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鳳君薦的聲音沉沉響起。
“是、是、是,奴婢這就下去。”說着,那喜娘連滾帶爬的出了内間,還不忘招呼旁邊的那些小丫鬟,“快走!”
一群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隻剩下盈袖還不知死活的站在旁邊。
戰戰兢兢的低頭侯在那,盈袖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明顯感覺鳳君薦意欲殺人的目光凝在了自己身上,她更是瑟瑟發抖,眼睛都直了。
“盈袖,下去吧。”容錦仙淡聲道。
“小姐……”她下意識擡頭看向容錦仙,餘光瞥見鳳君薦微沉的臉色,她抿了抿嘴,不情不願的改了口,“是,側妃。”
三步一停頓,五步一回頭的往外走,盈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心知她放心不下自己,容錦仙安撫的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自己應付得來。
不想主仆倆的視線才一交彙,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給擋住了。
仰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容錦仙的眸光清亮又透澈,隻是帶着些微的寒意。
從一側望去,傾城似仙,而從一側望去,卻又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鳳君薦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颚微微擡起,掌下細膩的觸感令他眸光微閃,面上卻依舊很嚴肅,“你很喜歡自己的樣子嗎?”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然不會嫌棄。”容錦仙微微垂眸,聲音清冷的回道。
“看着我。”
聞聲,容錦仙依言擡眸看向他。
四目相對,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嫌棄。
感覺到溫軟的指腹帶着些許力道劃過自己臉頰上的傷疤,容錦仙的心裏“突地”一跳,盡量表現的淡定一些。
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光滑細膩,傷痕這一處凹凸不平,觸感很是麻人。
“你這臉傷的倒是徹底……”鳳君薦的語氣帶着一絲嘲諷。
容錦仙斂眸,沉默着沒有吭聲。
他忽然冷哼一聲,然後便拂袖離開。
聽到房門“嘭”得一聲被甩上,容錦仙臉上的面色未有絲毫變化,若仔細去看,也隻能窺探到她眼中些許放松的神色。
慢悠悠的撿起掉在腳邊的輕紗,她像是半點都沒受到影響的樣子。
并非是她在努力強撐,而事實情況本就是如此,鳳君薦一怒之下拂袖離去,她反而樂得自在。
不用小心翼翼的應付他,她今夜也好好生歇一歇。
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打開,容錦仙轉頭望去,就見盈袖快步走了進來,“小姐……大皇子殿下他怎麽走了呢……”
“走了不是正好嗎?”她走到妝台前坐下,徑自取下了發髻上的步搖,任由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美不勝收。
“話是這麽說……可傳出去到底不好聽呀……”盈袖有些糾結的說道。
“若凡事都要别人講的好聽,那還不把自己活活累死了!”頓了頓,容錦仙又道,“去将床榻收拾了吧,夜已深了。”
“是。”
知道自家小姐就是個倔脾氣,盈袖也就不再多言。
走到榻邊準備爲容錦仙鋪床伺候她安寝,卻見被子下面似是放了些什麽東西。
她疑惑的掀開來看,眼中充滿了不解。
這是什麽……
一方純白的帕子,上面繡了幾枝光秃秃的枝幹,一雙嶄新的繡花鞋,還有一條褲子,可怎麽還沒縫完,這裏還露着口子呢!
見盈袖愣愣的站在床邊不知看着什麽,容錦仙覺得奇怪,起身走了過去。
“瞧什麽呢,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姐,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呀?”說着,盈袖拿起那方帕子抖了抖,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該不會……
這就是傳說中的“元帕”吧?!
可是,這上面怎麽還繡了一些東西呢?
再說容錦仙看着盈袖手中明晃晃的白帕子,抿了抿唇,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這丫頭不懂男女之事,同她說了也不過徒增尴尬而已。
于是——
她淡定的從她手中接過帕子,連眼睛都未眨一下便回道,“我也不知這些是什麽,想來是皇家有何特别的規矩。”
“哦……”盈袖輕易被騙。
視線掃過榻上的新鞋和褲子,她不禁在心底感歎,皇家就是皇家,居然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連個褲子都是開口的。
可她又哪裏知道,這不過是容錦仙在诓騙她罷了。
事實上,多數女子出閣的時候,家裏除了會陪嫁一些首飾等值錢的物件之外,還會備一些類似的東西壓在箱底。
譬如盈袖瞟了好幾眼的那雙繡花鞋!
那并不是一雙普通的鞋子,看似尋常,實則内有“錦繡”。
從表面上是看不出端倪的,因爲玄機藏在了鞋底下。
每隻鞋的鞋底上都畫滿了春宮圖,爲的便是避免新婚的小夫妻倆都沒有經驗而大眼瞪小眼的幹坐着。
所以,這鞋底上不僅有圖,而且還繪的十分清楚。
至于那條褲子……
容錦仙掃了一眼,随即便眸色複雜的收回了目光。
有點像小孩子家穿的“開裆褲”,一開始聽那位教習嬷嬷說起的時候,她也是滿心困惑,後來方才明白它的用途。
像她與鳳君薦這般在大婚前還見過幾面已經算比較好的情況了,若是任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洞房之夜初相見的大有人在。
才一見面便要“赤裸相對”實在是一件令人難爲情的事,是以才有了這褲子的由來。
女子于第一次房事的時候穿上,既能減輕些心裏的恐懼和害羞,也能給夫君一些緩沖的時間。
否則一下受的刺激太大,太興奮太激動進而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試着想象了一下鳳君薦流鼻血的樣子,容錦仙抿了抿唇,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是有些匮乏,因爲腦中難以形成具體的影像。
爲了一場洞房花燭夜,前人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不過——
視線落到手中的帕子上,容錦仙眸光微凝。
這東西應當就是嬷嬷口中的“元帕”了,可爲何和她給自己看的不大一樣?
