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燕靖予話中的内容,鳳雪绮更震驚的是會從他的口中聽到“栾廷玉”這個名字。
自栾家被滅門後,她甚至連這個姓氏都極少聽到。
恐觸怒禦書房中的那位,這城中人人自危,誰都不敢再輕易提及往事。
哪怕是和栾家相關的,也無人敢去觸碰。
可是……
燕靖予怎麽知道自己和栾廷玉的關系?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鳳雪绮心中所想,燕靖予松開手,十分狂傲的笑曰,“隻要小王想,便沒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是嗎?”
“即便日後是哪位皇子登基爲帝,但他們爲了自己的名聲着想,必然不會爲難了景佑帝。”
“你想利用我對付東夷?”鳳雪绮挑眉問道。
朝她走近了幾步,燕靖予壓低聲音對她說,“你跟在景佑帝身邊多年,東夷朝中是何情況沒有人比你更家清楚。”
何況,她是一國公主,若她都能倒戈,有利于他們拉攏民心。
民心所向,便可不戰而勝。
“若我幫了你,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好處?”
微微斂眸,鳳雪绮卻沒有直接回答,“待我考慮好之後自會告訴你,眼下,我還有要事去做,小王爺請自便吧。”
話落,她擡腳欲走,誰知燕靖予卻再次攔住了她。
見狀,性子本就沒那麽好的鳳雪绮徹底冷下臉來,“讓開!”
“有句話我要先提醒你。”燕靖予斂了笑容,難得一臉正色道。
“什麽?”
“甯陽侯府那一大家子,甚至包括那位護國公主殿下,可都不是什麽善茬兒,你若選擇與我交易,便盡量遠離他們,免得發生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他的人在建安城中探查已久,暗中收集到的消息遍及城,可唯有甯陽侯府,看似烏煙瘴氣,實則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得到。
越是如此,他和皇兄的心裏越沒底。
未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與鳳雪绮交易之事他須得萬分小心。
聞言,鳳雪绮眸光微凜,語氣微涼的諷刺道,“你知道的還真是不少!”
“多謝誇獎。”
“告辭。”冷冷的丢下兩個字,鳳雪绮果斷擡腳離開。
已經在此耽擱了好一會時間,她得盡快去找楚千凝,免得黎阡陌那邊鬧出什麽動靜來。
目送着鳳雪绮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燕靖予唇邊笑意微斂,劍眉微微蹙起。
她這麽急着是要去哪?
*
宗人府
看到黎阡陌出現在門前,鳳君撷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笑意。
果然來了……
他就知道,隻要涉及到楚千凝,他一定會來。
“坐。”悠閑的坐在桌前,鳳君撷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了黎阡陌所在的方向,“此處簡陋,還望黎兄不要嫌棄。”
緩步走入房中,黎阡陌撩袍坐到他的對面,神色稍顯冷漠。
垂眸看着那杯熱氣氤氲的茶,他單聲道,“說吧,殿下見我有何事?”
“自然是有關凝兒。”說到“凝兒”二字時,鳳君撷的語氣格外重,明顯是爲了說給對面的人聽,而黎阡陌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瞬間冷了臉色。
見狀,鳳君撷卻悠然笑道,“我心知在黎兄心裏,我是沒資格這般喚凝兒的,但你大抵不知,其實沒資格的人是你才對。”
自從那日讓齊穹爲他算過之後,這幾日夜裏他都連連做夢。
夢中,他與楚千凝的相處愈發真實,每一幕他都感同身受,真實的就像是曾經發生過一般。
“你可信前世今生嗎?”抿了口茶,鳳君撷忽然朝黎阡陌問道。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本殿與你說個故事吧……”說着,鳳君撷目露追憶。
他的母妃出身卑微,至死仍隻是個貴人,是以他從出生開始便不得父皇寵愛。
宮中從不乏逢高踩低的奴才,見他不受寵,便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彼時他尚且年幼,不懂得掩藏心底的情緒,表露出自己的不滿和氣憤後,結果無非是遭到更多的冷眼和算計。
後來,他在陰謀詭計中漸漸醒悟,若想擺脫這般局面,他必須變強,成爲人上人,如此才不會被人欺淩,受人鄙夷。
于是,他開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一開始的時候,他本是有心拉攏禮部尚書楚奕昭,卻沒想到那人看起來心思活泛,實則卻是個冥頑不靈的人。
未免他将自己的意圖說出去,鳳君撷當時便有意除掉他。
不過——
彼時他尚未打算牽連楚家滿門。
可不曾想,在他派人盯着楚奕昭的時候,竟意外發現他也在調查自己,甚至還在暗中做好了名冊,所有和他有來往的大臣,上面均有詳細的記載。
看到那份名冊的那一刻鳳君撷就知道,這位尚書大人非死不可!
