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君撷的口中聽到“楚家”兩個字,楚千凝的眸光倏然轉冷。
楚家……
虧他也說得出口!
明顯感覺到她攙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緊,黎阡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垂的眸中極快的閃過一抹凜然殺意。
鳳君撷若有所覺的看向他,卻隻見面前男子溫潤如玉,仿佛方才所感不過是一時的錯覺。
收回視線,他依舊含笑的看着楚千凝,“如何?世子妃可想好了嗎?”
微微斂眸,楚千凝低聲對黎阡陌說道,“夫君先去車上等我。”
話雖是如此說,但她卻依舊扶着他往前走,明顯是想先離開這一處再言其他。
見狀,鳳君撷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跟上。
于是乎,宮中就出現了這樣詭異的一幕。
人人都見世子和世子妃相攜在前面走着,而二皇子殿下就那麽不遠不近的跟着,落在他們身上的眼神無比複雜。
旁人自然不知道鳳君撷心中所想,他如此看着楚千凝和黎阡陌在一處,不知爲何,心中總是有一道聲音告訴他,那個位置本該是他的。
就像楚千凝本該嫁給他一樣,此刻站在她身邊的人,也該是他。
可不知是從幾時開始,也不知是到底爲何,事情生生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黎阡陌……
他就這般悶聲不響的打亂了自己所有的計劃!
直到前面的兩人停下腳步,鳳君撷方才從胡思亂想中抽身而出,眼見楚千凝将黎阡陌扶上了馬車,随後方才朝他走來。
“不知楚家有何事,值得二皇子殿下親自找上我?”這般“心平氣和”的同鳳君撷提起楚家,楚千凝從前想都未曾想過,但是如今,她自認做的極好。
或許是得黎阡陌提點的緣故,又或許是那份“恨意”經過時間的消磨,已能夠被她自如的控制,即便心下再是恨意滔天,她依舊能對他笑臉相迎。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我從前一直不知,你爲何如此憎恨于我,恨到事事都要與我對着幹,恨到偶爾看向我的眼神竟似要活剮了我一般……”鳳君撷癡癡一笑,似是在一瞬間了悟,“楚家爲何會被滅門,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卻一直故作不知。”
從前他也不是沒想到過這一點,卻始終不願意相信。
畢竟那件事他做的格外隐蔽,不可能有人知道。
但如今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他倒甯願相信楚千凝是洞察了他的意圖,否則又該如何解釋她莫名而起的恨意呢?
“滅門?!”楚千凝挑眉,“我隻當楚家的那場火是意外呢,原來竟不是嗎?”
聞言,鳳君撷微微眯了眯眼睛,“事到如今,你竟還在與我做戲……”
“殿下慣于戴着面具視人,我卻不行,是以還是留個心眼兒的好。”
“如此,你便算是承認了?”
“承認什麽?”楚千凝漫不經心的反問,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出笑話,“我實在不知殿下在說些什麽,你總不會是要告訴我,楚家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她朝他走近了幾步,清幽的美眸中寒光凜然,不帶絲毫溫度,“可我也委實不知,楚家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要如此做?”
一時被楚千凝的眼神駭住,鳳君撷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方才那個瞬間,他竟莫名覺得心虛。
甚至……
還有一絲愧疚。
爲何會這樣?!
看着鳳君撷近乎逃避的舉動,楚千凝詫異的挑了挑眉,說出的話近乎挑釁,“怎麽?殿下心虛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他回望着她,神色近乎瘋狂。
“原因呢?”
“你那麽聰明,何不自己猜呢。”得意的望着她笑,鳳君撷不知是何願意,竟将自己之前百般遮掩的事情一一道出。
楚千凝靜靜的聽着,始終沒有打斷他。
他終于承認了……
即便是前世,她臨死之前也未曾聽到他這般坦白。
今生他們敵對至此,他倒是難得有了幾句真話。
搖了搖頭,楚千凝坦言道,“殿下玲珑心思,我卻萬萬猜測不到。”
這話卻不是她在支吾,即便活了兩世,鳳君撷對楚家出手的原因她也實在想不明白。
或者可以說,是毫無頭緒。
見她的反應始終這般平靜,鳳君撷的眸中不覺閃過一抹冷芒。
“我實話告訴你,我殺了楚家滿門,其實一來是因爲拉攏不得,二來便是因爲你。”他的聲音很輕,帶着蠱惑的魔力一般。
“什麽?”楚千凝看向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因爲你。”鳳君撷又重複了一遍,“楚家滿門被滅,皆是因爲你。”
“你……”
“楚尚書、楚夫人……還有那府中的老老少少,皆是因你而死……”鳳君撷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裏閃動着詭異的光芒,不似素日那般平和,“而你如今不想着爲他們沉冤昭雪,竟整日沉湎于黎阡陌的柔情蜜意中,本殿真是替那府上百餘條人命不值。”
他一邊故作惋惜的哀歎,一邊不停的說着狠毒的話刺激楚千凝。
眼見她眼眶漸漸泛紅,他的眸光卻越來越亮,“人貴在自知,即便你被封了公主又如何,可你有能力向本殿報仇嗎?”
頓了頓,他又言,“你倒是可以找殺手直接殺掉我,可你知道楚尚書和楚夫人死的時候有多慘嗎,他們渾身上下都被燒焦了,冒着煙,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
“夠了!”
