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遠遠的看到黎阡陌和鳳君撷站在湖邊,呼吸都要停滞了。
即便尚隔着些距離,但她依然能感覺到那兩人之間氣氛的凝重。
黎阡陌那個性子……
尋常事情均難撼動他的心思,可若是關系到她,那情況就萬萬不一樣了。
一想到他擔心自己時會變成的模樣,楚千凝甚至恨不得立刻“飛”到他面前去。
因着心下焦急,楚千凝一時沒留意到腳下的路,忽然踉跄了一下,得虧輕羅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否則她這一下摔下去,怕是定要傷着的。
“世子妃……您小心……”
“沒事。”
拂開輕羅的手,楚千凝快步走到了黎阡陌身邊。
才一走近,她就看到了他瞬間轉紅的眼眸。
瞬間!
渾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黎阡陌……
“夫君!”顧不得鳳君撷還在旁邊,楚千凝踮起腳尖捧過他的臉,傾身抱住了他。
這一聲“夫君”她喚的憂心忡忡,聽得在場的兩人都不禁愣住。
鳳君撷看着面前相擁的兩人,眉頭不禁緩緩皺起。
楚千凝對黎阡陌的擔憂和關切,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爲何,心裏酸酸的……
忽然被人抱住,黎阡陌下意識就要将人推開,可聽到對方喚他“夫君”,身上又帶着他熟悉的花香,黎阡陌指尖微顫,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放松身體倒在了她的身上。
“世子!”鶴淩趕緊出手将人攙住。
見狀,楚千凝就勢将人推給了鶴淩,不着痕迹的歎了口氣,“世子爺身子不适,扶他回去休息。”
“是。”
“冷畫,去請太醫來。”将令牌遞給冷畫,她不忘叮囑道,“小心些,别驚動了侯爺。”
“奴婢明白。”
接過令牌,冷畫快步離開。
待到這一處隻剩下楚千凝和鳳君撷還有輕羅三人,前者方才冷聲道,“不知二皇子殿下來府上有何貴幹,又與我夫君說了什麽,引得他忽然發病。”
“貴府有喜事,本殿前來道賀,不想你竟不歡迎……”
“歡迎?”楚千凝冷笑,“殿下莫不是忘了,你之前方才親口承認害死了我全家,如今竟指望着我能對你笑臉相迎嗎?”
誰知鳳君撷聽聞她此言,卻緩緩朝她走近了兩步,“凝兒,你在掩飾什麽?”
聞言,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擡眸看向鳳君撷,她的眼神很是詫異。
凝兒?
這個稱呼可不是他能喚的!
前世每每聽他這般喚自己,她心裏總似抹了蜜一般甜,可如今再聽到,她卻隻覺得厭惡無比。
鳳君撷得承認,楚千凝眼中的厭惡刺痛了他的心。
厭惡……
不想,她竟如此讨厭自己。
微微斂眸,他收攏好自己的思緒,漫不經心的笑道,“我看到了……黎阡陌那雙詭異的血眸……”
一聽這話,楚千凝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到了!
“是不是……黎阡陌所謂的眼疾就是指這個……”雖然這個想法很不着邊際,但鳳君撷卻覺得,極有這個可能。
“我若說是,你欲如何?”
“你……”
本以爲楚千凝會支支吾吾的避而不談,卻沒想到她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一時間,倒叫鳳君撷心下倍感訝然。
若她百般遮掩,沒準兒他還能更确定一些。
可此刻她這般坦然,倒令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麽?我承認了,殿下反而無措了?”楚千凝近乎挑釁的看着他,眸光冰寒,“你故意激怒黎阡陌,爲的不就是證實你心裏的猜測嗎?”
“離開他!”
“什麽?”楚千凝擰眉。
“繼續跟着黎阡陌,對你沒好處。”話至此處,鳳君撷似乎糾結了一下,随後才繼續說,“齊召鳴是你們找人殺死的吧?”
不等楚千凝回答,他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肩膀,神色激動道,“欽陽侯府不會善罷甘休的,黎阡陌注定無法善終。”
不躲不閃的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肩膀,楚千凝像看一出笑話似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所有的話都說完,她才冷聲道,“我不解殿下是何意?”
“跟本殿在一起,我保你周全。”
“哦?”
“黎阡陌對你再好,也不過隻能給你一個侯爺夫人的位份,但本殿能給你的,絕不止這些。”一開了口,鳳君撷接下來的話便好似受不住了一般。
明明他次來的目的,并不是爲了同她說這些。
但眼下……
似乎一切都失控了。
“呵……”聽聞他的話,楚千凝勾起豔麗的紅唇,涼涼的笑了一下,“殿下怕不是瘋了?你我有殺父之仇,我豈會相信你會護着我這種話!”
“……那不是本殿。”挑起楚家的滅門之事,他狀似悲憫的目露哀色,“一切均是齊家所爲。”
“是嗎……”
“你不相信本殿的話?”
看着鳳君撷一臉真摯的表情,楚千凝甚至忍不住想笑。
倘或不是早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她怕是就要相信他的“鬼話”了。
這般演技……
都能與黎阡舜一較高下了。
“凝兒……”鳳君撷還欲開口,話音卻忽然頓住。
隻因——
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匕首。
冷光凜然,寒氣四溢。
“還請殿下自重一些。”說着,楚千凝毫不猶豫的将匕首往前送了一分,瞬間便見刀下出現了一絲血珠。
眸光微閃,鳳君撷松開雙手,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
收回匕首,楚千凝抽出袖管中的絲絹漫不經心的擦拭着匕首上的鮮血,随後嫌棄的遞給了輕羅,“拿去丢了吧。”
他的血,她嫌髒。
明白她此舉的意思,鳳君撷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冷芒。
“楚千凝……你别後悔……”
“後悔……”她看着手中的匕首,略有些出神,可語氣卻格外堅定,“今日我便與殿下交個實底兒,莫說如今黎阡陌待我至真至誠,便是他日他爲了别的事情舍棄了我,我也毫無怨言,今生爲他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
擡頭看向他,她一字一句的說道,“至死不悔!”
