說,季沉魚便頗爲羞澀的一笑,微微垂首。
她早聞這位世子妃的美名,不想今日能得緣一見。
而且
看起來娴甯公主似是與她十分交好,這倒頗爲不易。要知道,這位公主殿下可是出了名兒的脾氣古怪,極少對何人和顔悅色。
自己和姑母算是爲數不多的存在了
就在季沉魚不着痕迹的打量楚千凝時,殊不知對方也在心裏念叨着她。
黎阡陌特意和她說,讓她不要與季沉魚交惡,這當中除了有季太傅的原因在,必然還有别的。
餘光瞥見季沉魚手中捧着的蘭花,她的眸中不覺閃過一抹幽芒。
------題外話------
我會收拾暮雪的,别着急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