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宮女見了,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貴妃娘娘……”
“啪”地一聲擲出了手裏的枇杷,怡敏貴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容敬……容敬……”她的眼中似是燃着一簇怒火,令人不敢直視,“好大的膽子!”
“貴妃娘娘息怒、貴妃娘娘息怒。”
“我道他如何好心來見我,原是恨不得氣死我!”瞧瞧他送來的這些好東西,說是什麽與衆不同的枇杷,其實說到底不過就是“無核”罷了。
無核,等同于“無子”,他這是在諷刺自己剩不下孩子來嗎?
越想越氣,怡敏貴妃紅着眼将殿中的東西摔了個稀巴爛。
傅思悠來的時候,方才走到殿門口便聽到了瓷器破碎的聲音,腳步一頓,她甚至有轉身離開的沖動。
平心而論,她有些懼怕自己的這位表姐。
但殿内的宮女已經看到了她,她便隻能硬着頭皮走進了殿中。
“貴妃怎地動了這麽大的氣?”悄然走進殿中,傅思悠小心翼翼的問道。
“唉……”深深的歎了口氣,怡敏貴妃閉了閉雙眼,沉聲道,“你怎麽來了?”
“閑來無事,過來瞧瞧您。”
聞言,怡敏貴妃不禁冷笑,“呵……閑來無事,虧你自己害說得出口……”
被她這般一諷刺,傅思悠不禁紅了臉。
她知道,自從自己被送進宮以後一直不得陛下寵愛,這讓侯府的人和貴妃都對她失望透頂,可這一點他們從一開始就應該想到了。
自己沒有驚人的樣貌,而景佑帝又素來不是一個喜歡舞文弄墨之人,她便是想取悅他也無計可施啊。
“不日宮宴,你也該爲自己打算一番,總不能什麽事兒都等着本宮把你謀劃。”
“……是。”
掃了一眼傅思悠這般唯唯諾諾的樣子,怡敏貴妃不禁厭惡的收回了視線。
單單是沖她這個性子,怕是也難得寵愛。
不知爲何,怡敏貴妃的心裏竟浮現了楚千凝的身影,暗道他們齊家若是有個那樣的女兒,也不怕在宮中站不住腳。
“行了,本宮要去陛下那一趟,沒什麽事兒你就回去吧。”
“嫔妾告退。”
蹙眉離開了啓祥宮,傅思悠的眼中滿是落寞之色。
再這樣下去,怕是侯府就會将她當成無用之人,屆時貴妃也不會再對她提供任何幫助,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那實在是再恐怖不過的事情了。
若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她必須得争寵才行。
可到底如何才能吸引景佑帝的注意力,也須得花費一些心思……
卻說怡敏貴妃目送着傅思悠離開,她漫不經心的擡手整理了一下發髻,随即轉頭朝旁邊的小宮女說道,“你去瞧瞧陛下在做什麽,若無人在身側服侍,便速來回本宮。”
“奴婢遵命。”
冷眼掃了桌上的枇杷一眼,她猛地揮手将其掃落,看着滾落滿地的枇杷,怡敏貴妃的眼中不禁閃過了滔天恨意。
容敬……
她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禦書房
随意翻看了兩本奏章,景佑帝便皺眉将其扔回了案上。
見狀,九殇趕緊将茶奉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
殿内除了他們兩人,便隻有楊翥,是以景佑帝說起話來并沒有什麽顧忌,直言道,“你們說……朕該如何安置那西秦公主才好呢……”
鳳君薦已有皇子妃,斷然沒有讓一國公主做妾室的道理。
至于鳳君撷,景佑帝已知他的野心,自然不會再将這麽大的“資源”送到他手上,是以他并未打算将人許配給他。
再有的……
那便是鳳君墨了。
可一想到這個孩子,景佑帝的眼中難得露出了一絲爲難。
“陛下,奴才以爲,将西秦公主納入後宮是較爲妥當的辦法。”沉默了片刻,九殇試探着回道。
“此法朕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
“奴才倒覺得,此舉萬萬不可。”見景佑帝有些猶豫,楊翥便趕緊将話接了過來。
聞言,九殇心下不禁一跳。
他更深的将頭埋了下去,未敢貿然進言。
不爲旁的,隻因方才楊翥的話一出,景佑帝的目光明顯亮了起來。
這個征兆……
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果然!
九殇方才如此想着,便聞景佑帝饒有興緻的問道,“爲何如此說呀?”
“回陛下的話,咱們對這位西秦公主的底細知之甚少,倘或她入了您的後宮卻不斷的攪弄風雲,您就不能貿然處置她,豈非爲自己個兒找麻煩嘛。”
“嗯,此言有理。”
“再則,老奴聽聞西秦可是有位正兒八經的長公主,可那西秦帝卻偏偏封了丞相府的千金爲公主嫁來了咱們東夷,如此女子,怕是配不上您。”
楊翥的一番話,說的景佑帝心花怒放,明顯龍心大悅。
就在九殇思量着那西秦公主最有可能的去處時,卻忽聞殿外有小太監的請安聲響起,“參見四殿下。”
“四皇子來了嗎?”景佑帝朗聲笑道,“讓他進來。”
“是。”
“兒臣參見父皇。”鳳君墨拱手施禮,神色恭謹。
“你怎麽忽然來了?”
緩緩擡起那樣雌雄難辨的臉,鳳君墨含笑道,“兒臣近來聽到了一些瘋言瘋語,是以想向父皇求證。”
“什麽瘋言瘋語?”