生不同衾,死能同穴也是好的……
她說的越是真摯,鳳君撷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最後,他徹底沉了臉色,丢下一句話便憤怒的拂袖離去,“你既如此不知好歹,他日便莫怪我不留情面!”
凝眸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楚千凝微微蹙眉,眸光幽暗莫名。
他怎麽會忽然想起要來試探黎阡陌……
此事,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一邊想着這個問題,楚千凝一邊朝清風苑走去。
太醫方才離開,她走進房中之後,鶴淩便垂首退了下去。
見黎阡陌半倚在榻上,雙眸赤紅,沉默的望着窗外的方向,楚千凝不禁快步走進内間,“黎阡陌……你方才怎麽了……”
黎阡陌聞聲轉過頭來,看到她的那一瞬眸光豁然一亮,“凝兒,過來。”
“鳳君撷他與你說什麽了?”
“不過是一些求而不得的酸話。”他溫潤一笑,淡聲回道。
“……真的?”
“嗯。”
聞言,楚千凝卻沒有那麽輕易相信。
遲疑的看着他,她試探着問道,“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那你的眼睛怎麽忽然變了……”
握着她的手撥弄了兩下她腕上的銀镯子,他漫不經心的說,“的确沒什麽要緊的話,但他提到了凝兒,我心下不喜,是以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
“提到了我?”
愛憐的撫過她的臉頰,黎阡陌柔聲道,“凝兒如此好,有人觊觎也在情理之中。”
“黎阡陌……”
“凝兒,你定是不将他當作一回事的,對嗎?”他雖依舊溫潤的笑着,但單單是聽這個問題,楚千凝就可知他心裏的不确定。
他的占有和控制欲那麽強烈,怎麽可能如此淡定的面對鳳君撷對他的宣戰!
就勢回握住他的手,她異常認真的回答道,“對。”
得到自己期待中的答案,黎阡陌眸中的笑意不覺真切了幾分。
“凝兒,以後都不要再見他了,好不好?”
“……好。”
若如此能令他心安,她可以做到。
更何況,如今他的情況已被鳳君撷知曉,也是時候要徹底除掉他了。
餘光瞥見他眸中的赤紅之色,她不禁蹙眉,“你這般模樣……怕是不宜再出去見客……”
“太醫都已來過了,便說我身子不适,想來也無妨。”
“那你在房中歇歇,我去前院瞧瞧。”說着,楚千凝起身欲走,卻被黎阡陌一把拉了回來,“席間嘈雜,别去了。”
“可是……”
“今日府上賓客甚多,男子尤其不少。”
“……”
該不會是她以爲的那樣吧?
抿了抿唇,楚千凝無奈的點了點頭。
難得他這般坦誠,她想不寵着他都不行……
*
比起楚千凝和黎阡陌這邊的“驚心動魄”,黎阡舜那邊的婚事倒是進行的十分順利。
景佑帝短暫的露了個面兒就回了宮裏,他一走,文武百官便随意了很多。
該巴結黎延滄的巴結黎延滄,該讨好黎阡晩的讨好黎阡晩。
倒是黎阡舜和莫輕語這兩位主角,似是被所有人遺忘了一般,送入洞房後便沒人再去關注他們的情況,遠不似黎阡陌大婚那般“牽動人心”。
畢竟……
黎阡陌那時病病歪歪,說不準一個不好就丢了性命。
可黎阡舜并不是,他隻是雙腿不良于行,最多就是無法圓房,卻于性命無礙。
這般想着,連那喜娘都不禁有些同情這位和親公主。
唉……
年紀輕輕,這就要開始守活寡了。
“請二人共飲交杯酒。”話落,便有小丫鬟端着兩杯酒呈上。
黎阡舜端起其中一杯酒,方才伸出手去,卻見莫輕語盯着托盤中的酒盞發呆,秀氣的眉微微蹙起,似是不願飲酒。
見狀,他也未催促,極具耐心的等着。
半晌之後,莫輕語才端起酒盞,面色微紅的和他飲下了交杯酒。
不過才抿了一小口,她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咳……”
明明被嗆的直咳嗽,可莫輕語卻還是皺着眉将杯中的酒水都喝了下去,小臉漲的通紅,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
瞧她這般模樣,黎阡舜不禁勾了勾唇。
可他這一笑不要緊,卻吓得房中的婢女紛紛低下頭去。
一直到喜娘将所有的賀詞都說完,一屋子的人方才悄然退了出去。
莫輕語坐在榻上,終于緩過氣來之後,她起身走到妝台前卸了發髻上的钗環首飾,覺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是過于麻煩。
終于卸掉了那堆東西,她徑自走回榻邊,将榻上撒落的桂圓紅棗那些收拾了起來,她做的自然,卻沒注意到黎阡舜目光探究的望着她。
待到她忙完之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注視。
他行動不便,是以才遲遲沒有動作吧。
“你……可需我抱你上榻嗎……”
黎阡舜:“……”
她說什麽?
抱他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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