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走進房中,楚千凝朝蒼淩輕點了下頭,随即便徑自走到了鳳君撷對面的位置落座。
見她如此淡定,倒叫鳳君撷感到意外。
看來……
她是早猜到自己來此了。
仔細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她沒這般聰慧,自己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
挑釁般的朝她舉起了杯盞,鳳君撷溫和笑道,“公主殿下,别來無恙。”
“二皇子的手腳倒是快……”
安然落座後,楚千凝神色淡淡的反唇相譏,“一邊忙着與蒼族大君結盟,一邊還要和欽陽侯商量着謀害我,還真是辛苦了。”
聽她提到了齊家,鳳君撷眸光微閃。
送至唇邊的酒盞微頓,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探究。
“怎麽?見我如今還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你面前,很驚訝?”微微勾唇,楚千凝的笑容中帶着濃濃的諷刺和嘲笑。
“公主此言……”
“事已至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見鳳君撷似是還有意遮掩,楚千凝便冷聲打斷,“恕我直言,你也未免太信任欽陽侯了。”
“你想挑撥離間?”
“需要挑撥嗎?”楚千凝挑眉反問。
他與欽陽侯之間的關系和蒼淩并無異處,均是因爲利益捆綁在一起。
一旦利益消失,他們之間的羁絆也會随之不見。
抿了口茶,楚千凝繼續道,“欽陽侯是一顆難以把控的棋子,你發現自己難以駕馭他,是以便轉而将目光落到了大君的身上。”
當着兩個人的面,她将話說的很是直白。
聞言,鳳君撷心下一驚,下意識看向了上首的蒼淩。
那男子眸光微暗的喝着酒,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呵……”将兩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楚千凝漫不經心的笑曰,“你我二人之間的恩怨,又何必牽扯到其他人呢?”
“你胡說什麽?”鳳君撷皺眉。
“胡說?”她挑眉反問,“你敢當着我的面出現在此,便代表你不怕我将你與大君勾結的事情禀明陛下,沒有什麽比死人的嘴更安全了,我說的可對?”
“對!”
“啪”地一聲放下了酒盞,鳳君撷猛然拍案而起,“我勢必容不下你。”
“便是你如何容不下我,也該自己動手才是,先是利用欽陽侯,如今又準備利用大君,如此行事實非君子所爲。”
“楚千凝!”鳳君撷被氣得不行,面色鐵青。
相比之下,“氣人”的楚千凝就淡定多了。
饒有興緻的看着暴跳如雷的鳳君撷,清幽的美眸中盈滿了笑意。
前世今生加起來,她也難得見他如此動怒。
真是……
十分有趣呢。
微微斂眸,楚千凝轉頭看向蒼淩,“大君也瞧見了,想來心裏也給有數了吧。”
面色微沉,蒼淩聲音低沉道,“皇子殿下稍安勿躁。”
明白自己被楚千凝擺了一道,鳳君撷的臉色不禁變的更加難看。
本想将她抓來威脅黎阡陌,可也不知她對蒼淩說了什麽,怎地他覺得對方的表現有些不對勁兒呢?
自從聽聞他們夫妻倆來了扶風城之後,他的心裏就沒安甯過。
如今,蒼淩似是舉棋不定,便愈發令他難安。
“不知大君,可通知黎阡陌了嗎?”
蒼淩沉默着沒有開口,反而是坐在對面的楚千凝淡聲道,“殿下要見我夫君?”
“你……”
“他許是正在院外等着我呢,不過比起他,我更想讓你見另外一個人。”說着,她朝冷畫示意了一下,後者會意,快步走出了廳中。
就在鳳君撷驚疑不定的望向門口時,卻意外見到一人出現在了視野中。
俞漢遠!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猛地轉頭看向楚千凝,卻見對方笑盈盈的回望着他。
那種感覺,仿佛在說,“就是我在陰你,但你又能奈我何呢?”
搭在案幾上的手緊握成拳,鳳君撷的心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隐隐猜到了對方的目的。
今日若來的是别人他還能周旋一二,但是俞漢遠……
正想着,便見俞漢遠手持聖旨走進了廳中。
餘光瞥見一旁的鳳君撷,他不覺歎了口氣,不想公主殿下密信中所言竟是真的。
“見過大君。”
“你是何人?”蒼淩一腳踩在案幾上,鷹眸微眯。
“在下乃是東夷使臣,奉吾皇之命前來招降。”
聽到“招降”二字,鳳君撷猛地擡眸看向俞漢遠,明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招降……
父皇怎麽會想到要招降蒼淩?!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後者居然沒有拒絕。
蒼淩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怎麽可能甘心屈居人下呢?
漫不經心的接過俞漢遠手中的聖旨,他甚至連跪下都不曾,實在難以讓人感覺到他歸降的誠意,“蒼族必會誓死效忠東夷皇帝陛下。”
見狀,俞漢遠卻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怎麽覺得,這位蒼族大君的話那麽不可信呢?
“爲蒼族百姓着想,陛下特将扶風城賜予大君作爲封地,連同周邊三座城池,盡皆歸您所有。”
“多謝陛下。”蒼淩敷衍道。
“吾皇誠意大君均已看到,不知您與公主殿下的‘叙話’是否可以結束了?”誰都明白是蒼淩将楚千凝綁到了此處,但卻無人會将話挑明來說。
“自然。”
轉頭看向楚千凝,俞漢遠微微颔首。
想到還有一個鳳君撷,他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還請殿下即刻動身随微臣回到建安城面見陛下,請他定奪發落。”處置皇子的權利,他是沒有的。
一聽這話,鳳君撷的眸光徹底黯淡了下來。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斂住了眸中的不甘和氣憤。
從見到俞漢遠出現在此處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又中了楚千凝的詭計。
又一次!