“據聞……父皇有意将那西秦公主指給兒臣爲正妃……”
這話一出,卻見景佑帝的臉色微變。
重重的擱下了茶盞,他沉聲道,“是何人敢擅自揣測朕的心思?”
“均是些捕風捉影的謠言,兒臣也難辨源頭。”
“哦?那你聽後是何想法啊?”景佑帝半真半假的問道。
“回父皇的話,兒臣早已心有所屬,并不願娶那西秦公主,還望父皇成全。”
“你……”
聽他如此說,景佑帝不禁皺起了眉頭。
換作是别人見到這般景象,定然已經被吓得跪下磕頭了,可鳳君墨卻依舊淡定的站在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繼續說,“兒臣與母妃一般,心中認定何人便是一生一世,此心難改,此情不滅,還望父皇體諒。”
見他提到舒妃,景佑帝方才升起的怒氣不覺消解。
此心難改,此情不滅……
“那黎家丫頭哪裏入了你的眼,竟讓你如此死心塌地?!”景佑帝就不明白了,無論是樣貌還是文采,那丫頭都毫不出奇,有什麽值得他心儀的!
“幼年情意,兒臣也難說得清。”
“唉……”
沉沉的歎了口氣,景佑帝似是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鳳君墨一直仔細留意着他的反應,此刻見他面露無奈,便适時開口道,“兒臣不求父皇爲我與晚兒賜婚,隻求您别将那西秦公主許配與兒臣。”
“不将她許給你,她夫婿的人選便愈發叫朕爲難。”身份低了恐令西秦不滿,可若家世太過雄厚,他心下又忌憚着。
這也是他爲何百般爲難的原因。
誰知聽他如此說,鳳君墨卻漫不經心的笑了,“若爲此事,父皇倒無須爲難,兒臣心中有一個想法,或許能解此困局。”
“說來聽聽。”
“迎娶西秦公主的最佳人選,非甯陽侯府的二公子黎阡舜不可。”
話落,殿中一片靜寂。
九殇不禁瞪大了雙眼,卻實則低垂着頭不敢看向鳳君墨,心裏卻如擂鼓一般,不解素來與他們主子同心同力的四皇子爲何忽然對付起他們來。
似是還嫌将九殇刺激的不夠,鳳君墨又接着說,“對方雖爲公主,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相府之女,黎阡舜貴爲侯府的公子,兩人身份也堪配得上。更重要的是,甯陽侯與西秦積怨已深,斷然沒有與他們暗中勾結的可能,如此,您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聞言,景佑帝的眸光不覺亮起。
對呀……
他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
若想安他的心,沒有人比甯陽侯府的人更合适了。
隻可惜黎阡陌已經娶了楚千凝,否則以他世子之位迎娶西秦公主,旁人便愈發挑不出什麽問題了。
九殇在一旁聽着,越聽心下越是驚駭,他緩緩的擡起頭看向鳳君墨,卻見後者不着痕迹的掃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警告。
他知道對方是爲了自己好,這種情況下他若是再開口規勸,隻怕定要引起景佑帝的懷疑。
是以九殇隻能攥緊了拳頭,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大抵是恐夜長夢多,與鳳君墨商議完此事之後,景佑帝當即便拟好了賜婚的聖旨,不過他并未直接昭告天下,而是先宣了甯陽侯入宮。
這樁婚事,須得由甯陽侯府先開口方才能名正言順。
景佑帝的意思非常簡單,讓黎阡舜以“一見鍾情”爲名,主動向他請旨賜婚。
屆時,他爲了恩賞甯陽侯多年來的軍功,迫不得已隻能答應。
于西秦、于朝臣,均有了合理的解釋。
鳳君墨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後便出了宮,與黎延滄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拱手朝他施了一禮,後者被他的動作驚住,趕緊也回了一禮。
不等他弄清楚是何情況,便見鳳君墨已然走遠,留下他一人滿心茫然。
直到去了禦書房,見過景佑帝之後,黎延滄方才明白那一拜究竟是何意。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此事發生的太快,根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是以無論願不願意,黎延滄都隻能應下此事。
原本他覺得,自家兒女的婚事無須太過擔憂,單單是沖着陌兒和舜兒的身體狀況,有誰舍得将姑娘嫁到他們家來。
可日防夜防,卻到底出現了纰漏。
回府的時候,他将此事說與殷素衣知曉,果然見她緊緊的蹙起了眉頭。
攜手一生的人,竟就這般草率的定了下來,如何使得!
楚千凝和黎阡陌坐在旁邊聽着,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前者近來一直忙着對付容敬,壓根就沒想到景佑帝會忽然來這麽一手兒,至于後者,他許是猜到了,是以才什麽都沒說。
其實黎阡舜的婚事,在黎阡陌之後,便注定由不得自己了。
與其将來被景佑帝安排一個他信任的人,不如如今娶一個景佑帝不信任的人。
這樣一來,不管将來那公主在侯府出了何事,景佑帝都不會懷疑他們一家子的忠心,反而會以爲是他們與西秦結怨的緣故。
正是因此,黎阡陌才未有絲毫作爲。
此時此事,一動不如一靜。
默默的接受這一切,要比貿然反抗安全的多。
隻是……
恐會委屈了黎阡舜。
見這一家子均歉意的望向自己,黎阡舜卻無所謂的揮手笑笑,“爹娘無須擔憂,我與大哥不同,心中未有情根深種之人,我也早已知道會有這麽一日,是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娶誰都是娶,我看得通透,你們也無須爲我憂慮。”
姻緣這回事,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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