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在在的重新落座,楚千凝端起酒盞輕輕抿了一口,唇邊綻放了一抹豔麗的笑。
不想旁邊忽然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杯沿上。
見狀,她不覺挑眉望去。
黎阡陌溫潤一笑,低聲道,“當心醉酒。”
“我才喝一口,哪裏就醉了?”楚千凝覺得好笑。
“凝兒海量自是不易醉,可爲夫酒量不好,恐一沾就暈了。”
“你又沒喝……”
“可爲夫待會兒親你怎麽辦?”某位世子爺一闆正經的對她說道。
楚千凝:“……”
他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耍流氓!
抿了抿唇,她拍了下他的手,“少渾說,小心被人聽見。”
“聽見又如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随便我要說什麽、做什麽,哪裏輪得到别人指手畫腳!”黎阡陌漫不經心的說道。
“……”
還能更霸道一點嗎?
别人都在爲阮浪的事情憂心不已,好奇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唯有他們夫妻倆,輕語呢喃,不知在說些什麽。
鳳君撷看着,眸色微暗。
看着楚千凝如此表現,他心裏莫名覺得不安。
照理來說,她不是應該爲容錦仙感到擔心嗎?
可眼下楚千凝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淡定了,甚至是有些胸有成竹。
她就這麽确定,自己這一局扳不倒鳳君薦?
太醫可不止一位……
從他聽阮浪說起容錦仙之事後,他心裏就不停的回想着之前發生的事情,若是她容貌未毀,當日便該被容敬送入宮中。
她與楚千凝的關系素來要好,何以當日後者會将她推入湖中,又那麽巧的傷到了臉。
而且——
就他所知,鳳君薦素來不是好管閑事兒的人,那日忽然跳入水中去救容錦仙,本就令人覺得奇怪,直到如今他心底萌生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念頭。
一切,都是鳳君薦算計好的!
唯一沒有想通的,就是他始終沒有猜到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若說他隻是爲了娶容錦仙,鳳君撷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除非……
娶她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就像他當初要娶楚千凝一樣。
正是因此,他才答應了阮浪行此計劃,因爲他越來越懷疑鳳君薦和容錦仙,也越來越摸不清欽陽侯這隻老狐狸到底要做什麽。
由阮浪去試探一番,是好是壞都與自己無甚幹系。
心裏雖是如此想着,但當太醫回禀的情況真的與自己所想相差甚遠的時候,鳳君撷還是不免愣住了。
“你說什麽?!”
“回二皇子殿下的話,微臣等已查驗清楚,大皇子妃臉上的确曾受過傷,千真萬确。”
而随着太醫的話說出來,阮浪心中的最後一點希望也化爲齑粉。
幾名太醫查驗的結果均是如此,他便是再不相信也無計可施。
下意識看向鳳君撷,卻見後者微垂着頭,不再多言。
倒是楚千凝,笑意盈盈的放下了手裏的酒盞,近乎挑釁般的看向了阮浪,“阮統領,事到如今,你可還有何話說嗎?”
“陛下……卑職所言句句屬實啊……”
“你所知之事不過是聽秦川所言,連他尚且不敢如此笃定,你又何來的自信!”景佑帝“哐”地一聲放下了酒杯,面色微沉。
“卑職……”
“雲安,你看着辦吧。”
“是。”
冷冷的掃了阮浪一眼,楚千凝揮手示意禦林軍上前将人帶下去。
沒再給阮浪開口的機會,嶽浚直接命人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出了大殿。
見他被拖拽出大殿的那一刻還死命掙紮着,楚千凝的眼中不覺閃過一抹嘲諷。
将士出身,卻無半點血性,真是悲哀……
收回視線的時候,她見鳳君撷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唇邊笑意未變,甚至笑的更加豔麗。
其實這一局,鳳君撷本有可能不敗的。
怪隻怪阮浪不識時務,爲求保命,提前将此事告訴了景佑帝,而後者急于一驗真假,這才借由黎阡舜一事不着痕迹的逼迫容錦仙入宮,讓她察覺到不對。
雖說她不知對方要如何做,但事關容錦仙,如今最要緊的也隻有兩個,一個是她的臉,另一個便是她腹中的孩子。
而景佑帝最感興趣的,無疑是前者。
是以早在進宮前,她便讓鷹袂去了一趟皇子府,爲容錦仙做好了準備工作。
不過,鷹袂的易容術雖然出神入化,能夠以假亂真,但若那群太醫較了真兒的查驗,說不定還真能被他們看出些什麽。
偏偏……
容錦仙腹中的孩子出了事兒。
眼下正是大皇子焦心的時候,他們誰敢去觸他的黴頭。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日景佑帝百年之後,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人便是大皇子殿下,他們如今得罪了他,日後豈能有好日子過!
莫不如随意看看,敷衍了事,不必較真兒得罪了貴人。
畢竟被查驗之人是皇子妃,他們一睹真容也就罷了,卻萬萬不敢上手去觸碰,而僅觀疤痕的形狀色澤,無一不證明這傷就是真的。
再加上容錦仙表現的坦坦蕩蕩,絲毫未有心虛之狀,他們便愈發被帶偏了想法。
這一點,本就在楚千凝的預料當中。
至于接下來的事情……
那就看鳳君薦自己的了。
容錦仙進宮後所用的吃食與器皿也均查驗完畢,衆人隻當也無甚要緊,可誰知卻見其中一名太醫顫抖着手向景佑帝呈上了一物。
一根發黑的銀針,明顯所驗之物有毒。
“怎麽回事?!”
