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千凝面沉如水的從殿中走出來,翠柳和紅蕖趕緊迎上前去,“公主……”
“走。”
丢下這個字,她便快步走出了頤華宮。
方才她看到那花時,不知爲何心裏竟升起了一股歸屬感。
就像是有什麽在吸引着她過去,甚至下意識的伸出了手,直到指尖傳來一陣刺痛的感覺,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那種不由自主的感覺,讓她覺得很不安。
若有所思的低頭看向自己被刺破的指腹,隻見那裏有一顆微紅的小點,鮮豔刺目。
鼻息間似乎還萦繞着那股淡淡的異香,令她的眉頭不禁微微蹙起。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花,花色豔麗的仿佛由鮮血染就。
而且——
花葉上還似帶着尖刺,能将人的手刺破。
更令楚千凝想不明白的是,爲何鳳君撷身上也會有這股香氣……
仔細回憶了一下方才在頤華宮聽到的話,她的腳步緩緩慢了下來,“翠柳,你去花房那邊打聽一下,看看今日送到頤華宮的是什麽花?”
“是,奴婢這就去。”
“紅蕖也一道回幽月宮去吧。”她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想盡快回侯府去。
“您路上小心。”
“嗯。”
已臨近宮門口了,楚千凝的心便也重新落了地。
冷畫和輕羅兩人見她出來,便趕緊迎上前來,可方才行至她面前,兩人便不禁愣住,“世子妃……您的面色怎如此青白……”
聞言,楚千凝不禁微怔。
她的臉色很不好嗎?
擡手撫過自己的臉頰,她的眼神略有些茫然。
或許是剛剛一時心慌,是以想起了一些前世不好的經曆,這才會如此吧。
“無礙。”安撫的朝她們笑笑,楚千凝擡腳朝馬車那邊走去。
見狀,輕羅和冷畫相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都了擔憂。
臉色如此蒼白,真的無礙嗎?
上了馬車之後,楚千凝想着她們兩人都混迹江湖已久,說不定會對那花有所耳聞,于是便問道,“你們兩個可曾見過一種紅色的花嗎?形狀很像油紙傘,花葉尖細,觸之如被針刺一般……”
像雨傘形狀的紅花?!
想了想,兩人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回去問變态前主子吧,他什麽都知道。”這一點,冷畫是無比服氣的。
“……嗯。”楚千凝心想,也隻好如此了。
“诶……”輕羅忽然想起了什麽,眸光微亮,“奴婢聽聞,皇後娘娘慣種奇花異草,大皇子殿下還爲此從各地搜羅奇花異卉,說不定皇後娘娘會知道您說的是什麽。”
經她這麽一提醒,楚千凝才恍然想起這一點。
對呀……
她怎麽把皇後娘娘給忘了!
隻是她已出了宮,若再回去不免惹人懷疑,何況,她忽然很想盡快看到黎阡陌。
不知爲何,心裏總是不安的很。
下意識擡手撫上心口,楚千凝秀氣的眉微微蹙起。
也許是那花的氣味她不喜歡,是以才疑神疑鬼,因爲直到回了侯府也未見她有何不适,隻臉色略微白了一些。
下了馬車,走進侯府大門的時候,她的腳步卻忽然頓住,随即若有所覺的朝一側望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未見有何異樣。
“世子妃,怎麽您了?”輕羅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卻并未發現有何不妥。
“沒事……”
方才有一瞬間,她覺得有人在暗處盯着她看,大抵是她想多了吧。
因着鳳君撷的一席話,讓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搖了搖頭,她轉身進了侯府。
而恰在此時,卻見不遠處的胡同裏走出一名灰衣道人,卻不是欽陽侯府的大老爺齊穹又是何人!
他手裏拿着一個八卦盤,轉針直指楚千凝離開的方向。
皺了皺眉,他不禁歎道,“往生之人既爲魂……怎可留戀陽世呢……”
不過——
若非她對欽陽侯府構成了威脅,齊穹也不會與她爲難,畢竟自己如此做,也是要折損陽壽的,可如今唇亡齒寒,他卻不能坐視不理。
送走了她,一切才能恢複如初……
*
話分兩頭,且說另外一邊。
鳳君撷雖說是被景佑帝流放至扶風城,但他到底是位皇子,與覃凝素那般不同,他是禦林軍的人親自“押送”。
坐着馬車,一路直奔扶風城而去。
他閉目坐在車裏,漆黑的眸緩緩睜開,唇角也随之揚起。
既已出了建安城,楚千凝是生是死便均與自己無關了,不光是她,屆時便是黎阡陌也因此出了何事,黎延滄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出了事,最先被盯上的也是齊家。
畢竟……
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個不得寵,甚至還被流放的皇子。
解下腰間的荷包,鳳君撷放在鼻間嗅了嗅,卻并未發現任何味道。
這荷包裏裝的,名爲“引魂香”,是由一種豔紅色的“引魂花”提煉而成。
那花很是特别,冬日葉子不落,夏日葉落休眠。
原本繁茂的叢叢碧葉,每逢初夏時節,便會毫無聲息的凋零,消失得無影無蹤。直至過了夏季,其花莖又在忽然之間拔地而起,綻放出獨特的風韻。
傳說,引魂花乃是自願投入黃泉的花朵,被閻王遣回,徘徊于黃泉路上,閻王不忍,遂同意讓其開在此路上。
引魂、引魂……
意在給離世的鬼魂一個指引。
依着齊穹所言,這引魂花的味道,隻有楚千凝才聞得到。
原本他還不信,可回想起她當時的反應,說不定還真就是嗅到了什麽奇怪的味道。
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唇,鳳君撷的眼中卻未有絲毫笑意。
掀開一側的車簾将那荷包丢了出去,他沒看到的時候,荷包掉落之處,原本繁花開遍的翠綠草地忽然像失去了生機一般,花葉枯敗掉落。
然而馬車疾馳而過,這一幕并未有人瞧見。
否則的話,鳳君撷就該知道,他與楚千凝之間的恩怨糾葛,非是那麽簡單就能算得清楚的。
同樣,楚千凝也滿心疑惑,對于這引魂花根本一無所知。
哪怕見多識廣如黎阡陌,聽她描述了一番之後,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聽她說自己的手指被花葉刺了一下,他卻不免緊張了起來,“鶴淩,讓遏塵來一趟。”
“是。”
心知不讓遏塵把把脈,他是不會安心的,楚千凝也就由得他去。
再加上,她自己心裏也覺得奇怪。
讓遏塵診治一番,也好安心。
隻是……
“鳳君撷所言也很重要,咱們亦不可疏忽大意了。”他此去扶風城,必會勾結蒼族人,若真的讓他成功,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蒼族頭領是個頗有野心的人,尋常的條件根本無法打動他。”
“你怎麽知道?!”她訝然道。
黎阡陌一笑,墨眸熠熠生輝,“爲夫自有辦法。”
“那你還知道些什麽?”
