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太後娘娘來此,不光是景佑帝,就連楚千凝都愣住了。
太後……
她怎麽忽然來了這兒?!
下意識看向了鳳君撷,卻見他微垂着頭跪在那,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
旁人或許會被他這副樣子給騙了,但她卻絕對不會。
這件事,一定和他有着分不開的關系。
前世他能騙得太後手中的虎符,她雖一直猜不到原因,但也知道他必然用了何種手段。
甚至——
剛重生時,她懷疑過太後的死是不是就與鳳君撷有着分不開的關系。
但猜測到底是猜測,并無絲毫根據。
如今,他這邊方才出事兒,太後便趕了過來,總不至于是來看熱鬧的……
思及此,楚千凝的眉頭不禁微微蹙起,緩緩俯身朝來人施禮問安。
“參見太後娘娘。”
“雲安也在啊……”太後輕聲歎道。
“是。”
“母後忽然來此,可是有何事嗎?”面對太後,景佑帝收起了臉上的不悅和眸中的戾氣,表現的十分平靜淡定。
看了一眼禦書房中的人,太後眸光微閃。
視線掃過鳳君撷的時候,她的眼神明顯變的有些複雜。
複雜……
楚千凝站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生疑。
究竟他們兩人有何關系,太後怎麽會用那般複雜的眼神看着鳳君撷?
“哀家聽聞,皇帝要處置君撷,是以過來瞧瞧。”令衆人感到意外的卻是,對于景佑帝的疑問,太後未有絲毫遮掩,大大方方的道明了來意。
一時間,倒叫人摸不清她心裏的想法。
再說景佑帝聽聞她的話,眉心微低,沉吟了一下方才回道,“這逆子私下裏勾結朝臣,意圖謀篡皇位,朕勢必不能容他!”
按理說,鳳君撷并不是唯一一個結交大臣的皇子,如鳳君薦和鳳君墨兩人,甚至是公然與朝臣交好,卻未見景佑帝有任何不悅的表現。
問題隻在于,他們從不掩藏自己的野心。
相比起一個已知的“對手”,自然是潛伏的“敵人”更危險。
對于鳳君薦和鳳君墨的心思,景佑帝自認掌握的一清二楚,他們如今得到的,無非是他願意給的,是以他并不擔心。
但鳳君撷不一樣,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居然能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而且還做的如此隐蔽,悄無聲息,将所有人都瞞了過去。
若非是楚千凝在他面前作保,他至今也難以相信,鳳君撷竟當真與容敬“勾搭”到了一起!
見景佑帝面沉如水,太後便心知他是動了殺心了。
父子相殘,這如何使得!
“有何證據證明君撷他意圖篡位?”太後不緊不慢的問道。
“禦林軍在容府的祠堂發現了一條正在填埋的密道,母後猜猜,那密道另一端通向哪兒?”
太後眸光微暗,沉默着沒有接話。
聽景佑帝此言,她如何還猜不出答案是什麽。
隻是……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孩子就此丢了性命。
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楚千凝,太後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臨來之時,她原本還想着讓這丫頭幫忙求求情,不過後來她方才知曉,原來竟是她向皇帝舉報的此事,也不知她安得是什麽心思。
毀了容家,她将來要如何面對她的外祖母?
初見楚千凝的時候,太後心裏還是很喜歡她的,人長得美,頭腦聰明,性格也讨喜。
可如今……
怎會做出這般糊塗事?!
明顯從太後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不贊同,楚千凝微微斂眸,裝作若無所覺的樣子。
她自然知道太後在心裏如何看待她,在比起别人的看法,她更在意舅母和外祖母的安危。
容敬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爲求自保,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若不就此機會除掉他,将來他還指不定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
前有容錦晴,後有容景絡,足夠讓她引以爲鑒了。
隻是她不明白,太後向來不問世事,怎麽忽然就想着要爲鳳君撷求情了……
唯有此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楚千凝琢磨這件事的時候,忽聞太後再次開口說道,“那不知皇帝打算如何處置?”
“此等不忠不孝的逆子,留着他還有何用!”
景佑帝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雖說之前便見他表現的十分氣憤,可到底也沒想到他真的對鳳君撷動了殺心。
本以爲他的殺意是針對容敬,卻哪裏知道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要了。
“君撷他可是你的兒子!”太後驚愕道。
“呵……”景佑帝冷笑了一下,“他心中若有朕這個君父,又豈會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依哀家所言,那些也不過是容家兄妹的一面之詞,皇帝就算是再氣也不可真的傷了君撷的性命,否則天下人不知要如何議論。”
“議論?”
“說皇帝你心冷意冷,兇狠殘暴,竟連骨肉親情都不顧。”
“大膽!”
