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畫這話一出,容敬手下的人紛紛愣住。
對公主不敬……
想到前不久剛被陛下五馬分屍的孟紹悭,衆人心下不禁一跳。
自古以來,皇家便是先君臣、後父子,憑你與其有多近的親緣關系,膽敢冒犯那就是罪無可恕。
今日他們若真動了這箱子,來日公主計較起來,他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這般一想,他們便有些遲疑,紛紛看向了容敬。
後者面色微沉的瞪視着冷畫,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公然和自己叫闆,若非因着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定要讓她知道厲害!
“呵……公主再尊貴,那也是陛下封的……”容敬忽然意味深長的說道。
“尚書大人這話是何意?”
“你不會以爲,本官是在孤軍奮戰吧?”話音方落,便見禦林軍副統領嶽浚策馬而來。
見狀,容敬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來之前,他已将大皇子府的異樣偷偷禀告過四皇子鳳君墨,他們兄弟二人素來是死對頭,如此大好的機會,他怎肯錯過。
恰好總管楊公公有意向四皇子靠攏,便趁機由他向陛下進言楚千凝和容錦仙合謀之事。
而今日之後,無論大皇子與四皇子誰勝誰負,坐收漁翁之利的都是二皇子殿下。
輕捋了一下胡子,容敬笑的眯起了眼睛,“嶽統領怎麽有空到此啊?”
“封陛下之命,前來徹查皇子府。”
“陛下聖明!”
掃了一眼府門前停放的幾個大箱子,嶽浚沉聲問道,“是何情況?”
“回嶽統領的話……”
“是這麽回事。”未等冷畫的話說完,容敬便先一步打斷道,“護國公主給容側妃送來了幾箱子東西,還特意叮囑旁人不可随意打開看,我覺得此事蹊跷可疑,正欲盤查一番,不想這丫頭大膽,竟胡攪蠻纏耽擱至此。”
聞言,嶽浚點了點頭,随後二話不說招呼身後的禦林軍上前開箱。
冷畫被趙廷臣拽開,後者恐她再膽大妄爲的沖撞容敬或是嶽浚,趕緊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千萬别再頂煙上了。
眼瞧着禦林軍“哐哐”幾下鑿開了箱子上的鎖頭,容敬的眼中不覺閃動着精光。
可他不經意間瞥見冷畫臉上的神色一改方才的焦急慌亂,忽然朝他笑的歡快,他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想要阻止嶽浚他們開箱子的動作卻已然來不及了。
下一瞬,便見嶽浚一言難盡的看了他一眼。
容敬猛地上前一步沖到了箱子前,不想活生生的人沒見着,反而看見了幾塊大石頭。
眸光倏然凝住,他這才知道上當了。
轉頭瞪向冷畫,他的眼神兇狠的像是要活剮了她,“你不是說這裏裝的是瓷器和綢緞嗎?爲何會是無用的石頭?!”
“尚書大人許是氣糊塗了吧,奴婢可從未确定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趙大人可以作證。”
被點名的趙廷臣咽了咽口水,在容敬幾欲殺人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眼下誰勝誰負一目了然,他自然得站在公主殿下這一邊。
撫了撫自己被扯皺的衣袖,冷畫笑的格外明媚,“至于尚書大人說……這些均是無用的石頭,奴婢覺得還是小心些才好,要知道,這些可以容側妃用來做石雕獻給陛下和太後娘娘的……”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這裏裝的是什麽嗎?!”容敬氣得睚眦欲裂。
“奴婢膽子小,方才被您一吓就給吓忘了……”她眨了眨眼,模樣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再則,公主殿下吩咐旁人不許看,說是容側妃想給宮中兩位貴人驚喜,但如今驚喜都被您給攪和沒了,奴婢說了又有何妨呢?”
“你……”
沒再理會氣得發瘋的容敬,冷畫徑自看向嶽浚恭敬問道,“嶽統領,不知這些東西可否送進去了?”
“可以。”
“聽見沒有,你們還不趕快擡進去!”
才說完,卻見容敬身邊的兩名小厮抓着侯府的一個下人來到了皇子府門前。
可眼下他們明顯來的不是時候,容敬拼命朝他們使眼色,無奈嶽浚的眼睛格外的尖,“怎麽回事?”
“回大人的話,這奴才急着回去報信兒。”
“報什麽信兒?”
“小人冤枉……”隻見侯府的那名下人慌裏慌張的跪到了地上,語氣急切的朝嶽浚解釋道,“是冷畫姑娘說,好像有份禮單忘了拿,着小人回去取,可小人走到一半就被這兩人沖出來攔下,非逼着小人說假話,什麽傳信兒……小人根本就不知啊……”
話至此處,衆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冷畫旁若無人的彎唇笑着,看着容敬青白交加的臉色,她低頭輕輕吹了一記口哨。
這才叫“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呢……
“石頭”都已運完,冷畫乖巧的朝容敬施了一禮,卻險些氣得他吐血,“事已辦妥,奴婢要回去向公主殿下複命了。”
說完,她還特意挑釁似的當着他的面賞了那個“報信兒”的小厮一個元寶,脆生生的說道,“這幾日辛苦諸位大哥了,待回府之後,人人有賞。”
“謝公主殿下。”
他們那邊有多熱鬧,容敬這邊就有多冷肅。
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他瞪着院中那幾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見狀,嶽浚秉持着同僚情分朝他拱了拱手,可随即說出的話卻俨然給了容敬緻命一擊。
“趙廷臣,整頓禦林軍,撤出皇子府。”
“是。”
聞言,容敬猛然回過神來,一把拽住了要上馬的嶽浚,“你方才說什麽?”