“他名喚蒼淩,繼位後便不顧族人阻攔,率軍四處興兵,最終統一了周邊的各個部族,如今已有日漸壯大的趨勢。”
按理來講,他夾在東夷與北周之間,本該腹背受敵,奈何景佑帝剛愎自用,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偏偏一直盯着北周不放。
北周幾次意欲對蒼族人起兵,可景佑帝卻屢次從中阻撓,直至如今。
許久之前官重錦便曾向景佑帝進言,要盡早除掉蒼族人,但卻并未被他采納,甚至還因他直言進谏,被景佑帝狠狠杖責了一番。
他手下将士看不過去,聯名爲他求情,結果皆被重罰。
甚至——
官重錦的結拜兄弟還因此被流放,進而病死在了途中。
“養虎爲患,眼下再想一擊除之,怕是會難上加難。”黎阡陌眸光微暗。
“如此,便更加不能讓他和鳳君撷聯系上了。”
“此事我來解決,你先别管那麽多,照顧好自己才是正經。”說着,他意有所指的掃了她的手指一眼,“聽話。”
“……嗯。”
他的手段,她自然是不擔心的。
可是,隻要一想到他眼睛的秘密被鳳君撷得知,她就難免擔心。
最可怕的就是你知道對方察覺了你的軟肋,但卻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對方打算如何利用這一點。
正想着,便見遏塵和雲落走了進來。
“屬下見過主子,世子妃。”
“起身。”
“謝世子妃。”明白自家主子叫自己來的目的,遏塵也不敢耽誤,趕緊上前爲楚千凝診脈。
但診了好一會兒,他卻什麽異樣也沒有發現。
“啓禀主子、世子妃,屬下并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沒中毒,也沒生病,任何情況都沒有。
聞言,黎阡陌本該松一口氣,可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
尋常花卉便是能将人的手指刺破,但又怎麽會連血都吸收了呢……
想到這,他倒是忽然想起楚千凝之前戴的那顆菩提子來了。
那兩者之間可會有何關系嗎?
“冷畫,你去一趟大皇子府,将這張圖交給大皇子殿下,問他府中可有這種花。”說話間,楚千凝便将之前繪好的圖遞給了冷畫。
“是。”
而冷畫前腳剛走,後腳宮裏就傳來了消息。
說是之前送到頤華宮的那盆花并非是花房的人安排的,那種花,滿宮裏隻有皇後娘娘的鳳藻宮才有。
一聽這話,楚千凝的腦中極快的閃過了什麽。
她隐約覺得,這花最終的出處,必然會落到鳳君薦的頭上。
果不其然!
不多時冷畫回來,便說大皇子府也有這種花,名爲“赤箭花”。
形狀、顔色均與楚千凝繪的相同,恐有何異處,她還細心的折了一枝回來。
楚千凝仔細看了看,發現的确是一模一樣。
真要說有何區别,那就是眼前這枝花不及在頤華宮看到的那盆色澤那般鮮麗,而且……
這花的味道很是尋常,就是普通的馥郁花香,但那盆不是。
方才想将自己的想法說與黎阡陌,卻在擡眸看到他的那一瞬,心下猛地一震。
像是有人在拿刀狠狠剜她的心口,身上也好似遍布傷痕,呼吸間都是難以言喻的痛意,她緊緊的皺起眉,手用力的揪緊了心口處的衣襟,面上毫無血色。
“凝兒!”
見狀,黎阡陌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卻見她滿臉痛苦之色,唇瓣蒼白無比。
“世子妃……”一見楚千凝如此,所有人都慌了。
遏塵趕緊将手搭在了她的腕上,哪知脈象一如方才那般,根本就未有絲毫異樣。
皺眉朝黎阡陌搖了搖頭,遏塵面沉如水。
怎麽回事?
明明身子康健的很,可世子妃怎會露出這般痛苦的神色?!
“黎、黎阡……”話未說完,楚千凝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将黎阡陌素青的袖口染得血紅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而這一幕,如夢魇般重現在黎阡陌的眼前。
楚千凝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中,任何他如何喚她也不再應聲。
目之所及,血色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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