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的騎在高頭大馬上,齊遲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笑意。
可待到他看清駕車的位置上空無一人時,笑容不禁猛地僵滞,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
怎麽回事?!
鶴淩人呢?
心下驚駭不已,他一時也顧不得許多,匆匆下馬行至馬車邊,猛地掀開車簾,卻見裏面隻坐着一名身穿黑色鬥篷的男子。
林間茂密,遮擋了本就黯淡的月光,是以他一時也未瞧清車中之人是誰。
方才要開口詢問,便見四周火光大盛,晃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什麽人?!”警惕的看向林間,齊遲的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他心裏的這股感覺,随着程昱手持火把從林間走出來,徹底變成了現實。
程昱是什麽人……
那是堂堂禦林軍統領,陛下最信任的人。
但他不在宮中保護景佑帝,反而跑到了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山林子,齊遲便是反應再慢也能意識到其中的不同尋常。
甚至,他隐隐覺得對方就是在等他。
“來人,将他們都抓起來。”随着程昱的一聲令下,便見那些禦林軍手持銀槍将齊遲等人團團圍住。
“你們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我是誰!”
聞言,程昱揮了揮手,示意将士退下,自己走到了齊遲面前,拱手道,“見過侯爺。”
“程統領,你這是何意?”
“奉陛下旨意,緝拿逃犯,多有得罪,還望侯爺見諒。”程昱的話說的十分客氣,但卻絲毫沒有放開齊遲的打算。
“逃犯?”齊遲微微皺眉,“哪裏來的逃犯?”
伸手指了指馬車上的人,程昱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寒芒。
都已經人贓并獲了,還明知故問什麽。
順着程昱手指的方向看去,齊遲眸光微閃,盡量穩住心神說道,“程統領怕是誤會了,本侯也是追蹤此人而來。”
“哦?”
“之前見這馬車形迹可疑,是以便留心了一下。”
目光掃過他身後的一種護衛,程昱心下了然,隻冷聲道,“事關重大,還望侯爺恕卑職無禮,還是請您随卑職進宮見過陛下再說吧。”
“你……”
沒再給齊遲開口的機會,程昱翻身上馬,浩浩蕩蕩的率領衆人離開這裏。
回城的路上,恰好遇到了無功而返的城衛軍,細問之下方才知曉,原來方才齊遲爲了追趕馬車,率衆擅闖城門。
聽聞這話,程昱便愈發不敢大意了,幹脆叫上守城的将士一些,與他們同路進宮面聖。
事已至此齊遲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抵是又中了楚千凝的計策。
可他尚有一事不明,到底馬車中的是何人,值得連程昱都驚動了?
而這個問題,齊遲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彼時他正戰戰兢兢的站在禦書房中等待景佑帝的審問,可誰知後者從永甯宮趕過來之後,連問都沒問便抄起硯台砸向了他。
隻一下,便砸的齊遲暈頭轉向,頭破血流。
“陛下……”他趕緊跪倒在地,吓得瑟瑟發抖。
怎麽陛下動了這麽大的怒氣?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藏匿叛臣,該當何罪?!”景佑帝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卻看得齊遲心下茫然不已。
“微臣冤枉,微臣哪裏有膽子忤逆陛下,又何來藏匿叛臣一說啊?”
“人贓并獲你竟還要狡辯!”說着,景佑帝面沉如水的揮手道,“将人帶上來。”
話音方落,便見馬車上的男子被禦林軍押進了禦書房。
他身上的黑色鬥篷已被扯去,露出了裏面的一身粗布麻衣。
若是尋常衣物,齊遲倒也不會太過注意,可問題是,對方穿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齊家小厮的衣裳。
凝眸看着,他整個人都震驚了,“你……”
“啓禀陛下,此物乃是從這人身上翻出來的。”說着,程昱将方才搜到的東西呈上,經由九殇之手呈到了景佑帝面前。
聞言,齊遲擡頭看去,便見九殇手中拿的,乃是他齊家的腰牌。
刹那間,一切都無比明了。
從頭至尾,這均是楚千凝和黎阡陌兩人的詭計。
刻意引自己前去,讓程昱來個人贓并獲,其實一切都是他們在暗中搗鬼兒。
果然,一看到那令牌,景佑帝勃然大怒,“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陛下明察,微臣實在是冤枉啊,微臣連這人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舍命救他呢,微臣原是要追捕他的。”
“什麽?”景佑帝挑眉。
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齊遲甚至還不忘将自己的動機改了一下,隻說宮宴結束後見楚千凝和黎阡陌急急出城定有可疑,恐打草驚蛇,這才沒有驚動旁人,悄悄尾随他們前去。
“護國公主先用計将微臣調開,随後又命鶴淩駕車将此人送走,微臣一路疾馳追捕,好不容易在林中将人攔了下來,卻剛好遇到了程統領,如今想來,這定然都是那夫妻二人的奸計啊,陛下明察秋毫,不可被其蒙蔽啊。”
“鶴淩何在呀?”
