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浪心下想的明白,卻架不住被容錦仙的情況給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人被送到偏殿沒多久,太醫便哆哆嗦嗦的來向景佑帝回禀情況,隻言她胎像未穩,方才被一吓,許是動了胎氣,身子既已見紅,這孩子便定然是保不住了。
誰知太醫話音未落,便見鳳君薦氣勢洶洶的從殿外走了進來,沖着那太醫的心口便踹了一腳,“一派胡言!皇子妃分明就是被人蓄意加害的!”
“殿下,這……”
“僅僅是被吓了一下,怎麽可能就失了孩子?”鳳君薦似是被氣急了,擡腿還要踢那太醫兩腳,口中不停咒罵着他是“庸醫”。
幸而俞嘉言等人趕緊上前勸阻,這才暫時令他冷靜下來。
雖說他貴爲皇子不該如此沖動,但想想他如今面臨的情況,倒是也不難理解他爲何會這般氣憤。
好不容易容錦仙有了身孕,本以爲會是于奪嫡有益的事情,他還特意進宮請旨進封她爲正妃,哪裏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可說是“意外”,衆人心裏也不免覺得奇怪。
這阮統領又不是初次用劍,何以木劍會忽然脫手呢?
而且——
那木劍也不往别處飛,不偏不倚,正中大皇子妃所坐的那處,實在是令人生疑。
不過眼下的情況如此混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衆人瞧個熱鬧也就罷了,卻不敢貿然開口。
特别今日又是當着西秦人的面兒,景佑帝覺得臉上無光,面色明顯陰沉了下來,誰要是敢再跟着添亂,保不齊會招來怎樣的禍事呢。
“君薦,你且稍安勿躁,女子懷胎本就不易,三個月前胎像不穩,容易滑胎的事也是有的,太醫所言原沒有差錯。”皇後緩聲開口,她說的話倒是令鳳君薦多少聽進去了一些。
“啓禀母後,非是兒臣不理智,而是錦仙她腹痛難忍,脈象虛弱,明顯不似單純的滑胎啊。”
聞言,皇後略微沉吟了一下,朝景佑帝耳語了兩句,便起身去了偏殿。
見狀,怡敏貴妃和欽陽侯齊敏對視了一眼,也緊随其後而去。
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醫和鳳君薦的身上,一時倒是無人注意到這一點,不過黎阡陌和楚千凝一直事不關己的坐在那,倒是瞧了個滿眼。
想了想,楚千凝忽然開口道,“且先不論皇子妃究竟爲何滑胎,阮浪方才的行爲,足可以讓陛下向他問罪了吧。”
“你……”阮浪一驚。
“我?”她挑眉,“你便如此與本宮講話?”
“……卑職不敢。”
“連皇子妃你都敢用劍指着,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冷笑了一下,楚千凝說出口的話似是比刀子還鋒利。
一見她向阮浪發難,鳳君薦也趕緊補充道,“此前帶兵擅闖皇子府的事情本殿還未與你清算,不想你今日竟又鬧出這麽一件事,簡直目無王法!”
這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堵得阮浪根本就插不上嘴,情急之下他心生一計,一時也顧不得許多,趕緊朝景佑帝拜道,“陛下,卑職有事禀報。”
他跪在地上,開口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還有何話要說?”
景佑帝這話一出,阮浪的心不禁一跳。
聽這意思,他方才是已經打算處死自己了?!
眼睛四下轉了轉,阮浪趕緊接着說,“回陛下的話,卑職之前接到密報,聽說大皇子妃毀容一事有假,卑職恐您被小人蒙騙,是以方才假借舞劍一事試探,還請您詳查此事,以免被人蒙在鼓中而不自知。”
“這……”
“來人!将阮浪給本宮拉下去!”景佑帝尚未開口,卻見楚千凝拍案而去,氣勢淩然的瞪着跪在殿中央的阮浪。
衆人都沒有想到她會忽然動怒,是以都眸光驚詫的望着她。
倒是黎阡陌,一臉淡定的坐在旁邊,絲毫沒有阻攔自家媳婦的打算,由着她“沖鋒陷陣”。
“大殿之上,陛下與皇後娘娘都在,他們尚未開口,何以輪得到公主殿下處置卑職?”阮浪像是找到了楚千凝話中的把柄,急急開口道。
“呵……”楚千凝冷笑,“恰如你所言,大殿之上,陛下與皇後娘娘都在,他們尚未責怪本宮,你區區一個城衛軍統領居然對一國公主指手畫腳,可見有多膽大妄爲!”
“卑職是……”
“便如大皇子殿下所說,你先是擅闖皇子府,對皇子和皇子妃多有不敬,後又蓄意傷害皇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如今甚至意圖挑撥大皇子與陛下之間的關系,不惜撒下這般彌天大謊,實在可惡。”
論吵嘴架,阮浪自然不是楚千凝的對手。
幾句話的功夫,便被堵得啞口無言。
更令他感到郁悶的是,無論是景佑帝還是皇後,均沉默的看着這一幕,甚至被楚千凝打斷了話都沒未露絲毫不悅。
至此,衆人方才發現景佑帝對這位“義女”的不同。
似乎……
他對她很縱容啊。
明明對自己親生的女兒都時常冷着臉,幾時竟多了一些慈父情懷。
大抵是景佑帝的沉默讓楚千凝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便愈發沒有輕易放過阮浪的打算,繼續說道,“你方才所言接到‘密報’,本宮倒想問問你,是何人向你言說了此事,他又是如何得知皇子妃毀容一事有假?”
