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燕靖玄的提議,黎阡陌未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似乎……
隻要能救楚千凝的性命,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對于他的反應,燕靖玄雖是很樂見,心中卻不免有些疑惑。他相信黎阡陌對楚千凝的感情,隻是不解他爲何會如此情深。
不過就是一名女子,沒了她還會有别人。
如此作想的時候,眼前莫名浮現了齊寒煙那張臉,令他臉色隐隐沉了下來。
好端端的,又想起她做什麽!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待到将人捉回來,他便甘心了。
斂眸擋住自眼底的思緒,燕靖玄面沉如水,“寒潭在皇城東苑,這段時日你們便住在那,朕會派宮中最好的太醫過去照料。”
“多謝。”說完,黎阡陌抱起楚千凝欲走。
“慢着!”
随着燕靖玄再次開口,他的腳步略微一頓,卻連頭都未回便直接說道,“答應陛下的在下定會做到,無須擔憂。”
話落,他徑自走出了大殿。
一隻腳才邁出殿門,懷中之人便幽幽轉醒。眼睛尚未睜開,一雙秀氣的眉便先皺了起來。
見狀,黎阡陌抿唇,将她的臉朝向自己懷中,以免她被陽光刺到雙眼。
“黎阡陌……”楚千凝的聲音啞啞的,還有些顫抖。
“嗯?”
“我們……這是在哪……”她隐隐感覺到有風,卻又實在撐不起精神睜開眼睛,隻覺得一動便渾身都痛,連呼吸都疼。
看着殿前森嚴的守衛,黎阡陌微微眯眼,眸色微涼,聲音卻格外溫柔,“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凝兒不用擔心。”
“别……别騙我……”
“不騙你。”他垂首,清涼的吻輕輕印在她的額間。
大抵是迷藥的勁兒還沒過,斷斷續續的說了兩句話,楚千凝便又暈了過去。
低頭看着她明顯痛苦不安的睡顔,黎阡陌的腳步不覺又加快了些。
一路直奔東苑,那裏的宮人似是已先一步得到了燕靖玄的吩咐,并未多言,十分恭敬的引着他們走入了園中。
這一處雖也屬宮中,但于外卻有獨立的大門。
尋常官宦人家的婦人小姐均可在園中遊玩,不似宮中那麽多的規矩和講究。
但寒潭所在這一處比較偏僻,素日倒是鮮少有人來此。再加上之前齊寒煙在此處靜養,燕靖玄下令不許人靠近,這裏便愈發沒人踏足。
不願有人在一旁打擾他們夫妻二人,黎阡陌便遣散了所有宮人,隻留鶴淩和霄逝守好大門,不許人随意出入。
所謂“寒潭藥浴”,乃是取天然之潭水,水中遍種草藥,相互爲生,賴以生存。
潭水深不見底,又冰涼刺骨。
方才踏入此處,黎阡陌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一股寒意,楚千凝更是下意識往他懷裏鑽了鑽,身體微微顫抖着。
“凝兒。”抱着她坐在潭邊,他柔聲喚道。
隐約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楚千凝掙紮着睜開眼睛,卻已無法看清面前之人的樣貌。
眼睛失去了焦距,讓她不安的揪緊了他的衣衫,直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方才安定了下來,“好冷……”
“毒解了便會好了。”
說着,他皺眉解下她身上的披風,明顯感覺她瑟縮了一下。
牢牢按住她的肩膀,他輕聲安撫道,“凝兒,欲解你體内的寒毒,須在這寒潭中浸泡四十九日,不過你别怕,爲夫會在這陪着你的。”
蒼白的唇微啓,楚千凝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任由他退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她咬牙挺過那股刺骨的寒意。
事實上……
她本想問他,他是如何說服西秦帝的。
可随即她卻想到,“說服”這個做法根本沒可能成功,對于燕靖玄那樣的人而言,唯有利益才有可能讓他點頭。
也就是說,黎阡陌必是和他做了什麽交易。
至于是什麽,她眼下猜不到,但想來絕非易事。
要勸說黎阡陌放棄和燕靖玄做交易嗎?
楚千凝想,當然不。
涉及到她的性命,便是她說了他也斷不肯從。既然如此,她莫不如依他所言,趕快解了毒方才不失爲上上策。
這條命,她自己也格外珍惜。
重活一世,若這般稀裏糊塗就死了,怎麽想都覺得不甘心。
勉強壓制住鑽心的痛意,楚千凝伸手抱了黎阡陌一下,軟軟的唇輕輕印在了他的頰邊,“待我好了,咱們便回家。”
“……嗯。”
笑着點了點頭,他的眼中卻充滿了苦澀。
能解了她體内的寒毒自是好的,隻是這解毒的過程,怕是會無比難熬。
視線落到她過于清瘦的身子上,黎阡陌俊眉緊皺,下颚繃緊,難得不複往日的淡然風姿。
猛地閉了下眼睛,他強行讓自己狠下心,緩緩将懷中的人放到了寒氣飄散的潭水中。
楚千凝的身上隻剩下一件薄薄的紗裙,包裹着過于消瘦的嬌軀。方才臨近水面,便已經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
緩緩沉入水下,她幾乎是在瞬間就轉過身子背對黎阡陌,不想他看到自己隐忍痛苦的表情。
裏外皆是透骨的寒冽,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在她身上亂刺一般。
原本蒼白的唇瓣漸漸凍成了青紫色,她整個人也開始不住的發抖,卻始終忍着不肯吭一聲。
可她的心思,黎阡陌又如何不知!