随着景佑帝這一怒喝脫口而出,俞漢遠等人都吓得跪到了地上。
事實上,他也很贊同太後所言。
二皇子雖私下結交大臣,但到底罪不至死。
至于容家兄妹所言的那些事情,畢竟口說無憑,如今沒有對證,自然由得他們信口開河,誰又能分辨得出真與假呢……
信與不信,皆在陛下一念之間。
“陛下,老臣也請求陛下慎重,萬望您能三思而行。”俞漢遠言辭懇切,卻聽得楚千凝蹙起了眉頭。
人們都會下意識同情弱者,這似乎是亘古不變的定律……
今日之局,是鳳君撷赢了。
她将容府的密道都翻出來了,卻仍難将他緻死,這便算是她輸了。
輸在她壓根就沒想到太後會攪和進來,還這般維護鳳君撷。
可她不明白,他是幾時博取了太後的歡心。
照理說,自她重生以來,她便将他的狼子野心揭露了出來,鳳君薦和鳳君墨都在無時無刻的盯着他,這兩邊都未得到任何消息。
再則,九殇在宮中也沒有聽聞他何時出入過永甯宮。
這事兒……
實在是太奇怪了。
轉頭看向景佑帝,見他雖面露不喜,卻遲遲未下決斷,楚千凝便隐約猜到了他的決定。
百姓如何議論,他壓根不會在意,俞漢遠這位肱骨之臣的谏言,他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唯一讓他忌憚的,是太後手中的兵權。
就像他之前放棄強占自己的念頭一般,今次,他也會放棄殺了鳳君撷的打算。
像是爲了證明楚千凝的猜測,她方才回過神來,便聽聞景佑帝沉聲說道,“二皇子鳳君薦,以下犯上,不敬君父,自今日起,流放扶風城,無诏,不得歸。”
“扶風城”這三個字一出,鳳君撷神色未變,看起來好似“心死”的樣子,但楚千凝眼瞧着,卻不禁眯起眼睛。
她知他甚深,總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
倘或鳳君撷這般輕易就認命的話,前世他就不會登基爲帝了。
“兒臣,領旨謝恩。”朝景佑帝叩首拜了拜,鳳君撷就着俯身的功夫微微勾起了唇角。
“容敬……”景佑帝面色沉沉的看着他,“施以腐刑。”
話落,禦書房中靜的鴉雀無聲。
“腐刑”兩個字如魔咒一般反複在容敬的耳邊響起,他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身子卻在止不住的顫抖。
那一刻,他甚至在心裏想着,若受腐刑,他倒甯願被即刻處死。
“陛下……陛下留情……”容敬連連在地上磕着頭,雙目赤紅,“臣甯願陛下賜臣一死,求陛下開恩,求您開恩!”
“愛卿怕是有何誤解……”景佑帝幽幽歎道。
怔怔的擡起頭,容敬眼神錯愕。
什麽意思?
有何誤解可言……
“刑罰所立,便意在懲處罪臣,警示他人,若不讓你吃吃苦頭,日後怕是人人皆要效仿。”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景佑帝的眼神興奮的令人感到詭異和恐懼。
至少,容錦晴就被吓得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相比之下,容景絡就淡定多了。
甚至,他是以堪比景佑帝的興奮程度望着容敬,笑容中有痛快,有嘲諷。
腐刑……
沒人知道他有多喜歡這兩個字,特别是當這兩個字落到了容敬的頭上,他的心裏别提有多開心了,從今往後,别人提起容家,就不會隻想到他一個“殘缺”的人了。
如此,方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平心而論,聽到景佑帝這樣處置容敬,楚千凝并不意外,畢竟他折磨人的手段一直這麽花樣百出。
隻不過……
心裏還是覺得有些異樣。
微微低下頭,楚千凝裝作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俞漢遠和太後都已經爲鳳君撷求了情,此刻若是再幹涉景佑帝處置容敬,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凡事都講究一個“度”,過猶不及。
抿了抿唇,俞漢遠歎氣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無可奈何之色。
他并非覺得陛下不該處置容敬,隻是這般羞辱人的法子到底殘酷了些,何況,陛下的意思,分明就是讓他不治而亡。
手段如此毒辣,又豈是明君所爲!
“太後奶娘……求您爲臣求求情啊……”徹底慌了神兒,容敬抖着聲音央求着太後。
聞言,太後皺眉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景佑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随即容敬便被禦林軍的人拖了下去。
人已被架出了禦書房,楚千凝還能聽到他求饒的聲音。
容錦晴被吓暈了過去,容景絡神色癫狂的笑着,明顯樂極,連神智都不大清楚了。
讓人将他們也一并帶了下去,景佑帝皺眉捏了捏眉心,“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
“兒臣告退。”
話雖是這般說,但景佑帝還是狀似恭敬的太後說,“朕送您回永甯宮。”
“不必了,皇帝國事繁忙,哀家就不耽誤你了。”
“楊翥,送太後回去。”景佑帝朝楊翥吩咐道。
“奴才遵命。”
說話間,鳳君撷也被禦林軍押了出去。
楚千凝朝景佑帝福了福身子,轉身也走出了禦書房。
見鳳君撷遠遠的站在石階下,她眸光微閃,随後面色淡淡的緩步朝他走近。
“殿下此去山高路遠,萬望珍重。”紅唇微勾,笑容豔麗妖娆。
“你竟當真要緻我于死地……”
不知想起了什麽,鳳君撷微微眯起眼睛,似是直至此刻,他都不願相信楚千凝真想徹底除掉他。
聽聞他的話,楚千凝微微揚唇,“隻是可惜,到底還是殿下你技高一籌。”
能請動太後來爲他說情,的确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
他即将遠離建安城,這一路上千難萬險,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麽呢。
正想着,忽見鳳君撷上前一步朝她靠近,撲面而來一陣淡淡的香氣,萦繞在鼻間,久久未曾散去。
楚千凝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并非懼怕鳳君撷,而是不喜他身上的這股味道。
總覺得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