“這就受不了了?本殿還有許多話未說呢……”
眼眶通紅的瞪着鳳君撷,楚千凝掩在袖管下的手緊握成拳,似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恨意和惱怒。
見狀,鳳君撷卻笑的愈發歡快,“本殿就在這兒,随意歡迎你來報仇。”
話音落下,他溫和一笑,越過她徑自離開。
感覺有一道駭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若有所覺的轉過頭去,竟意外看到了一雙赤紅的眼眸,于此夜色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隻匆匆一眼,車簾便被人放了下來,快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隻是他的幻覺。
出神的望着侯府的車駕,鳳君撷的腳步不禁頓住。
爲何方才的那個眼神……
他會覺得那般熟悉?
偶爾午夜夢回,他似是也曾看到過這樣一雙血紅的眸,狠狠的瞪視着他,似是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
與方才那個眼神,别無二緻。
這是繼楚千凝之後,他第二次有這種感覺。
那種真切的感受,甚至讓鳳君撷有一種他曾經經曆過的錯覺。
但是,怎麽可能呢……
*
目送着鳳君撷離開之後,楚千凝方才緩緩的走向馬車。
擦了擦微潤的眼角,她的臉上重新揚起了笑意。
不想讓黎阡陌爲她感到擔心……
事實上,她一直對自己的情緒控制的極好,鳳君撷有意激怒她,刻意提起楚家之事,她心裏雖早有準備,但聽他說起爹娘被大火活活燒死的時候,眼前還是不免浮現了那幅畫面,以至于她的雙手,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
臨上馬車之前,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才提着裙擺走了上去。
在黎阡陌身邊落座之後,她驚訝的發現他的眼睛又變成了血紅之色。
“怎麽了?!”可是方才發生何事了嗎?
“……無礙。”
他斂眸輕輕搖頭,握住她手的同時,将頭輕輕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眸光在楚千凝看不到的地方漸漸變的寒涼。
自從兩人大婚之後,他時不時就會想起一些畫面。
有些曾經在他兒時的夢中出現過,有些從未出現過。
可無論是哪種,他都難以看清男子的容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裏面的女子是凝兒無疑。
但是那男子……
初時他以爲是自己,直到方才見到她與鳳君撷站在月夜下,腦海中的影像忽然就變的清晰起來。
那人一身錦蘭華服,可不是與夢中之人别無二緻!
雖說隻是一個夢境,但凝兒對鳳君撷毫無由來的“恨”,他對凝兒難以說清的執念,又何嘗不是從那夢中而來!
鳳君撷……
原來凝兒從前的意中人便是他嗎?
如此想着,黎阡陌握着楚千凝的手不覺微微收緊,直到後者喊“疼”他才如夢初醒。
看着她纖細的手腕上被自己掐出了一道紅痕,他的眼神不禁變的有些複雜。
不知爲何,忽然就想更用力一些。
似乎隻有那樣,才能讓她清楚的知道他心裏的“痛”。
被嫉妒灼燒的難以言喻……
“他與你說了什麽?”擔心自己一時失去理智傷到他,黎阡陌想着與她說些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想他才一問,卻聽楚千凝聲音落寞的響起,“黎阡陌……你說會不會我曾犯下過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是以生生世世輪回皆要受盡苦楚……”
“胡說什麽!”
“自從嫁與你之後,我總覺得自己像從何處偷來了一段悠閑時光,雖也時時想着爲爹娘報仇,可如今方才反應過來,報了仇之後呢?我依然與他們天人永隔,難以向他們盡孝……”
她心裏很清楚鳳君撷是故意同她說這些攪亂她的心,讓她爲心魔所困,但她實在一時想不通,上天既然給了她重生的機會,爲何不能讓她早些來過,也好救下爹娘的性命。
素日她總看不慣那些貪心之人,不想如今,她自己也得隴望蜀,不知滿足。
已有了黎阡陌陪在身邊,卻還是忍不住妄想其他。
聽楚千凝主動與自己說起她的爹娘,黎阡陌握着她的手微顫,而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當中的楚千凝卻并沒有發現。
“凝兒……很想你的爹娘嗎……”
她沒吭聲,半晌之後方才沉默的點了點頭。
雖然娘親對她很嚴厲,但她畢竟是她的生身娘親,如何不念,如何不想!
“第一次得知婆婆的身份,被她擁在懷裏,我甚至軟弱的想哭,總想着若是我娘親還在,會不會我也能像那般依偎在她懷裏,同她說說體己話。”這般幻想着,楚千凝的唇角不禁微微揚起,眸光晶晶亮亮的,可随即笑容卻漸漸變的苦澀。
黎阡陌最是見不得她這般模樣,伸手将人摟入懷中,皺眉望着某一處,神色糾結。
楚千凝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隻輕輕歎了口氣,徹底放松自己沉浸在他的懷裏。
嗅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檀香氣,告訴自己有他便夠了……
“凝兒……我有些話想告訴你……”黎阡陌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的響起,可其實他的心,卻一直“砰砰”跳個不停。
“嗯?”楚千凝不知他要說什麽,隻是被他鄭重的語氣弄得滿心茫然。
“其實……”
“你要說什麽?”難得見他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
“我想說……其實,嶽父嶽母……他們尚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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