“這……”一時被問住,齊遲面露爲難。
“分明是你圖謀不軌,竟然還敢攀咬公主和世子,實在是可惡至極!”眸光陰沉的瞪視着齊遲,景佑帝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你女兒在後宮下毒謀害太後,你便在前朝勾結叛臣意圖篡位,朕本想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饒過齊家,如今看來,卻是朕婦人之仁了。”
“陛下……”
“将齊遲給朕帶下去,除了他的侯爵之位,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是。”
随着景佑帝的話說出,禦林軍的人甚至都未給齊遲申辯的機會,一左一右拖住他便将人帶了下去,動作幹脆利落。
打發走了齊遲,景佑帝的目光落到了跪在殿内的栾廷玉身上,似笑非笑的揮了揮手,“将他也押入天牢,但切記,不可讓其他人發現他的身份。”
“奴才明白。”九殇輕應了一聲,随即便着兩名小太監将人帶走。
待到禦書房中沒了旁人,景佑帝方才緩緩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他就知道,楚千凝那丫頭會是一把比鳳雪绮還要鋒利的刀。
借由她的手,自己足可以除掉欽陽侯一家子。
屆時……
便永無後顧之憂矣。
*
與此同時,齊敏在府上還等着自家兒子的好消息。
可誰知坐等也不見人回來,右等也不見有何消息,漸漸地,他便愈發坐不住了。
眼瞧着天色越來越晚,已過宵禁之時,他便是想着人去打探消息都不能。
不想正擔心着,卻見門房的小厮匆匆來了書房。
“老侯爺……”
“快說什麽事。”眼下這個時候,他哪裏還有心思顧那些虛禮。
“是。”急急的喘了兩口氣,那小厮才将手中之物呈上,“這是方才有人送來的,指明說要交到侯爺您的手上。”
接過小厮遞來的信,齊敏疑惑的拆開,奇怪這麽晚了會是誰送信給他。
一目十行的看完,齊敏氣得臉色鐵青,手都在不住的發抖。
楚千凝、楚千凝……
若不将這妖女千刀萬剮,實在難消他心頭之恨!
見齊敏神色不對,那小厮也不敢多言,慌忙低下頭去,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之後,卻聽齊敏聲音微沉的吩咐道,“備車,本侯要進宮。”
“……是。”
應了一聲,那小厮便趕緊下去吩咐。
可心裏卻覺得奇怪,這麽晚了,侯爺進宮去做什麽?
這小厮又哪裏知道,給齊敏寫這封信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被他恨得牙根癢癢的楚千凝。
她在心中将齊敏貶低了個徹底,不光說他年邁糊塗,還說他齊家上上下下皆是蠢笨之人,齊霏煙在她手上敗了不說,齊遲也一樣中了她的圈套,而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日後,她會讓齊敏眼睜睜的看着齊家子孫一個個的遭殃,無一幸免。
一時急火攻心,齊敏方才走出書房,便一口血噴了出來,當即便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事後楚千凝從雲落口中得知此事的時候,豔麗的紅唇不禁勾起了一抹妖娆的笑。
那封信是以她的口吻寫的,而非黎阡陌。
原因很簡單,她心知欽陽侯打從心底裏看不起女子,尤其是被自己這般小小年紀的女兒家算計,他會覺得是一種恥辱。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利用這一點,将他打擊徹底呢。
聽聞他被氣得吐了血,這倒是令她稍感意外。
這麽容易就倒下了,日後可是會錯過很多好戲呢……
“世子妃,如此一來,齊家便算是敗了吧?”連齊敏都病倒了,剩下的那些人不過如蝼蟻一般仰仗他活着,想來不足爲懼。
誰知冷畫本是信心滿滿的一件事,卻見楚千凝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還不能将他們消滅?!”
“你可知景佑帝爲何要借我之手除掉齊家?”
“奴婢不知……”這麽複雜的問題,她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輕抿了口茶,楚千凝方才淡聲道,“他手中沒有兵權卻仍能令景佑帝這般忌憚,皆是因爲齊家的根基過于龐大。”
“齊家的根基?”冷畫微微歪頭。
她也沒覺得他們有多厲害呀,這不是輕輕松松就被小姐給解決了嘛。
見她還是沒明白,楚千凝也就不再過多解釋,隻微微一笑,“你且看着吧,這事兒遠沒那麽簡單。”
這一點,她和景佑帝心裏都清楚。
用一個齊霏煙和齊遲,就能引出齊家暗處的勢力,這筆買賣很劃算。
到底這朝中有多少人爲他所用,很快就能明了了。
也不知是爲了證實楚千凝所言還是爲何,翌日一上朝,便有人針對齊家之事向景佑帝進言,隻道叛黨身份未明,不可對齊遲問罪,更加不可牽連齊家,否則,怕是會令百姓心下存疑,難安朝臣民心。
偏偏——
對于栾廷玉的身份,景佑帝并不想大肆宣揚。
因爲一旦被過多的人知曉,一旦他日消息走漏,官重錦必會詳查當年的事情,屆時,恐君臣離心,這并非他所樂見。
是以,他隻将人關在牢中,卻不許人去探視,更不準讓其他人接近。
當然,也有人是例外。
比如楚千凝,比如鳳雪绮。
這一日,楚千凝前腳剛走,後腳鳳雪绮便去了天牢,而就在她離開不久之後,栾廷玉忽然死在了牢中,獄卒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已經僵硬了。
如此一來,去過天牢的兩人便有了最大的嫌疑。
令人意外的是,相比起鳳雪绮這個親生女兒,景佑帝明顯更相信楚千凝這個義女,幾乎連猶豫都不曾,便命九殇端着毒酒送去了鳳雪绮的寝宮。
時年八月,景佑帝賜死了五公主,朝野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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