他甚至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此刻的她有多麽難過……
眸中的血色似是要溢出來一般,詭異妖娆,映着寒光粼粼的潭水,眼波微漾。
就在他眸光幽暗的盯着潭中之人時,忽然,殿内響起了一道女音,那是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發出的聲音。
“我勸你還是打消下去陪她的念頭。”
循聲望去,黎阡陌眸光微閃。
齊寒煙……
她怎麽在這兒?!
餘光瞥向殿外,他似是不解鶴淩和霄逝爲何一無所覺。
照理說,依照他們兩人的功力不該發覺不了才對。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黎阡陌心中所想,齊寒煙緩步走至寒潭邊上,漫不經心的說道,“他們武功雖高,但我有我的法子。”
“來此何幹?”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齊寒煙轉而對他說,“她眼下雖難熬,但隻要撐過前幾日,後面便會好些。倒是你,未中寒毒若泡了這寒潭藥浴,性命便難保了。”
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黎阡陌便收回了視線,“多謝。”
方才他的确是打算下去陪着凝兒……
側坐在潭邊,齊寒煙朝楚千凝伸出了手去,“把手給我。”
聞言,楚千凝蹙眉看向她,卻未有任何遲疑,将手伸至她面前。
爲了搭了搭脈,齊寒煙随即教給了她幾句心法口訣,讓她盡量忽視那股寒冷在心中默念,“這是内功心法,能幫你調息運氣。”
“可我沒有内力啊……”
“我教你的與你家夫君練的那種至純至陽的武功不同,總之你照我說的做。”她當然知道她沒有武功,是以才教給她入門的心法,全做強身健體。
“嗯。”
輕應了一聲,楚千凝盡量凝神依她所言調整自己的呼吸。
說來也奇怪,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竟當真覺得那痛意不似初時那般難忍了。
見她眉目稍稍舒展,黎阡陌這才跟着松了口氣,卻依舊“虎視眈眈”的守在潭邊,寸步不離。
欲言又止的掃了他兩眼,齊寒煙最終實在是忍不住吐槽道,“我說……我又不是蕾絲,你提防個什麽勁兒啊……”
“蕾絲?”楚千凝挑眉。
對視上這夫妻二人錯愕疑惑的眼眸,齊寒煙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精神稍有松懈嘴裏就會冒出一些現代的話,她也是服了自己了。
尴尬的眨了眨眼,她硬生生的轉移了話題,“讓你男人出去待着,我下去和你一起泡。”
“你的寒毒不是已經解了嗎?”
陰森森的朝她勾了勾唇,齊寒煙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就見楚千凝眸光豁然一亮,随即抓着她的手急切問道,“當真?!”
“騙你幹嘛……”
話落,便見楚千凝眸光晶亮的望向黎阡陌,“你先出去等我,待會兒我再喚你進來。”
“凝兒……”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齊寒煙若要害她,犯不着折騰這麽一大圈。
黎阡陌心裏雖然很清楚這一點,但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微微點頭。
待到他前腳走出殿中,後腳齊寒煙便神色自然的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宮女服飾,毫不避諱的滑入潭中,寒氣凍得她低聲咒罵。
沉着臉走到楚千凝面前,她忽然将手貼在了對方的小腹上,令後者下意識往後退去,眼神驚疑不定的看着她。
齊寒煙:“……”
那是什麽眼神?
自己又沒把她怎麽樣……
頗爲無語的撇了撇嘴,她沒什麽好氣兒的解釋道,“拜托,我和你都是女的,你害羞個毛啊!”
“但是……”
“你還想不想要孩子了?”
“自然想。”
連遏塵都說了她宮腹受寒,不易有孕,若齊寒煙果然有辦法,自己不知要如何謝她呢。
聽她回答的那麽痛快,齊寒煙滿意的點了點頭,“想就不能躲。”
“……嗯。”
再次将手貼在楚千凝的腹部,齊寒煙将内力聚于掌心。
不經意間擡眸看到前者滿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心裏不禁在想,古人,還真是挺有趣兒的。
這般腼腆的性子若是到了現代,不知要如何存活下去。
見齊寒煙笑的莫名其妙,楚千凝微微斂眸,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爲何要幫我?”
她可不似那麽好心的人……
聞言,齊寒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說我良心發現了你信嗎?”
“不信。”
“……”
所以說,她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秀氣的眉微微蹙起,楚千凝強忍着痛楚,語氣略有些不穩的說,“我猜……你多半是發現城中戒嚴出不去了,索性就躲到公裏來,畢竟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接着說。”
“沒人能想到你就大搖大擺的待在西秦帝的眼皮子底下,但這法子雖好,卻非長久之計,是以你把注意打到了我身上。”
眸光微閃,齊寒煙唇邊的笑意微微斂起。
平靜的望着她的雙眼,楚千凝繼續道,“賣我與黎阡陌一個人情,好讓我們走的時候将你一起帶走,是也不是?”
“不是你們走。”她低聲糾正道。
“什麽?”
“燕靖玄要将你留在此地作爲人質,待你解了身上的寒毒,黎阡陌便要獨自回北周去。”
一聽她的話,楚千凝竟連身上的疼都忘了,隻顧抓着她的手問道,“他還答應了燕靖玄什麽事?!”
“還有……幫他奪取北周……”
爲她一人,背叛世間。
不懼贻笑千古,隻恐深情被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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