撤出皇子府?!
他沒聽錯吧……
瞧着容敬這般備受打擊的樣子,嶽浚雖然心裏想笑,但面上卻裝的無比嚴肅,聲音四平八穩的響起,“尚書大人沒有聽錯,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是讓你來徹查嗎?!”怎麽忽然就解除大皇子的禁足了呢?
“卑職的确是奉旨前來徹查,但陛下也說,若徹查之後毫無結果,便一并撤回禦林軍,稍後陛下自會有旨意傳下。”
“怎麽會這樣……”
帶着禦林軍撤出皇子府時,趙廷臣見容敬還一臉難以置信的站在皇子府門前,他想了想便對他說,“尚書大人馬上就能見到容側妃了,如今便不必再擔心了。”
“你……”容敬氣得瞪眼。
“卑職先走一步。”說完,趙廷臣便利落的翻身上馬離開。
今日他沒站在容敬那邊幫他,日後他翻起舊賬來必會找自己麻煩。
與其夾在幾股勢力當中不得安生,不如幹脆投奔了公主殿下。
既然注定了要與尚書大人爲敵,那得了機會痛快痛快嘴也是好的,反正都已經将人得罪了,他也不怕得罪的更徹底一點。
趙廷臣倒是想的明白,卻難爲了容敬,被楚千凝坑了一次卻連怎麽回事都沒想通。
他自然不會知道,問題的症結出現在鳳君墨的身上。
這位四皇子殿下壓根就不像他想的那般利用楊翥去左右景佑帝的想法,而是親自進宮面聖,将他對自己說過的話通通告訴了景佑帝。
因爲鳳君墨知道這是楚千凝的計策,他也知道容敬必敗,但他卻不能讨了景佑帝的嫌,是以須得将自己摘幹淨。
屆時皇子府門前的事兒一出,景佑帝就會發現這位看似中立的尚書大人也并非那麽老實。
他私下裏給四皇子傳信兒,借他的手去對付大皇子,那他圖什麽?
鳳家一共就三個皇子,答案豈非不言而喻!
而此刻已經被景佑帝惦記上的鳳君撷卻仍渾然不知,他将要對付的人,遠不止一個楚千凝那麽簡單……
皇家園林。
楚千凝是用過午膳後才慢悠悠的去了新建成的園林,看着園中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她的目光一一掃過,似是在找誰。
忽然,不遠處的一對身影映入眼簾。
男子身着錦蘭服侍,溫柔含笑的望着面前的紫衣少女。
她就那般站在原地看着,并未走過去,直到鳳君撷感覺到她的注視,若有所覺的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他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驚豔。
相比之下,楚千凝的神色就平靜多了。
如今……
她連對他的那些恨意都懶得再有。
仇她是一定要報的,但對于他這個人,她已不想再浪費自己任何情緒。
覃凝素也看到了楚千凝,卻沒想從前一樣滿含笑意的迎上前來,反而眼神發飄的低下頭去,不知是何原因。
楚千凝看得分明,卻故作不知。
三人明顯各懷心思,不約而同的走到一處人少些的地方,鳳君撷方才開口說,“我如今……該喚你一聲皇妹了吧……”
“見過皇兄。”楚千凝從善如流的朝他施了一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講這些虛禮。”
兩人一來一往,言辭客氣,沒有覃凝素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令她心下微疑,卻也愈發不安。
“從前之事多有誤會,想來凝兒她都告訴你了。”鳳君撷定定的望着她,說到“凝兒”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裏似是有一股異樣的感覺。
“凝素,我見那邊蘭花開得正好,你去幫我摘一朵來。”楚千凝明顯是想支走覃凝素,後者猶豫着看向鳳君撷,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她才三步一停頓、五步一回頭的朝另外一邊走去。
此處與宮中一樣,婢女和侍衛均不可随之入内,是以覃凝素一走,這裏便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恰好旁邊有一處假山,鳳君撷眸光微閃,狀似随意的朝那邊走去。
“你如此沉不住氣,可是事倍功半的……”鳳君撷幽幽笑道。
“是嗎?”楚千凝不置可否。
“權謀之術,向來虛虛實實,你在大皇子府故布迷瘴以爲本殿看不出來嗎?”
“殿下看出什麽了?”
“以禦史之職分散本殿的注意,你這主意倒是好,隻是手段差了些,這會兒……想來程昱或者是嶽浚已經帶着父皇的聖旨去皇子府了……”
聞言,楚千凝無聲彎唇,“是嶽浚,不是程昱。”
“你爲何如此笃定?”鳳君撷微微眯眼。
“陛下疑心重,身邊素來有人保護,程昱是禦林軍統領,他怎麽會讓他輕易離了自己身邊呢?”
“你倒是很了解父皇……”說話間,兩人行至假山後面,鳳君撷突然伸手拉住她将她壓到山石上,一手快速拔下她發髻上的金簪,毫無防備的刺進了自己的胸膛,看着鮮血一滴滴落下,他陰險的笑道,“隻是不大了解我。”
誰知楚千凝聽他如此說,卻同樣笑道,“彼此彼此。”
話落,她忽然抽出袖管中藏着的匕首狠狠的紮進了他方才受傷的位置,聲音異常輕柔的對他說,“苦肉計要真一點才有效驗……”
說完,匕首又往裏送了幾分。
對視上鳳君撷驚愕的眼神,楚千凝拔出匕首丢在地上,往後退了一步,雲淡風輕的望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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