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之人皆不是傻的,順着楚千凝的視線看去,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何況……
即便不聽她說,他們又如何想不通個中曲折。
這香囊擺明了就是齊霏煙的,她不過是礙于顔面不願承認罷了。
可這世上哪有那般巧的事情,剛好她出現在假山那處,那裏便掉落了一個香囊,又剛好這香囊上邊染白濁,而她的裙擺上也滿是男子的污濁之物。
事已至此,便是欽陽侯給她撐腰也無用處,這東西分明就是她的無疑。
景佑帝本就有意對齊家出手,眼下得此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是以衆人隻見他略微沉吟,便冷聲吩咐道,“看看那香囊有無不妥之處。”
“……是。”
太醫面有異色的上前,隔着帕子拿起了那個香囊,将裏面的花瓣熏香一類倒出之後,竟意外在最底下發現了一些細碎的粉末。
若不仔細查看的話,定然是不會發現的。
将裏面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用手指撚了一些置于鼻間,太醫的面色不禁大變。
見狀,齊霏煙整顆心都吊了起來。
相比之下,楚千凝就淡定多了。
饒有興味的看着這一幕,她安靜的退回到黎阡陌身邊站着,又恢複了以往那般豔麗動人的模樣,仿佛方才挑起事端的人不是她。
再看黎阡陌,滿眼寵溺的望着自家媳婦,似乎這滿殿的陰謀詭計與他無關。
他們夫妻二人倒是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卻不代表人人皆是如此。
至少……
齊敏的臉色就已經難看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而随着太醫的話說出,他則是猛地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
“啓禀陛下,這香囊裏殘留了一些幻蓿草的粉末,恰是太後娘娘所中之毒。”
聞言,衆人的視線再次落到了齊霏煙的身上。
沒想到,竟果然是她!
感覺到衆人驚疑猜測的目光,齊霏煙怔怔的搖着頭,眸中充滿了錯愕之色,“這不可能……怎麽會有幻蓿草呢……”
“齊姑娘雖是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是主動向陛下認罪比較好。”蔣婉看着對方,适時落井下石。
“那不是我的……根本不是我的香囊……”
“倘或不是你的,那你如何解釋你裙擺上的痕迹?”
“這……”一時被逼問至此,齊霏煙竟無言以對。
鐵證如山,她要如何辯駁?
猛地癱坐到地上,齊霏煙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惜。
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如今竟還謀害了太後,可見其心腸狠毒!
平靜的看着孤立無援的齊霏煙,楚千凝的眼中未有絲毫波瀾。
爲今之計,她隻有兩條路走。
要麽,承認與燕靖予苟且暗合,有了對方的證詞,才能證明她之前從未悄悄潛入過永甯宮或是接近過太後娘娘。
否則的話,必是死路一條。
而這兩條路無論她選了哪一個,對齊敏來講打擊都是緻命的。
若是前一個,從今往後齊家就會徹底被冠上了污名,甚至,世人會戳着他的脊梁骨說,齊家家風不正,是以才教出這般不顧廉恥的女子。
更甚者,會有人認爲他們上梁不正下梁歪。
名聲一旦臭了,那他們齊家還剩下什麽?!
至于第二種情況……
無論是景佑帝亦或是朝臣,他們都不會相信齊霏煙一個閨閣女子會與太後有何深仇大恨,既然無冤無仇,那爲何要毒害她呢?
除非,她是受人指使。
繼續往下深究的話,欽陽侯自然難以将自己摘幹淨。
進退皆是死路,她倒要看看,他們齊家是否有通天的本事,能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遮掩過去。
思及此,楚千凝看向齊敏的眼中便帶着明顯的嘲弄和諷刺。
仔細想想,對方這一局布的也算精妙。
若不是她和黎阡陌早有防備的話,今日一旦中招,陷入兩難境地的人便是她了。
比起齊霏煙,她甚至連動機都有了。
之前太後曾下旨給黎阡陌和齊雲煙賜婚,自己因此記恨上了她,是以設計謀害了對方,雖說有些驚世駭俗,但卻是能說得通的。
可惜……
這步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欽陽侯的敗局。
宮中的東西,自己怎麽可能随意佩戴在身上呢。
送太後去永甯宮的路上,鳳雪绮便一直在暗中跟着她,爲的便是以防出現什麽意外。
回碧霄台的時候,秦嬷嬷明顯有意引自己走水榭那條路,她便心知定有古怪,是以幹脆反向而行,先避禍爲上。
與此同時,她讓鳳雪绮暗中通知了黎阡陌,接下來的事情他自會安排。
早在入宮前他們便已商量好,一旦遇到何事,他們會率先拿齊霏煙開刀。
一則,她是嬌滴滴的小姐,膽量不夠,比較容易拿捏。
二則,對方若果然有意對自己出手,那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然也擇個姑娘家才行。
因着早知那香囊有鬼,是以晚兒在假裝偶遇鳳君墨的時候就把齊霏煙的香囊給偷走了,也就是黎阡陌方才拿出來的那個。
而本該屬于楚千凝的那個,卻被黎阡晩拿在手上,悄悄丢在了假山那裏。
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都直指齊霏煙。
心中思緒萬千,楚千凝的面上卻不動聲色。
直到聽到齊霏煙的聲音讷讷響起,她的眸光才微微閃動。
“臣女……臣女方才是同……同小王爺在一處……”一句話被她說的斷斷續續,吞吞吐吐,話音方落,她便羞憤的低下了頭。
她如此說,便等于是承認了與燕靖予的不恥之事,令齊妃和欽陽侯等人都跟着臉上無光。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說了,那便隻能将話說到底,說透徹,“臣女從未接近太後娘娘,是以根本無從下毒,這香囊……臣女更是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望陛下明察……”
“你說,你與燕小王爺在一處?”似是還嫌齊家的臉丢的不夠,景佑帝又大聲問了一遍,讓衆人看足了笑話。
“……是。”
“天色昏暗,你與他在一起做什麽?”