照理說,應該是一方白白淨淨的帕子才對。
怎麽這個上面還繡了幾根樹枝?
“小姐,這些要放到哪兒去呀?”盈袖捧着那條褲子和鞋子看着她,神色有些茫然。
這樣的閨房之物,怕是不藏個沒人發現的地兒略有不妥吧。
“先鎖到箱子裏去吧。”待日後得了閑,便趁人不備偷偷拿出去丢了。
“是。”
将燭燈挑的更亮了一下,容錦仙方才脫鞋上榻準備安寝,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榻裏的一處“風光”。
微微閉眼,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饒是她再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無語……
帳頂上繡着紅白相間的梅花,花樹間的男女極盡纏綿之事,看得人臉紅心跳。
不止這一處,就連榻頭小櫃子上的花紋也有些詭異,大紅色的鴛鴦錦被都被襯得分外刺眼。
恍惚間,容錦仙的腦海中似是極快的閃過了什麽。
梅花……
想到那方元帕上光秃秃的枝幹,她的臉色難得有些泛紅。
血落元帕,如同梅開枝頭……
這主意是何人想出來的,怎地從未聽那教習嬷嬷說起?
回過神來,容錦仙扯過多餘的被子遮住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圖案,徑自放下帳幔就準備睡去。
盈袖見她動作如此迅速還隻當她是困極了,殊不知那帳幔朝内的一側也另有乾坤,容錦仙不過是恐她難爲情罷了。
房中的大紅喜燭一直燃着,映的滿室通亮。
容錦仙因不喜旁人在身邊伺候,是以隻留了盈袖一人在房中。
再加上方才掀蓋頭的時候鳳君薦發了怒,自然更加無人敢随意進到房中來。
夜色愈見暗沉,盈袖一手拄着額頭坐在外間上夜,心裏思量着今日之事會帶給自己小姐的影響。
大婚之夜獨守空閨,她家小姐怕是頭一份兒吧……
“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盈袖對日後的生活感到無限的惆怅。
外間距離内間不過幾步之遙,容錦仙自然聽得到她的歎息聲,悄然翻了個身,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帳頂的圖畫,她無奈的選擇閉上了眼睛。
幸好鳳君薦走了……
她若是知道洞房之日這屋子裏會折騰出這麽多花樣,定會在一早做好心理準備,不至于像眼下這般被打個措手不及。
忽然想到什麽,她從枕下抽出自己素日覆面的輕紗,繞了幾下,然後便纏在了眼睛上。
眼不見爲淨!
大抵是忽然換了環境,她并沒有什麽睡意。
無所事事的躺在榻上,她的心裏不禁在回想着今日發生的事情。
就這般嫁了人,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幸而凝兒的婚事不似她這般,兩人每每相見,她瞧着她眼中的光彩便知她在侯府過的不錯。
如此就好……
她的境地好些,祖母也不至于太過擔心。
至于自己嘛……
大皇子府的水雖然有些深,但也并非趟不得。
而且——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鳳君薦對她的态度很奇怪,有些令人摸不着頭腦。
他們今日并非是初見,她臉受傷被毀的那日他甚至就在當場,那他便早該知曉她的臉不能再看了,既然如此,今日何故發這麽大的脾氣?
她倒不在意他是否嫌棄自己的樣貌,隻是覺得費解。
畢竟日後與他擡頭不見低頭見,總得對他這個人有些了解才好。
之前容景絡大婚那日,他意外出現在容府,還對莫文淵頗爲不善,又讓自己離對方遠些,後來又着人送來了他的詩集,每件事都詭異的很。
倘或說前一件事容錦仙還能勉強理解爲是他身爲皇子殿下的尊嚴和驕傲在作祟,那後一件事又是爲的什麽呢?
爲了讓自己欽佩他的文采而仰慕于他?
不至于這麽幼稚吧……
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事情,容錦仙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夢鄉。
外間的盈袖初時還一雙眼睛睜的老大,晶晶亮亮的,這會兒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變的越來越沉重,頭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
忽然!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夜風灌了進來,瞬間令盈袖變的清醒異常。
看着緩步走進房中的高大男子,她驚得從椅子上站起,神色驚疑的跪倒在地。
大皇子殿下?
他怎麽深更半夜的又回來了?!
方才要開口向他問安,卻見輕輕“噓”了一聲,而後壓低聲音道,“下去。”
“……是。”
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來,盈袖滿心疑惑的往外走,眉頭緊緊的皺起。
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她家小姐不會有危險吧?
可再是走得慢,這條路也總有走到頭的時候,走出房門後,盈袖輕手輕腳的掩上門扉,門闆閉合之前,她透過之間小小的縫隙往裏看,隻見到鳳君薦撩開層層紗幔,一步步的走進了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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