“那人……”
“你不說那人是誰,隻言‘密報’二字,恐難令人信服。”頓了頓,楚千凝忽然嫣然一笑,“若憑此二字便能随意指認何人,那本宮也可以說,之前曾接到密報,有人說阮統領你蓄意加害大皇子妃,加害不成,便改爲誣陷,你可服氣?”
心知楚千凝說的有理,阮浪斟酌了一番,無奈之下隻得将自己的手下秦川推了出來。
他之前避而不談,并非是擔心秦川被人記恨,而是恐他膽子小,三言兩語間便中了楚千凝的圈套。
但眼下已走投無路,隻能如此了。
楊翥奉命将秦川帶了進來,後者隻是城衛軍小卒,哪裏見識過這樣的陣仗,面對着滿殿的人,頓時吓軟了腿。
“撲通”一下朝着景佑帝跪了下去,整張臉都白了。
“卑、卑職……參見陛下……”
“公主有話要問你,你須得照實言說,否則朕斷不輕饒!”
“是。”
見景佑帝将此事丢給了楚千凝,阮浪心下不免“咯噔”一聲。
落到她手裏,還能有他的好?!
看着阮浪眼中的驚懼之色,楚千凝惡趣味的朝他笑笑,轉而面向秦川的時候卻瞬間就斂起了笑容,“你說皇子妃毀容一事有假,可有何憑證嗎?”
“卑職……卑職是親眼看到的……”
“憑你撒謊,就該亂棍打死!”楚千凝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眸光微寒,“大皇子妃在皇子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容貌被毀後整日都戴着面紗,你一個城衛軍小卒如何能見到她的真容,可見盡是在扯謊。”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啊……”恐景佑帝相信了楚千凝的話,秦川便趕緊将那日在皇子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可也不知爲何,他越是說下去,阮浪的臉色便越是難看。
他總覺得,自己中計了。
楚千凝似是故意要繞到這上面,挖好了坑等他跳下去。
果然……
随着秦川的話音落下,便聞楚千凝冷聲道,“你們擅闖皇子府已是不敬,于深夜進皇子府後院更是無禮,見到皇子妃的時候不說低頭回避,反而過分張望,單憑這一條就夠你死一百次了!”
“不是……”
“本宮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有沒有看清大皇子妃容貌如何?!”
被楚千凝這般震懾一番,秦川早已吓得沒了魂兒,哪裏還有面對阮浪似的堅定神色,怔怔的搖頭回道,“卑職……卑職也不大确定……”
這話一出,阮浪徹底癱坐在地。
今日之事本不該如此麻煩,他本以爲掀了容錦仙的面紗便萬事大吉,哪裏想到竟還有後續!
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實在是令人心下郁悶。
事已至此,阮浪敗局已定,卻沒想到一直未曾開口的鳳君撷忽然插話道,“此事雖是一場誤會,但未免皇子妃聲譽受損,本殿倒是覺得,驗上一驗也無妨。”
“僅憑他一句話便想讓陛下查驗大皇子妃的面容,若果如他所言,陛下自會決斷,可若事後證明他所言皆是無稽之談,又當如何?”
“從方才開始公主便處處維護皇兄和皇嫂,難免有包庇之嫌……”
“親情所緻,二殿下難以理解也是自然。”
聞言,鳳君撷臉色微僵。
見他們兩人一時争執不下,景佑帝沉着臉揮了揮手,“好了好了,你們也不必多言,孰是孰非稍後朕自有定奪。”
“陛下,阮浪他分明就是含血噴人,若您此刻不處置了他,豈非等于在告訴天下人,日後人人都無須顧忌尊卑,可以肆意抹黑皇室中人。”
不管查不查驗容錦仙的臉,阮浪都非死不可。
一聽這話,阮浪的眉頭不禁皺起。
他怎麽覺得……
這才是楚千凝最真實的目的呢。
将自己逼至絕處,毫無反擊之力。
“阮浪,你意下如何啊?”景佑帝漫不經心的朝他問道。
“……倘或卑職有一句虛言,任憑陛下處置。”深深低垂下頭,阮浪認命的閉上了眼睛,似是百般糾結後作出的決定。
“朕一時倒是也想不到該如何懲處你,不若就将這處置之權交給雲安吧。”
話落,滿殿皆驚。
此事尚未查明,陛下便如此言說,是斷定阮浪在撒謊嗎?
而且——
把阮浪交給楚千凝,那他豈有活路!
不比旁人内心的驚駭,楚千凝倒是淡定的多。
她本想逼着阮浪親口作出承諾,卻沒想到反被景佑帝利用了一把,将得罪人的事兒都趁機推給她了,他倒是置身事外了。
說不定……
景佑帝對阮浪的底細也清楚的很,正是因此,他才借機向他發難。
今日之事,無論是阮浪借他之手扳倒了鳳君薦和容錦仙,還是鳳君薦和容錦仙反過來令阮浪吃了虧,受益最大的人都是上首的那位帝王。
和黎阡陌對視了一眼,見後者幾不可察的朝自己點了點頭,楚千凝便心知他與她是一般想法。
坐山觀虎鬥……
這位皇帝陛下玩的還真是好!
“來人,帶太醫過去查驗。”
“是。”
正說着,恰好皇後回了正殿,眉心微低,明顯容錦仙那邊的情況不大好。
一見她這個臉色,鳳君薦方才壓下去的火兒再次燒了起來,“父皇,您既已決定要查錦仙,不若查個徹底,将她今日進宮後的所食所用均查驗一番,否則兒臣絕不甘心!”
“……準了。”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不差再多一件事。
“謝父皇。”
向景佑帝施了一禮,轉過身來,鳳君薦似是往楚千凝和黎阡陌這邊掃了一眼,眸光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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