“回陛下的話,這粥裏有毒。”
聞言,衆人不禁議論紛紛,有反應快的人當時便将目光落到了三公主鳳雪怡的身上。
那粥……
可是三公主命人安排的呢。
感覺衆人的視線都凝在了自己身上,鳳雪怡不禁一驚,“都看着本宮做什麽?!又不是我下毒謀害她!”
“毒在粥裏,不是你還能是誰?!”鳳君薦沉眸怒視。
“笑話,本宮有何理由要害她?”
鳳雪怡自己倒是說的信誓旦旦,卻架不住這殿内之人紛紛猜想。
要知道,三公主與皇後和大皇子不睦已久,若說她蓄意加害容錦仙腹中的孩子,這倒也說得過去。
更重要的是,鳳雪怡的驸馬乃是光祿寺卿,向來負責宮宴一事,想要在何人的吃食裏做什麽手腳,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景佑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是以看向鳳雪怡的眼神便有些懷疑。
“父皇……”
“大皇子妃不願進食,是你命禦膳房做了細粥送來,如今粥中被查出有毒,她腹中的孩子也因此喪命,你如何解釋?”
“兒臣沒有害她……”
“啓禀陛下,這粥裏雖然有毒,但大皇子妃卻并不是因爲中毒才滑胎的。”見景佑帝有所誤解,那太醫便趕緊解釋道。
“不是中毒引起的?!”景佑帝一時被繞懵,隐隐失了耐心,“那是爲何?”
“是動了胎氣所緻。”
歸根到底,這件事還是怪阮浪。
可解決了一件事,下毒一事卻毫無頭緒。
堂堂皇子妃被人毒害,這事兒也不能就此算了,景佑帝一時犯愁,遲遲未有決斷。
看出了他的猶豫不決,鳳君薦此刻倒像是冷靜了下來,也不再咄咄逼人,安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飲酒,對偏殿的容錦仙不聞不問。
一時間,有些心軟的世家夫人不僅同情起這位皇子妃來……
嫁給這樣一個冷心冷意的人,可想她在皇子府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好不容易懷了身孕晉升爲正妃,不想如今又失了孩子,想來此刻定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
這“正妃”之位,大抵也坐不長久了。
掃了鳳君薦一眼,楚千凝不禁贊許的點了點頭,暗道他這“負心漢”演的倒好,徹底讓表姐成爲了建安城中最可憐的女子。
許是爲了給大皇子一黨的人一個交代,景佑帝最終革了光祿寺卿齊召鳴的職。
雖說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就是他和三公主所爲,但他身在其職,終究難辭其咎。
爲此事,欽陽侯府的人臉色都不大好看,三公主幾次欲爲夫君求情,可都被景佑帝給無視了,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一場宮宴,生生鬧出了這麽多事端。
上至皇子公主,下到城衛軍小卒,人人都被牽連了進來。
到最後,唯一沒有被攪和進來的人,倒是隻剩下了四皇子鳳君墨。
不知道的人,恐還以爲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可如鳳君撷這樣的人心裏卻很清楚,今日獲益最大的人不是鳳君薦,不是鳳君墨,更不是楚千凝,而是景佑帝。
利用他們兄弟之間的争鬥除掉對他有異心的人,這樣的事情他慣做。
事實上,阮浪表面上看起來是聽命于鳳君撷,可實際上他效忠的人卻是欽陽侯。
原因無他,隻因齊敏曾許諾招他爲婿,兩家親上加親,他便自然不愁自己日後的仕途。
但這件事,鳳君撷知道,景佑帝也知道。
是以城衛軍統領一職,他注定當不長遠……
宴席一散,衆人便紛紛離開。
黎阡陌因身子不好,恐人多紛亂,是以便握着楚千凝的手坐在遠處,想等人少些再離開,不想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見面前的案幾上多出了一卷紙條,不知是何人丢下的。
凝眸看了一眼,楚千凝皺眉展開。
見狀,楚千凝眉頭皺的愈緊。
手機?!
這是何意?
瞧着這個位置,應當是寫信之人的落款。
可這“手機”……
卻是何意?
在心底默念了兩遍這個詞,楚千凝的眼前莫名浮現出了齊寒煙那張臉。
以“手機”二字落款,又在信中提到了“齊家”。
難道真的是她?!
“凝兒,怎麽了?”見她一直盯着那張紙條看,黎阡陌不禁往她身邊湊了湊。
“你看這個。”
說着,她把紙條遞了過去,眼睛卻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方才走過去的人。
該不會……
齊寒煙方才就在殿中吧?
而且,她言說齊家另有靠山,那他們的靠山到底是誰?
“凝兒知道這是何人留下的?”他瞧她的神色,似是有些猜想的樣子。
“我覺得……”
“世子,世子妃。”楚千凝的話尚未說完,便見鳳君撷長身玉立,含笑站在了他們的案幾前。
不着痕迹的藏好手中之物,黎阡陌朝他輕點了下頭。
楚千凝警惕的看着他,不解他來此何幹。
“技不如人,不想今日又敗了一局,不過本殿尚有些事情不明,想與世子妃閑聊幾句,不知可否方便?”他話雖是對着楚千凝說的,但眼睛卻一直在看着黎阡陌。
換作是旁人,怎麽着也要說些場面話,可這位世子爺卻毫不客氣的搖頭,“抱歉,不方便。”
說完,他握着楚千凝的手欲走。
不想鳳君撷接下裏的話,卻令兩人都止住了腳步。
“事關楚家,世子妃也不打算聽一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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