爲了事後将自己徹底摘出來,他想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那就是,他先殺了楚奕昭和容夢竹,但卻留下他們的女兒。
迎娶楚千凝,這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其實當時他并沒有想那麽長遠,隻是因着楚千凝得容家老夫人的喜愛,有了這層關系,自己與容敬接觸多一些也不會有人懷疑。
而且,他也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對江家這種不順從他的人出手。
未免旁人生疑,更爲了楚千凝能更好的配合自己演戲,鳳君撷在盡可能的待她好。
他心裏很清楚要如何俘獲一名女子的心,特别是像她這般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孤苦無依的活在世上,自己對她哪怕僅有一絲絲的好,都會被放大成無限的溫情。
當然,他事先去了解她的喜好,處處迎合讨好着她,讓她相信,自己就是上蒼賜予她的良人。
一切都和他計劃的一樣,她對他動了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鳳君撷始終以爲自己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楚千凝淪陷在他編織出的柔情蜜意中,直到有一日,他遇刺受傷,她衣不解帶的在榻前照顧他,哭紅了一雙眼睛。
那一刻,他的心裏竟劃過一絲暖流。
還有……
一絲絲慶幸。
慶幸自己傷的不是很重,否則,還真不知她要如何傷心難過。
也是從那一次之後,鳳君撷意識到,自己對楚千凝的感情發生了變化。
從最初的冷眼旁觀,到後來的假戲真做。
可他求得是皇位,兒女情長之于他隻會是牽絆,何況他用計害死了她的爹娘,倘或哪日她得知真相,他們這段情又豈能善終!
是以,他強迫自己狠下心腸,待到時機成熟時,他留她一人在建安城,獨自脫離了景佑帝的掌控。
離開建安的時候,正是盛夏時節,皇子府内的扶桑花開得正好,她安靜的立于花旁,嫣然的望着他,同他說,她會在此安心待他歸來。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帶着她一起走。
但終究,情淺意短,難敵心中的魏巍皇權……
後來,他起兵造反,雖距離建安千裏之遠,可他心裏卻清楚的很,他這一走,楚千凝的境地必然是水深火熱。
他那位父皇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了。
行軍的夜裏,他時常于夢中驚醒。
夢到楚千凝遍體鱗傷的向他求救,夢到她鮮血淋漓的臉出現在他的枕畔。
越是靠近建安城,他就越是難以安眠,心緒越來越不安甯。
終于攻進了皇城,他馬不停蹄的趕往幽月宮,可行至門口,他的腳步卻猛地停下。
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發生了這麽多事,她必然也猜到了自己的用心,往事難追,又何必深陷。于是,他逼着自己轉身,告訴自己,楚千凝不過就是一顆棋子,既爲棋子,又怎麽因她亂了心神。
從回憶中抽身而出,鳳君撷的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彎唇笑着,笑容卻略顯凄然,“在幽月宮的那三年,凝兒受盡了極刑,可她卻依舊活着,這當中除了有父皇不讓她死的緣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黎兄知道是什麽嗎?”
黎阡陌沉默的坐在對面,他的眼睫微微低垂,面色溫淡,讓他猜不透他心底真實的情緒。
而鳳君撷似是也不過分期待他的答案,隻兀自說道,“若論今世,我實難猜到其中緣由,但若說夢中,我卻可以斷定,她必是因着與我之間的承諾,是以才熬過了萬般極刑,等我回去接她。”
她答應過他,會安心待他歸來……
“恕我直言,凝兒曾如此情牽于我,以至于今生仍對我念念不忘,哪怕是恨,那也是由愛而生,可你夾在中間又算怎麽回事呢?”
杯中的茶早已涼了,鳳君撷又添了些熱的。
熱氣氤氲了他的眼眶,令他雙眸發酸,口中卻仍堅持道,“聽說之前她曾昏迷不醒,你雖極力掩蓋此事,但卻瞞不了我。黎兄,我與凝兒才是夙世因緣,若非你橫插一腳,她此前也不會遭此劫難,事到如今,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麽資格以她的夫君自稱?”
随着鳳君撷的話音落下,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他以爲黎阡陌會憤怒的拍案而起,或是驚疑難定的拂袖離去時,卻見他緩緩的擡眸,血紅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你錯了。”黎阡陌的聲音平靜到近乎詭異,“你說你知她甚深,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她。她恨你,不是因爲你騙了她,而是因爲你傷害了她在意的人。”
“你……”鳳君撷微微眯眼,眸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
黎阡陌的反應有些超出他的預料,讓他有瞬間的怔愣。
“引我前來,又與我說了這些,你不過就是想勾起我的嫉妒,讓我對凝兒心生猜疑,與她生了嫌隙,你便達到目的了。”
緩緩的将那杯茶推回到鳳君撷面前,黎阡陌的血眸中閃動着以往從未有過的強勢和陰鸷,“夢中所有,非是她對你情深幾許,而是我去的太遲。今生,斷然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話落,黎阡陌起身欲走。
“黎阡陌……呃……”鳳君撷還欲再言,卻見原本已行至門口的人忽然鬼魅般的出現在他面前,冰冷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嚨。
偏偏,黎阡陌的神色依舊是那般溫潤淡雅,隻除了那雙過于詭異的眼眸。
“我雖厭惡你,但卻并不想殺了你,因爲我想讓你看着,你如何失去了這江山,又如何失去凝兒。”對視上鳳君撷驚愕的眼神,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你對楚家出手的原因我查了許久都未查到,今日倒是意外得知了。”
聽到屋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黎阡陌眸光微閃,一臉平靜的收回手,轉身走了出去。
他微閉着眼,一言不發的站在廊下。
不遠處,楚千凝疾步而來。
“黎阡陌!”她快步行至他面前,見他面色如常,這才稍稍安心。
可見他一直閉着眼睛,心下便隐隐猜測,他的眼睛莫不是又變了顔色?
------題外話------
唉……寫個渣男把我自己寫的眼淚汪汪的,也是沒誰了……
今天還是兩更哈~
本書由潇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