“陛下……”面對景佑帝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齊霏煙徹底崩潰了。
絕望的喚了一聲“陛下”,她哭的泣不成聲。
見狀,欽陽侯沉着臉,跪倒在景佑帝的面前請旨道,“此等行爲不端的女子乃是齊家之恥,還望陛下下旨将其處死。”
“祖父!”齊霏煙震驚的看着面前的長者,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說什麽?
求陛下将自己處死?!
“别叫我祖父,我們齊家沒有你這般不知廉恥的女子。”惡狠狠的責罵着齊霏煙,齊敏一句話就想撇清自己與齊霏煙的關系。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楚千凝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這個時候才想着将自己往外摘,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漫不經心的勾起唇角,楚千凝笑的令齊敏等人感到刺眼,“瞧侯爺這話說的,事情哪裏有這般嚴重,我瞧着齊姑娘與小王爺郎才女貌倒是般配的很,若能就此喜結良緣,想來也不失爲一段佳話。”
“不可!”
“嗯……雲安此言有理……”似是沒有聽到欽陽侯的阻止,景佑帝兀自滿意的點頭輕歎,“既是兩情相悅,朕自然不會棒打鴛鴦。”
“陛下聖明。”
眼瞧着景佑帝就要做主定了此事,欽陽侯無奈之下,隻得将燕靖予搬了出來。
也唯有他,才能令事情有所轉機,“陛下,此事涉及到兩國邦交,況燕小王爺又是人中龍鳳,恐他瞧不上齊家女子。”
“無妨,朕親自與他說媒,他豈會不從?”
“隻是……”
“父皇,兒臣以爲,侯爺所言極是。”鳳雪绮不知如何作想,竟忽然幫齊敏說起了話,“燕小王爺此來,一爲送親,二爲迎親,您既是爲他選定了人,怎麽也該事先知會他一聲,否則怕是會讓他覺得咱們東夷失了禮數。”
聞言,景佑帝一時陷入了沉默沒有說話。
察覺到鳳雪绮的示意,楚千凝也附和着開口說,“雲安也覺得皇姐所言甚合情理,還望陛下三思。”
鳳雪绮的話景佑帝未必肯信,但楚千凝的話他卻不會懷疑。
不爲旁的,隻因他們兩人有共同的目标。
假意思考了一番,景佑帝方才吩咐道,“去請小王爺來此。”
“是。”
奉命的小太監匆匆跑出了殿中,楚千凝看着外面跪了滿宮的宮人,心裏忽然覺得有些悲涼。
這便是皇家……
太後方才殡天,屍骨未寒,景佑帝便隻顧着維護自己的權益而忙碌。
甚至,不惜在永甯宮就談及此事。
她方才瞧着,俞漢遠似是幾次要說話,但都被俞嘉言不着痕迹的攔了下來,也幸而被攔住了,否則的話,今夜就更亂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楚千凝的心不在焉,黎阡陌似是體力不支站累了,當着衆人的面兒便朝她靠近了些,光明正大的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得以挽住自己的手臂,看似在攙着他的樣子。
他做的自然,而這一切卻被人群中的一雙眼睛看得分明。
待到他若有所覺的看去時,就見齊召南沉着臉收回視線,明顯方才看向他們夫妻的人就是他。
見他一直盯着某處在看,楚千凝心下微疑。
“怎麽了?”她低聲問道。
“無礙,隻是看到……”
話未說完,便聞殿外響起了問安聲,随即便見燕靖予緩步而來。
一見這滿殿的陣仗,燕靖予便心知是出了大事。
而特意請他過來,怕多半是爲了齊霏煙的事情。
果然……
他才如此想着,便聽景佑帝說,“朕聽聞你與齊家姑娘兩心相許,情投意合,朕今日就做主将她許配于你,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燕靖予微微眯眼。
“西秦公主與甯陽侯府的二公子已成婚多日,小王爺你的婚事也不可再拖了。”
明白了景佑帝是何意,燕靖予狂傲一笑,說出的話更是狂放霸道,“小王乃是西秦皇帝一奶同胞的兄弟,自領封地,手握重兵,陛下以爲,小王的王妃之位是可輕易許出的嗎?”
一聽這話,欽陽侯不禁有些錯愕的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按照他們的關系,他理應順勢應下這門親事,也好了他們齊家的臉面,至于事後他要如何對待齊霏煙,他根本不會過問。
似是恐自己的話說的還不夠明白,燕靖予看也未看跪在地上的齊霏煙,隻伸手一指,冷聲道,“她,隻配做小王的侍妾。但既是陛下您賜婚,勉強給她一個側妃之位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也隻能是側妃之位。
不會有嫁娶的儀仗,隻在他回西秦的時候沿途伺候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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