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鳳君撷眸光冰寒的瞪向了蒼淩,“你敢陰我?”
若非他與楚千凝沆瀣一氣,自己也不會中計。
聞言,蒼淩沉眸笑道,“兵不厭詐而已。”
他是要籌謀大業,又不是在救苦救難,當然得挑能帶給自己最大利益的人合作,很明顯,和這位護國公主比較起來,他能帶給他的利益實在少之又少。
僅憑着太後手中的虎符,還不足以說服他無條件的幫助鳳君撷。
何況,那東西眼下尚不在他的手中。
“殿下請。”
冷冷的掃了楚千凝一眼,鳳君撷沉默的拂袖而去。
比起離開建安城那日他的得意洋洋,如今可謂是低迷失落。
這步棋一敗,怕是他将萬劫不複!
事到如今他也想不明白,楚千凝怎麽就晃蕩到扶風城來了,難道就是爲了堵他嗎?
說一千、道一萬,都怪齊家那兄弟倆,若是他們說的計劃能成功,他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委實令人氣惱……
*
楚千凝目送着鳳君撷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方至如今,她對他的恨意已不似初時那般深。
或許是因爲她忽然發現自己的爹娘尚在人世,也或許是因爲她看到了前世他的結局,又或許,隻是因爲黎阡陌。
比起憎恨鳳君撷,她更願意多些時間和精力陪伴他。
但如今江山未定,群雄四起,他們便是偷得一時安樂也終究難有甯日。
是以……
與其将來有一日被人堵到家門口,她倒是甯願先下手爲強。
便如鳳君撷這般,若繼續任由他在外晃蕩,那還指不定生出多少事端呢,莫不如借景佑帝之口将他押回建安城,終身囚禁于宗人府。
齊敏他們若當真想救,她倒是剛好可以趁機将他們一并拉下水。
不過她覺得,對方未必肯爲鳳君撷冒這個風險。
走出蒼淩别院的時候,楚千凝的腳步忽然頓住。
她若有所覺的轉過頭去,卻隻見院中綠柳垂堤,荷花滿池,未有絲毫異樣,秀眉不禁微微蹙起。
見狀,冷畫好奇的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卻并未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世子妃,您瞧什麽呢?”
“方才……似是感覺暗中有人在看着我……”可待她轉身來看,卻發現對方不見了蹤迹。
奇怪……
是她的錯覺嗎?
“許是您想多了吧,奴婢并未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嗯。”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楚千凝邁步離開這裏。
才一出了這座别院,便見黎阡陌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幾步行至了她的面前。
“可擔心了嗎?”順勢将手放入他的掌中,楚千凝含笑問道。
“既是早與凝兒約定好,爲夫自然不會擔心。”
鶴淩:“……”
那還一眼不眨的盯着别院!
事實上,從楚千凝假裝被迷暈運出宋家開始,黎阡陌和鶴淩便一直在暗處尾随至此。
甚至——
早在他們初到扶風城,便已暗中傳了消息給景佑帝。
隻言鳳君撷暗中秘密與蒼淩勾結,未免打草驚蛇,他可派一名信得過的大臣來此查探。
信中,一并附上了收攏蒼族人的辦法。
楚千凝在信中将扶風城如今的情況一一道出,言明此城已變相被蒼淩霸占,若強行驅逐,北周和西秦必會趁勢來犯。
不若采取懷柔政策,将對方收爲己用。
倘或日後北周有何異動,便可派蒼族人爲先鋒軍,勝之,官重錦便率軍圍剿,而若敗之,于東夷根基并無影響。
既然扶風城早已被蒼淩暗中掌控,那不若就做個順水人情給了他。
如此,也能更順利的說服他歸降。
當然了,這是楚千凝說服景佑帝的說辭,再加上九殇和鳳君墨在一旁幫腔,便不難成事。
在面對蒼淩的時候,她就換了另外一個說法。
先占取扶風城,卻不可投注打量的兵力,隻留城中百姓即可。
以此爲根據地,繼續搜刮東夷其他的城池,待到時機成熟,便以“假途滅虢”之計攻取梁溪城,左右官重錦不會真的效力景佑帝,想來定會給他放水。
楚千凝刻意提到官重錦,其目的就是爲了試探蒼淩的底牌。
到底他手裏捏着什麽秘密,以至于那般笃定官重錦會背叛景佑帝……
可惜的是,蒼淩很小心的并未提及。
“你對官重錦此人了解多少?”上了馬車之後,楚千凝不禁朝黎阡陌問道。
“爲夫所知,凝兒便均已知曉。”
聽到他們的對話,冷畫忍不住從外面探進頭來,笑嘻嘻的說道,“世子妃您忘啦,那位花意濃花姑娘不是就在官将軍身邊嗎,您可以去問她呀。”
花意濃……
沈星舞!
楚千凝倒不是沒有想起她這号人,隻是當日有言在先,她絕不會利用對方做别的事情,如今涉及官重錦,恐有出爾反爾的嫌疑。
若是一時惹得沈星舞反感,進而連原本的忙都不肯幫,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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